就在陳靖蓮以爲那琴聲就要停止準備屈膝告辭時,琴聲忽地再一次響起。這一回,琴聲再沒一絲輕快之感,緩慢而悠長,如訴如泣,那一挑一捻之間,似嘆息,又似幽怨,似要將其一生的悲苦都傾訴出來。亦將聽者帶入無盡的憂傷之中,只覺得從前經歷過的悲歡離合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兩滴清淚,不約而同地從陳靖蓮和陳靖萱二人眼角滴落。
“二位姑娘請隨我離去吧。”翠衫丫環的聲音突然響起,將同時陷入回憶之中的姐妹二人驚醒,慌忙擡手抹了一把眼角掛着的淚珠。看着簾後曉夢的身影,心中更多了幾分猜測:這個女子,到底遭遇了什麼?
翠衫丫環看了一眼紗帳後的身影,眸中掠過一抹憂傷之色,再次對着陳靖蓮二人道:“姑娘彈琴不喜人打擾,二位姑娘還是隨我離去吧。”
她從旁拿起一柄油紙傘,手上更多了兩塊雪白的絲巾:“相遇即是緣份,這柄傘是姑娘贈與二位姑娘的。至於這絲巾,外面風斜雨大,容易凍裂了傷口,二位姑娘不妨用它擋擋,也省得姑娘再在傷口上上妝粉。”
先後接過傘和絲巾,陳靖蓮拉着陳靖萱向着紗帳後的曉夢低身行了一禮,在走出屋子後,又對着送出來的翠衫女子道:“曉夢姑娘和姐姐相助之情,我們姐妹二人感激不盡,若有幸再來桐城,必親自登門相謝。外面天寒,不敢勞煩姐姐相送,姐姐請回吧。”
“也好。”翠衫女子點了點頭,隨即止步看着她們離開。
二人從聞香閣裡出來,已見得門前圍觀的路人早已散去,許、關二人也不見了蹤影,卻見張凌翔並未離去,正負手而立,獨自一人站在聞香閣門前可避雨之處。他聽到腳步聲,忙轉了頭看過來,見是陳靖蓮二人,目光在她們臉上的絲巾上落了落,眸中掠過一抹喜色。
“宣武將軍,謝謝您方纔仗義出手,將我們姐妹二人救於危難。”見張凌翔迎着自己走了過來,陳靖蓮向着他深深一禮,再次謝道。
“姑娘無需多禮。”張凌翔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含笑望向她,“在下張凌翔,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們姓陳。”陳靖蓮起身還了他一個淺淡客氣的笑,卻無意將自己的名字告之,即便只是前世之名。
“那姑娘芳名呢?”張凌翔定定地看着陳靖蓮臉上輕紗,雙眼微微發亮,那非要問到名字的執着讓陳靖蓮眉頭微微一蹙。
“小女子靖蓮,妹妹靖萱。”陳靖蓮再開口時,神情中不自覺地帶了幾絲疏離。
“不知姑娘家住何處?現下雨下得正大,我用馬車送二位姑娘回去吧?”張凌翔如是說着,大手卻是一伸,直接將陳靖蓮手中的油紙傘拿在手中打開,竟似是欲要三人共撐一傘。
陳靖萱嘴巴大張之際,陳靖蓮忙略退了一步,客氣地道,“我們家距桐城甚遠,不敢勞煩將軍。”
張凌翔撐傘的動作一頓,旋即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了陳靖蓮的左臂,向着雨簾中走去:“既如此,二位便先去我府上用些午膳,爾後我再遣馬車送你們回去。”
那寬大溫熱的手掌,緊緊地拽着陳靖蓮的小臂,在她猝不及防之時,直接拉得她與他共乘一傘,站到了雨簾之中。
“不必了,多謝公子美意。”陳靖蓮忙扭動了手臂,在他擰眉放手之際,快速又退回到陳靖萱身邊,急急地道。
張凌翔似是沒料到陳靖蓮會拒絕得如此乾脆,眸中掠過幾許詫異,隨即也跟着退回聞香閣門前:“我說的全是真話,並非虛情假意,姑娘不必客氣。”
說着,就又要來拉陳靖蓮的小手。
“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陳靖萱竄上前揮手打開他伸過來的大手,衝着他道,“我原以爲你是個正人君子,大齊值得人尊敬的年少將軍,卻原來也與那兩個潑皮無賴一般無二。”
張凌翔大手一僵,臉上浮起幾許怒意,衝着陳靖萱道:“我不過是欽佩靖蓮姑娘行事果敢膽量不凡,比之我軍中男兒不逞多讓,想邀姑娘入府一敘,你怎可將我與那兩個無恥之徒相提並論?”
“你既欽佩,更該尊重我姐姐的意願纔是,哪裡有你這般生拉硬拽的。”陳靖萱皺着鼻子仰着頭瞪着他,氣勢不讓。
張凌翔被說得微微一
愣,看了一眼靜立不語的陳靖蓮,皺了皺眉,又道:“我們軍中男兒一向行事磊落,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不像那些虛僞的小人,纔會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我既欽佩姑娘,想邀姑娘過府一敘,又有什麼錯?”
“是,你想邀我姐姐過府一敘確實沒有錯,可是,”陳靖萱撫額,看着眼前神情坦蕩執着的男子,有種想要吐血的衝動。敢情他堂堂年少將軍,竟是個一根筋?
“可是什麼?”陳靖萱突然頓住話頭,倒聽得張凌翔有些急切。
“靖蓮方纔不過是bi不得已而爲之,將姐妹二人的性命置於不顧,已是愚蠢至極,公子的欽佩,讓靖蓮無地自容。”陳靖蓮轉過頭,聲音淡漠地對着張凌翔道,“現下我們姐妹急着回家,還請公子將傘還與我們,放我們離去。”
冷斜的寒風吹過來,將她薄薄的輕紗吹得拂動不止,讓人越發看不清她的容顏。可那一雙露在薄紗之外的黑亮眼眸,眸光平靜無波,令她混身上下,更多了幾分沉穩無懼之氣,越發看得張凌翔移不開眼去。
“我不管別人如何作想,我張凌翔欽佩姑娘便夠了。”張凌翔大手一揮,甚爲豪邁地道,“多少女子,吃虧之下,只敢哭哭啼啼一味退讓,哪像姑娘這般,那兩腳痛得他們有苦說不出,緊要關頭更是敢作敢爲。我張凌翔欽佩的,便是這樣的女子。”
一席話,引得聞香閣內對他心生愛慕之意的諸姑娘們心中泛酸,齊齊向着陳靖蓮投去充滿妒意的一瞥。
他卻根本沒有察覺,轉頭對着陳靖蓮神情一柔:“所以,姑娘就不必謙辭了,還是隨我過府一敘吧。”
“你!”陳靖萱伸手指着他,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陳靖蓮亦是眉頭一擰,太陽穴突突地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她乾脆拉着陳靖蓮主動走開,欲要順着街道旁邊商鋪的屋檐離去。
“哎,姑娘,外面雨大,你們不能就這樣走。”張凌翔大步上前,一手將傘撐到她們的頭頂,一手再次將陳靖蓮拽住,將她邁出的步子bi回,“且現在正是正午時分,你們又飢又寒之下,極容易染了風寒病倒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