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傷的馬兒如發了狂一般,順着山間小路疾馳,汩汩的鮮血順着它臀部的鬃毛滴落而下,混着飛揚的塵土一道飄散。
車前的陳靖蓮兩眼炯炯地盯着前方,一手緊緊地拽着繮繩,另一手牢牢地攀住車轅,搖晃的身體順着車身的顛簸,縱起又落下。
就在陳靖萱轉頭間,垂着的馬尾突然向上揚起,甩向努力把持着身子的陳靖蓮,逼得她的上半身不得不向着右邊一側,以避免快速搖擺的馬尾甩在臉上。然而此時,馬車恰巧爬上一個小坡,上下的落差使得車身猛烈一震,直將側身避開馬尾的陳靖蓮拋向車外。
“啊!”上半身直直向着馬車下面撲去的陳靖蓮瞳孔驟然縮緊,耳旁寒風呼嘯而過,身下的硬石迅速後退,在她眸中投下一片朦朧的影子。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離那足可戳破人腦袋和皮肉的石影越來越近了,頭昏眼花心中慌亂之際唯一記得的,便是更緊地拽住繮繩和車轅,應該慶幸的還未完全懸空的雙腳腳趾隔着鞋底緊緊地摳住下面的車板,奮力地不讓整個身體的重心都掉到車外。
她右手緊緊地攀着隨時可能離手的車轅,左手早已忘記了原本的疼痛,緊緊地拽着繮繩,咬着牙緩緩地轉動手腕。現在唯一能將她的身體拉回的,怕就只是這根系在馬身上的繮繩了。
“姐姐,你再堅持一下,我來拉你。”陳靖萱扳着車窗將自己的身子一點點地向車廂外緣移動,準備伸手去拉陳靖蓮。
“突突!啊!”車身再次一震,直接將伸手去拽陳靖蓮胳膊的陳靖萱重新震回了原處,也將她震得心頭一沉,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彷彿已經看到了姐姐摔下馬車的情形。
然而,與她猜測的完全不同,陳靖蓮不但沒有被徹底震下馬車,反而陰差陽錯地藉着身子往上一縱的瞬間,左手迅速地將繮繩在手腕上繞了一圈,並用力地拽了一回繮繩,生生將就要貼向山路的身體拉回了車板上。
“呼!”終於重新坐回車板
上的陳靖蓮額頭、後背、手心早已汗涔黏溼,劇烈的搖晃與撞擊,再加上方纔觸目驚心的經歷,已讓她雙眼發花,腹內翻涌。看着身前狂奔不減的馬兒,她的心更是顫抖得厲害。
因爲先前看到車伕狠狠地抽打,馬兒卻始終沒有撒開蹄子跑。她爲了使馬兒突然暴發出強大的衝勁,一擊即中地帶着她們擺脫朱八一衆人,不得不狠心地刺了它一箭,卻不想,竟會讓它像瘋了一般發狂。
現下,她們是瞬間擺脫了靠着馬車的朱八和明子,並將追趕而來的其他人遠遠地甩在了後面。可是,從沒駕過馬車的她要如何讓這發了狂的馬兒停下來?難道一直由着它跑,直到它跑累了?
這樣的念頭才閃過腦際,陳靖蓮的眸光卻又再次一凝,耳旁傳來陳靖萱似驚喜還來不及釋放便又陷入絕望中的聲音:“天,要撞上了。”
前面,一直向前延伸的狹窄的山路,突然直直地向右轉了個方向,只留下一處山石嶙峋的斷壁默默地屹立着。而疾馳中的馬兒卻不知道是不會擇路還是習慣了前衝的姿勢,又抑或是徹底瘋狂之下不知道危險的來臨,竟絲毫沒有改變方向的意思,直接拉着馬車向着那堅硬的石壁衝去。
再不將馬兒拽住轉變方向,以馬兒行駛的速度,一旦撞上去,等待她們的,怕就是馬死、車毀、人亡的結局。
看了一眼急速掠過的山路,本想跳車的陳靖萱再次認命般地閉上了雙眼,等待似乎無法逃避的死亡的到來,心中暗罵着老天的不公。就算她悲催地穿越成了註定炮灰的女配角色,老天也太殘忍了一點,讓她不及過多享受這份前世求之不得的姐妹親情就離開。
陳靖蓮心中同樣悲涼,卻不甘就此殞命。沒有再抖動一路以來除了將自己拽住之外似乎並不曾對馬兒起到任何作用的繮繩,她將目光重新落在了馬臀上的斷箭之上,並同時手起箭起,再用力一刺,將斷箭深深地刺入了右邊的馬臀之上。
她從不知道應該如何駕馬車,更
不知道除了繮繩之外還有什麼能夠使馬兒改變方向。但她記得,先前將斷箭刺入馬的左臀處時,它的頭和身子狠狠地向着左邊甩了一下。現下,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臨死前,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就如前世一般,死前不做一回努力,她實在不甘心。
“噗!”斷箭入肉,鮮血從馬的右臀處噴了出來。還差約摸兩尺就將撞上石壁的馬兒仰天一聲長嘯,前衝的身子狠狠地向着右邊一擺,生生將向着石壁滑去的車廂帶得向右一側。車軲轆急轉,車身晃盪,車廂差點側翻在地,將車上的姐妹二人震得一陣頭暈。
“希律律!”馬兒前蹄再次高擡,重重地甩了一下身子,帶着急頓住的車廂重新向着前方急馳而去。臀部的箭傷令它後蹄微有些跛,長途的奔馳亦令它鼻息響而重,它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與疲憊,仍然賣力地奔馳着。
“呼!”生命再次得以保全,車廂裡緩緩睜開半隻眼睛的陳靖萱狠狠地拭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急急地問道,“姐姐,你沒事吧?”
“暫時沒事。”陳靖蓮努力地固定自己的身子,克服眩暈的感覺,聲音低弱地道了一句。接下來會不會有事,她卻完全不知道。
“難道我們……”看着仿如吃了興奮劑的馬兒,陳靖萱擔憂的話語差點脫口而出,最終卻又吞回了肚裡。她的擔憂姐姐又豈能想不到?現下,怕只能聽天由命,由着馬兒自己跑累了。
她輕嘆間,馬兒已將她們帶出了狹窄崎嶇的山道,撒開四蹄疾馳在較爲寬敞平坦的官道之上。
跑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直到夕陽完全沉落,大片的農田和已有炊煙升起的稀落村莊被她們一次次地甩在身後,受傷的馬兒才似乎終於有了倦意,拉車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
“或許很快它就能停下來了。”陳靖蓮暗歎了一聲,輕輕地挪了挪坐得僵硬的身子,再次拽了拽手中的繮繩,想試試這個時候能不能將它拽停,卻被前面突然傳來的嘻鬧聲驚得心頭一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