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連做殘的瓷品都捨不得丟棄的人,纔是真正的愛瓷之人。而一個抱着瓷坯不停琢磨製瓷方法、對瓷品十分酷愛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放過與人探討瓷品的機會呢?雖然我這麼說難免自負了些,但那件五彩瓷確實引起了候爺的興趣,不是嗎?”陳靖蓮彎了彎脣,露出一個自信卻絕不自負的笑。
她不過在他書房內站了片刻,竟連那最角落裡的東西都已看真切了,還以此爲據,將他的爲人分析得這般透徹?
“所以,眼睛之毒看人之透徹幾個字,我還得送還給你。”俞朗博緩緩點頭,說得一本正經,手指輕敲幾面:“那你今日所謂的藥是用什麼製成的?”
“候爺不妨猜猜?”陳靖蓮忽然神秘一笑,縱然只是一張膚色暗沉無光的臉,也因着這抹笑而添了幾分嬌俏之色。
若那抹笑綻放在她的真容之上,又是怎樣一副光景?
俞朗博眸光微閃之際,心下閃過猜測。待他抿茶蹙眉尋思着那假毒藥的方子時,卻聽得外面傳來知書的聲音,“爺,到平遠縣城了,再往前怕是又難尋到大的客棧,現下時候也不早,今晚是否就在此歇腳?”
“嗯,就在此找個客棧住下吧。”俞朗博撩簾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只稍一思量,便點頭,“去與安寧公主說一聲。”
“安寧公主?”陳靖蓮心中低語一聲,嘴角跟着抽了抽,心中暗暗腹誹:以她這樣的xing子,這一生怕都未必能安寧吧?
“煥帝取安寧二字作爲她的封號,乃是希望大齊安寧無憂,百姓安樂富足。”俞朗博擡頭瞅了陳靖蓮一眼,直說得她縮了縮脖子,將自己的身子亦隱在了暗處。
難不成他還會讀心?若與這樣的人爲敵,怕是一失足便會輸得體無完膚吧?她忽然有些慶幸,她並非他口中所謂的另有所圖之人。
陳靖蓮的舉動落在俞朗博的眼裡,再次引得他脣角微勾,心情莫名地好了起來,一掃近日來心中的陰霾。
“爺,鴻運客棧是寧遠縣最大的客棧,小的已讓人將其包下了。”馬車停下,知書去而復返,輕聲稟道。
“嗯。”俞朗博應聲之際,陳靖蓮撩了簾子看向車外路旁的紅色小樓。高大的門楣之上,厚重的黑色牌匾上,龍飛鳳舞地書着“鴻運客棧”四字。從外看去,客棧整潔大方,寬敞高大,卻算不得豪華。
一路下來,他們都是挑這樣的大客棧宿下,卻必然不是最好的。可見,他並不是個喜招搖的人。
“爺,您的披風。”放了簾子,陳靖蓮從矮榻上將他的白狐裘披風遞上,他伸手接過如往常一般自行披上繫好,動作嫺熟利落,並不像一般的公子少爺一般,此等事必是假手身旁的丫環。
簾子撩起,大半張容顏隱在了披風的白狐狸毛滾邊兒中的俞朗博,舉止優雅地步下了馬車。而一身嫩黃色襖裙、外罩紫貂披風、頭戴淺色帷帽的公主,也已快步走了過來,靠近時伸手挽向他的胳膊,小鳥依人般地道:“表哥,今兒怪冷的,怕是又免不了一場大雪了。”
“嗯,表妹注意添加衣物,彆着涼了。”俞朗博擡頭看向前面的客棧匾額,不着痕跡地一擡手,對着知書等人道,“跟客棧裡掌櫃的說一聲,讓他們今晚多加點炭。”立時使得公主伸向他的手挽了個空。
“自作多情,哼!”落在後面的陳靖萱看在眼裡,樂得眉眼彎彎,就差沒有歡呼出聲,被陳靖蓮輕輕地一掐,方纔收斂住幸災樂禍的表情。
蓮枝淡淡地瞥了陳靖蓮一眼,陳靖蓮緩緩轉頭,對上她陰惻惻的眼神,身子猛地一個激靈,拉了陳靖萱便緊跟在俞朗博身後。陳靖萱不解,順着她的目光看向蓮枝,拉了一把她的衣袖,低聲問道:“姐姐,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快走。”陳靖蓮連看也不敢看後面,腳下的步子邁得更快了。
蓮枝靜靜地看着,眸中冷光乍現。
接連出了“三條”人命,即便入住前已讓侍衛們對客棧進行了查看清理,晚上,俞朗博仍是讓人加強了防範,晚上值守的侍衛明顯增多,除了各樓道口,連走廊上也增加了不少巡視的人。
這一夜,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客棧裡卻是安靜無事。次日一早,厚厚的積雪將整個寧
遠縣城妝扮成了純白的世界。屋頂、樹枝、小道,俱都被深達近尺的積雪所覆蓋。放眼望去,一片潔白。陳靖蓮洗漱完看着樓前的雪景,緩步走向俞朗博的房間,卻在走廊之上與蓮枝不期而遇。
兩人俱是裙襬輕揚,蓮步輕移,陳靖蓮悄然擡頭看了一眼蓮枝,卻不敢瞅她的雙眼,忙抿了脣垂下頭,逃也似的快走兩步用力推開俞朗博的房門,狼狽地跑了進去。
“怎麼了,你慌慌張張地跑什麼?候爺也纔剛起來而已。”房間內,知書疑惑地看了陳靖蓮一眼。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方纔一下沒站穩,撞到門上了。”陳靖蓮語氣間難掩驚慌與後怕,擡頭間對上俞朗博看過來的目光,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用完早飯,公主照舊領着一衆丫環走了進來。春桃和春草的離去,除了在她的心裡留下幾許裂痕,生活上並不至影響太大。
“表哥,我適才聽侍衛說大雪封了路,咱們今兒是不是就要在寧遠縣城歇息一天了?”安寧公主人未至,鈴鐺般悅耳的聲音已傳了進來。緊接着,便見一道白色的身影飄入了房中。
今日的她,亦着了一件白色的襖裙,只是與俞朗博的純白不同,她的裙襬處,繡了一小片含苞待放的粉色薔薇。衣袖衣襟處,亦用金線挑了花邊。
一襲白色點綴了粉色和金色的襖裙,再加上肩上披着的白狐狸毛立領披風,她整個人顯得越發清純可人,超凡脫俗。而她髮髻之上cha着的一支花樣繁複垂着長長流蘇的金步搖,和耳下垂着的琉璃耳墜,又讓她清純中盡顯高貴之態。許是因着春桃和春草的死,她昨晚睡得並不好,臉上比往日多了幾許疲憊萎靡之色,卻並不形容她的容貌。
她本就長得極美,再加上這樣一番打扮,與俞朗博站在一起,倒真有幾分天造地設的匹配。只可惜……
想到她的性格和俞朗博對她的疏離,陳靖蓮在心裡替她惋惜了一回。目光一轉,落在了緊隨在安寧公主身後進來的蓮枝身上,她眸光一閃,抓着茶壺的手顫了顫,從壺嘴傾瀉而出的茶水,轉了個方向,落在了茶碗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