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蕊第一次見了沈慎的時候,是驚爲天人了一下的。
她從未見過比沈慎更好看的男人。
沈慎的高潔美好,只讓她在那一瞬間,猶如地上的塵泥,仰望着高山之上的白雪,或是天空之上的潔白雲朵。
沈慎越是高潔,她便是越覺得自己卑微。
她想,沈慎那樣的人,能與他平起平坐的話,便又該是要擁有什麼樣的風采纔有那個資格?
接着她就聽見沈慎親暱的同謝青梓說話。
心裡頭頓時就像是被重重的揪了一下。
她沒法不恨謝青梓。
若沒有謝青梓,她本該是謝家的大小姐,她本該過着謝青梓過的那種養尊處優的日子,不必擔心自己會被隨便嫁掉,不必擔心自己在家中的處境。更不必害怕,自己搞不好哪一日就要被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泥腿子認回去做女兒。
是的,其實她很小就知道自己並不是阮家的親生女兒的。
而很多時候,就是阮家的下人也會背地裡議論她幾句。偏也不肯隱蔽遮掩些,她****再這些言語裡煎熬着,提心吊膽,惶恐不安。
後來得了那信物,猜測自己身世只怕不是那麼低劣,再加上阮家動了要將她送人聯姻的心思,於是她心中尋親的念頭就止不住了。
一路上京來,其中經歷的艱難險阻她倒是不曾覺得煎熬。最可怕的,還是那個噩夢一樣的夜晚。
當時她是尋死的心都有了。事實上,也是真投江了。
可是在最後一刻,她被丫頭拉住,然後就忽然想明白過來:爲什麼她要去死呢?
明明她可以不經歷這些的。
她是帶着怨恨進的京城的。她曾想,她要報復,要將她經歷的這些痛苦,一一的報復回去,回報給將她放在阮家這麼多年不聞不問的所謂血親身上。
而似是上天也支持她的一般,故而回謝家的經歷,簡直也是再容易不過。
她聽見別人的議論,悄悄打聽了謝家的位置。然後就這麼尋上門去。
大太太一見了她,就愣住了。而她也就立刻確定了自己的身份。
她本是恨大太太的。可是等到知道了謝青梓的存在之後,她忽然就明白了謝家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聞不問的緣故了。
於是那一腔的恨意就全轉移到了謝青梓的身上。
她沒法不恨。沒法不怨。而且謝青梓氣度優容,相貌精緻,穿戴也是勝過她千百倍,她又如何能心平氣和?
而沈慎的出現,就是壓垮她的那一根稻草。
沈慎的那些青梅竹馬情愫,本該是她的。想要娶的,本也該是她的。
現在她什麼也沒了,更甚至……她這樣的情況,嫁給誰最後只怕都是沒有好結果。
所以,她恨,她怨,她想毀了謝青梓。
得知她和沈慎定不了親的時候,她心裡是舒坦的。但是得知沈慎出了事兒,可能要她去沖喜的時候。她本是想過嫁給沈慎也沒什麼不好——橫豎她身子也是那般了。
可是沒想到謝青梓竟是自己應承了下來。看着她那裝出來的懂事大度樣子,她登時轉了念頭:是了,既然謝青梓願意,她爲什麼要攔着呢?她倒是想看看,謝青梓能裝到什麼時候。
卻沒想到最後沈慎竟是又忽然好了起來。
這也就罷了,反倒是謝青梓竟是忽然又不願意起來。
這樣一來,她便是越發的覺得謝青梓是在惺惺作態。
接着她就發現了衛澤和謝青梓之間的那些暗度陳倉。
她忍不住替沈慎憤怒,更覺得謝青梓這人叫人厭惡。
再接着就出了李涇叛亂的事兒。
唯獨謝青梓沒跟來。她想,或許是一次機會?一次和沈慎接觸的機會。她是愛慕沈慎的。
可她又深深的覺得她自己是配不上沈慎的。
她想,哪怕最後沈慎娶了別人,只要不是謝青梓就可以。如果是謝青梓,她如何受得了?
所以猶豫幾番之後,她將謝青梓和衛澤之間的暗度陳倉告訴了沈慎。也曾那麼一瞬間,衝口而出對沈慎道:“謝青梓有什麼好,難道我就比不上她嗎?”
只是最後一瞬,到底是……一下子就失了勇氣,那句話就無論如何也是說不出口了。
她想,大概沈慎看上誰,也是看不上她的。
更何況……
心中的懊惱和失落,便是讓她一下子說出了更加惡毒的話來。
接着她就看見了沈慎眼底的煙霧和抗拒來。
她的心裡,登時如同被狠狠的紮了一紮,她狼狽而去,只覺得如同被扒光了衣裳扔在人羣裡一般的難堪。
她也是在那一刻才明白,大概就算沒有謝青梓,沈慎也是看不上她的。她和沈慎,一個是天上的雲,高山的雪,而另一個,卻只是地上的塵土泥濘。
沈慎不會願意被泥濘沾染,毀了自己的潔白。
所以,她縱是仰慕,卻是不敢叫旁人知曉,更不敢叫沈慎知曉。
她只能,就這麼默默的將這些愛慕癡戀壓下去。她想,嫁給李潤那樣的人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都是地上的塵土泥濘,本就是一路人,自然更談不上什麼配不配得上了。
沈慎效忠李涇的時候,她曾仔細想過到底最後誰會贏這個問題。
雖是她在京城,但是……她卻是盼着李涇能贏的。若是李涇贏了,至少沈慎便是風光了。而衛澤則是隻能淪爲階下囚。
要怪,只能怪衛澤對謝青梓太好,也只能怪衛澤偏要護着謝青梓。所以,她連帶着衛澤也是一同怨恨埋怨上了。
她也曾想過她和李潤成親之後的情形。大概也是個互相怨懟的場景。
她心裡很清楚,一開始李潤是看上了謝青梓的。最後退而求其次,纔會定了她。
故而,說出退親的話時,她纔會那樣的決絕。
可沒想到李潤居然會那般。
李潤說得認真,她也聽得認真,那麼一瞬間,她是被李潤眼底的真誠打動了的。
一瞬間的動心,加上一時的虛榮心,她便是鬼誰神差的應下了李潤的求婚。
其實她本該不答應的,如此一來,纔不會被發現她原早就不是完璧之身的事情。
只是,她鬼使神差的明知道那是個深坑,也是一下子的跳了下去。
於是最後果然就被抓了個現行。
李潤髮現的那一剎那,她心裡慌得像是揣了一個兔子,說不出來的惴惴不安。
而且那兔子,還在心裡不停的蹦跳,更讓她心跳得飛快,難受得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李潤憤然而去,她想伸手抓住李潤,留下他慢慢解釋。
只是卻只拽下了一片衣角來,李潤到底是走了。
李潤走後,她一人在偌大的喜房裡呆呆坐着,半晌才哭出聲來。那一刻,她也是想過要不死了一了百了的。
否則事情鬧大了,又該怎麼辦?謝家的臉面丟盡了,她也是同樣再也沒有臉面擡頭見人的。
而她和李潤,則是也沒有和好的可能了吧?
想着方纔李潤暴怒的樣子,她便是覺得,若是當時李潤手裡能有一把劍或一把刀,那麼此時大概已是血濺三尺的情形了。
而且即便是現在李潤沒有那般,她想大概一會兒就該有人來遣送她回謝家了。
不少今晚就是明日一早。
最後她就這般的在喜牀上枯坐了一夜,等到了天亮。衣裳也是穿戴得齊齊整整。就算被遣送回去,或是要尋死,也不至於太沒體面。
然而叫人意外的是,卻是並不曾等到人來找她,甚至連過問一聲的人也沒有。
倒像是李潤雖是憤然離去,卻是並不曾對旁人吐露一個字。
就這麼又等了等,最後始終也是沒有任何的情況等來。
於是她就忍不住的活泛了心思。
李潤那樣浪蕩不羈的人,或許是根本就不在意這樣的事情呢?或許……
雖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和準備,但是但凡有一絲絲的可能性,她到底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絲絲的期望來,且更是……想試試。
不管如何,試試又如何?萬一就真的……如此想着,她深吸一口氣,霍然起身來便是去找李潤。
這才知道,李潤竟是將自己關在了屋子裡,喝了個酩酊大醉。這幾日,連一個人也沒見。
知道了這個事兒之後,她便是越發心裡生出期望來。
李潤他,或許是真不在意這樣的事兒呢?
好在李潤什麼也沒說,衆人雖是當她失寵了,可是到底還是拿着她當王府裡的正經王妃的。若不是如此,她還正見不着李潤了。
見了李潤一瞬間,看着他鬍子拉碴,一身酒臭的邋遢樣子,她心裡更是複雜不已。
更甚至,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心疼的。
她想,或許李潤如此難受和頹廢,便是說明了他是真心在意她的罷?既是真心在意,那麼有沒有可能……
心跳得“砰砰砰”的,她故作強勢的說出了那麼一番話,又將事情仔細解釋了——自己將傷疤挖開,展示給李潤看,其實也是疼的。
可是她怕她解釋了,李潤還是不能接受,所以,她還是繃着自己的姿態。故作平靜的樣子。
只有她自己才知曉,她是如何的忐忑。
再後來,她回想起那一日,記憶卻是有些模糊:到底是她給了李潤一個解釋,還是李潤只需要一個解釋下臺階呢?
不過不管如何,冥冥之中,她和李潤之間的糾纏,卻是註定了不會輕易了斷。
(昨兒沒有更新,所以今晚阿音會補上噠,繼續寫第二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