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的倒是實情,這事兒他得知之後,頭一個反應便是晴天霹靂。只是還不容許他後悔,就被官兵押解着走了,而他的父親竟然從頭到尾沒有阻攔過一次。
在牢中的一夜,是謝慎思過得最漫長的一夜,他幾乎毀斷了腸子。因此在被傳召到金鑾殿後,忙不迭的將所有事情都給招認了出來。
這個時候,面子可沒有性命重要。
這謝慎思雖說在生意場上馳騁了多年,可眼下一見當朝天子,頓時便慫包了起來。
見他將事情合盤托出,把那面子裡子都給拋到了一邊,當下就有人的臉上露出了嘲笑的意思來。
靖帝沉吟了一番,卻沒有立刻下結論,而是問向在場的官員,“衆愛卿對此事怎麼看?”
他這麼問,也未必沒有存着讓人求情的意思,畢竟謝慎思這事兒可大可小,而事關謝晟禮,靖帝還是想賣一個面子給謝家的。
不料,他的話一出口,立刻便有臣子反駁道,“皇上,微臣認爲他在說謊!”
說話的是吏部的李侍郎,一向跟謝家不和的。
聞言,靖帝心中雖然有些不悅,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問道,“愛卿何出此言?”
那李侍郎恭聲道,“回皇上,微臣可是得知,這謝慎思的庶女曾經跟五皇子來往親密,那時候可是鬧得風言風語,說是有意結親的!既然如此,又何來不知情?依微臣看,定是這謝家看五皇子謀反失敗,害怕被牽連,這才急忙要撇清關係的!”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起來,謝慎思頓時便氣得快蹦起來了,臉上的神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磕頭道,“皇上明鑑啊,這位大人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五皇子是曾經利用過小女,慫恿她去謀害自己的親祖父,還險些釀成大錯。後來五皇子見小女沒有照做,竟然趁着小女被罰的時候,在她的飯菜中下藥,意圖害死小女!”
說到這裡,謝慎思又換了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道,“如此不共戴天之仇,草民怎麼會跟他有所牽扯呢,草民真的是冤枉的啊!”
一聽還有這事,靖帝的臉色也變了,他沒有想到,這蕭君奕竟然做出過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教唆一個女子去謀害自己的長輩,要多愚蠢和狠心才做的出來!
蕭君夕一直在一旁靜靜地聽着,直到這個時候才站了出來,“父皇,兒臣認爲,謝家世代都是忠臣,斷然不會做出背主之事的。且這事兒裡頭,謝家原本就是受害者,縱然謝家三子有些糊塗,到底這罪過也不至於連累了謝家。”
他這話算是說到靖帝的心坎裡了,靖帝也不願意在此事上過多糾纏,因此揮手道,“所言有理。傳朕旨意,謝家三子行事不端,有違風化,皆因謝家教子無方,故罰謝晟禮三年俸祿,以儆效尤。”
這處罰可謂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扣了一頂大帽子,到頭來卻並未有實質性的處罰。
謝家之人那裡還不懂得靖帝是在給他們臺階下,頓時跪了一地,磕頭謝恩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其他的大臣還想說什麼,可一觸及到靖帝的目光後,頓時便身子一個瑟縮。靖帝下定決心要給謝家臉面的,他們若是再說什麼,可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這件事兒翻了篇,其他事情也該提上了章程了。
解決完謝家之事後,靖帝又下了兩道旨意,且都是關於蕭君涵的。
待得下朝之後,明黃的聖旨便直接送到了齊王府。
沈婧慈正在主院裡侍奉秦婉怡,聽到內侍監點名要自己接旨的消息,眼神頓時便亮了一亮。只是她這些時日在秦婉怡身邊久了,到底是壓制了心中的喜悅,直到秦婉怡當先出去之後,才緩步的跟在了她的身後。
院子裡呼啦啦的跪了一片,秦婉怡在前,沈婧慈在後,將那聖旨裡的話都聽了個明明白白。
前面的表彰之語倒是在其次,可最後那一句話,卻叫沈婧慈的心頓時便撲通撲通的挑了個飛快。
“沈側妃賜淑字,賞二品女官兩名,教習嬤嬤兩名,宮人四名,內侍四名;另擇吉日加封。欽此。”
沈婧慈眼中的得意再也掩飾不住,她歡喜的謝了恩將旨意接過,餘光裡也瞥見了秦婉怡臉上血色盡失的表情。
古往今來,側妃賜了字,那便是與正妃並肩了。更何況,靖帝還按着正妃的位分給她配了女官和嬤嬤,那可是正妃纔有的待遇!靖帝這是明擺着要提拔她呢。
來傳旨的內侍監也是滿臉堆笑,道,“側妃快免禮吧,皇上可說了,您是沈家裡難得的明白人。如今一見,才知道皇上所言不虛呢。瞧瞧這通身的氣派,可不就是個難得的通透人麼。”
沈婧慈一面吩咐侍墨給內侍監塞了紅封,一面笑道,“公公謬讚了,府上備着好茶,您若不嫌棄,便進來喝一杯吧。”
那內侍監哪裡敢喝?當下便擺手笑道,“側妃的茶定是頂好的,可是老奴還有要事在身,改日吧,還是多謝側妃了。”
如此客套一般之後,內侍監方纔將裝滿銀子的紅封揣進了袖子裡,笑吟吟的往府外去了。
等到內侍監走了之後,沈婧慈一回頭,就見秦婉怡仍舊在原地站着。
沈婧慈臉上微微一笑,道,“姐姐,這外間風大,您還是快些回屋吧。”
秦婉怡臉色喜怒不變,只是硬聲道,“皇上既然有賞賜,那你便接着,只是這規矩不可變,你可莫要因着身份被擡高了,便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妾就是妾,便是被賜了字也是一樣的,妹妹可懂?”
聞言,沈婧慈臉上的笑意僵了一僵,她剛要說話,便聽得自遠而近的腳步聲,登時就跪下道,“姐姐教訓的是,妾身受教,定然不敢違背姐姐的意思。”
她說話的時候帶着些許的哽咽,叫人聽了還以爲秦婉怡欺負了她。
而剛進門的蕭君涵也是如此想的。
他進府的時候剛巧跟那內侍監打了個照面,這前腳進門,就見沈婧慈正跪在秦婉怡的面前說這些話,叫他不想多想都不行。
蕭君涵當下便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一面說,一面將沈婧慈扶了起來。
自從沈婧慈主動將沈家的兵交給靖帝,又替靖帝擋了一刀之後,沈婧慈在靖帝心中的地位就變了。今早靖帝當着文武百官下的旨意,也未必沒有替沈婧慈撐臉面的意思。
被蕭君涵扶起來後,沈婧慈連忙將眼中的溼潤擦掉,勉強笑道,“姐姐在教妾身規矩呢,給王爺請安。”
秦婉怡再傻,也看出來自己是被算計了,登時就變了臉色道,“王爺,不是這樣的,妾身只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君涵打斷了,冷聲道,“府上的事情這樣多,王妃還有閒情逸致站在這裡教人規矩,可見對其他事情是不上心的。王妃若是無心去管,便交給慈兒好了。”
聞言,秦婉怡的臉色霎時就慘白,辯解道,“王爺,您聽妾身說……”
可蕭君涵哪裡肯聽她說,當下就攜了沈婧慈的手,轉身就走了,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讓秦婉怡說完。
反倒是沈婧慈,被蕭君涵抓着,還不忘記回頭嘴裡說道,“王妃,妾身告退。”
只是她眼中的那一抹得意,卻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
秦婉怡站在原地,直將下脣都咬的泛了血絲,眼中也聚集起了些淚意。
倒是蕭君涵身邊的侍衛有些於心不忍,小聲提醒道,“王妃,今兒早上的時候皇上才當衆下了聖旨,說是王爺和側妃在此次剿滅反賊的事情上立了功勞,特意將娘娘也從冷宮接了出來,並且還重新給了嬪位。如今王爺正對側妃心中感激,您又何苦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秦婉怡看了他一眼,嘆氣道,“我何曾會給人找不痛快,可是這規矩大於天,她連規矩都不肯守——”
說到這裡,連她自己都覺得跟一個侍衛說這些無濟於事,因擺手道,“罷了,你去跟着你家王爺吧,伺候好他。本王妃先回去了。”
說完,秦婉怡有些失落的轉身走了,留下一個有些蒼涼的背影來。
“什麼,賢妃被放出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謝如琢頓時便有些大驚失色。這次沈婧慈將沈家留下的人主動交給了靖帝,靖帝賞賜她倒是自己早就想到的。可是謝如琢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靖帝竟然會連賢妃一同給放了出來。
蕭君夕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呀,怎麼還是如此的沉不住氣?”說着,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冷色來,哼了一聲道,“父皇這是恩威並施呢,賢嬪到底是齊王的生母,此番他們立下功勞,父皇總要表示一番的。更何況,他如今能考慮的人選,也只剩我跟齊王了。”
蕭君夕這麼一說,謝如琢頓時便明白了過來。
蕭君夕的生母是先皇后,又寄養在葉貴妃的身邊;而蕭君涵的生母如今卻關在冷宮,若是不放出來的話,單是從這一點上來說,就達不到一個制衡。
而靖帝之所以想要求一個平衡,無非是因爲,他還沒決定立太子。
又或者是,他的心中有了人選,要試探那些個在背後蠢蠢欲動的人罷了。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這賢妃都是要放出來的。只是基於她之前犯了那樣大的過錯,這妃位自然當不得,可又不能太低,所以一個嬪位,乃是靖帝深思熟慮的方案。
謝如琢想了半日,又揉了揉額頭,苦惱道,“這宮中事情當真是雜亂,想一會兒就頭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