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不時傳來丫鬟和稚子嬉鬧的聲音,如銀鈴一般的笑意灑在這個院子裡,彷彿將昨夜裡的黑暗盡數的吹散了去。
謝如琢坐在窗前,卻只覺外間的日光都帶着幾分的陰冷。昨夜的時候,溫如玉前來時曾告訴她一個消息,前太醫院醫正林不凡,已經被找到了。
這日光雖好,卻照不進拒絕光亮的角落裡。有些罪惡,也只能以惡制惡!
她正胡思亂想着,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繼而便是謝淮南的聲音,“琢兒,你急匆匆的喊我來可有事情?”
謝淮南這些時日官升一級,調任了四品御林軍,成日裡在校場裡待着,皮膚倒是褪去了先前的白淨,顯出幾分黝黑來。只是他的眼神中卻清澈如水,彷彿只靠這一雙眼睛,便能窺探到他的心。
見到謝淮南,謝如琢先行了禮,這才道,“哥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謝淮南微微一笑,道,“有什麼事情儘管說,我一定幫你。”
聞言,謝如琢鼻子不由得有些酸澀,她的大哥總是這樣,甚至連這件事的本身是什麼樣子都不去問,便可以直接應下來。
只是這件事情她必須去做,因此沉吟了一番,道,“哥哥,明晚宮中是你當值對吧?”
謝淮南點頭道,“不錯,怎麼了?”
“我希望哥哥途徑華陽宮的時候,能夠對裡面的動靜充耳不聞。”
聽了這話,謝淮南頓時便皺起了眉頭,道,“琢兒,你想做什麼?”她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如今卻將手伸到宮中,是什麼打算?
謝如琢早有說辭,當下便低聲道,“哥哥,我不瞞你,先前我曾在宮中撞見有人偷情,恰七公主也發現此事,她道是明晚要帶人捉姦,可這事情涉及皇家秘辛,若是哥哥摻和進去,必定要掉腦袋的,所以哥哥爲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千萬不可進去!”
“那七公主又怎麼會提前告訴你?”謝淮南心中起疑,看向謝如琢的目光也帶着幾分的打量。他倒是不擔心謝如琢會害自己,只是這是他的小妹,他必須要保證謝如琢的安危。
謝如琢搖了搖頭,道,“哥哥,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只求哥哥答應這件事。”
見她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謝淮南早軟了心腸,嘆了口氣,道,“罷了,既然是你說的,那我明日繞過華陽宮便是了。”說着,又揉了揉她的頭髮,低聲道,“只是你要當心自己,宮闈秘辛知道的越少越好,你也莫要與七公主走的太近,她畢竟是皇家之人,知道麼。”
說到最後,謝淮南又不由得呼出一口濁氣。這些日子,他似乎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妹妹了
直到謝淮南走了之後,謝如琢方纔拍了拍胸口。她昨夜與溫如玉商議了一個連環計劃,而這個計劃到最後會牽涉多少人進來,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但是她必須去做,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將賢妃連根拔除的同時,也能叫雙方人馬窩裡鬥!
華陽宮。
夜間之時間,天幕上一彎月牙高懸,將地上的銀白色越發的照耀的月影清輝。
月下人成雙,有女子媚眼蠻腰,一雙藕節一般白嫩的手臂懸掛在男人的肩膀上,媚眼如絲的彎脣笑道,“爺今兒個可是封了王爺呢,現下就這般不管不顧的來了我這華陽宮,難道不怕出事麼?”
蕭君奕對她這模樣顯然極爲受用,當下就將她扔到了牀上,欺身上前道,“不怕,爺我向來敢作敢當。”
這華陽宮的主子向來只有一個,那便是靜妃娘娘。
聞言,靜妃霎時便彎着一雙月牙一般的眼眸,擡手將蕭君奕的扣子解開,一面嬌聲道,“那我就要看看王爺您今晚要準備怎麼做,又要怎麼當了!”
不多時,便見屋內燭火搖曳,光影縹緲。有男女調笑之聲傳來,越發的將屋內氣氛襯托的淫靡了起來。
有夜梟尜尜叫了兩聲,而後沖天而起,朝着漆黑的夜幕中飛了進去。
有宮人悄聲貓腰聽了一會兒,待得聽到裡面的**,她先是臉紅了一紅,繼而露了一抹陰險的笑容來。
不多時,那宮人便瞧瞧將華陽宮的小角門打開,趁着衆人不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蕭君奕與靜妃剛到興頭上,卻不防外間突然便人聲鼎沸了起來,他當下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溫柔鄉,只接將衣服草草的披上了身,還未穿戴整齊,就聽得門外有內侍監尖銳着聲音喊道,“賢妃娘娘到——”
靜妃登時臉色就變了一變,忙忙的跑到書櫃前,將其間的花瓶扭動到一旁,待得裡面露出一個暗格後,又示意蕭君奕快些進來。
“靜妃妹妹,莫不是你睡了麼?”
賢妃的聲音已然近在咫尺,蕭君奕的衣服卻還在牀上,靜妃臉上難掩氣氛,卻不得不收拾殘局,當下又手忙腳亂的跑到牀上,四處張望了一圈,胡亂的將衣服扔在地上,塞進了牀底下。
她剛做完這一切,氣兒還沒有喘勻,便見賢妃已然走了進來。
屋內雖有淫靡的氣息,可靜妃一向喜歡點薰香,是以,賢妃先受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來。
靜妃見狀,一面走上前強笑着行了禮,一面漫不經心的問道,“賢妃姐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聞言,賢妃擡眼涼涼的一笑,道,“夜裡睡不着,想起妹妹你了,過來陪你說說話。”
說着,賢妃又不住的在她室內打量了起來。屋內到處都有些凌亂,可是卻不像能夠藏得住人的。念着,她又開始懷疑起那丫鬟的情報來,莫不是那丫頭騙了她不成?
靜妃輕打了個哈欠,道,“可是妹妹卻困了呢,要不然咱們明日再聊?”她正在興頭上,眼下只要了一半,正渾身難受的緊,心裡對賢妃恨得咬牙切齒的,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
賢妃平日最瞧不上她這個輕狂的模樣,可是如今卻又爲了找尋線索,不得不賴在這裡道,“妹妹難不成要弗了我的一片好意麼?”
她這句話剛落,突然便看到靜妃胸前的一抹紅暈,霎時走上前,驚叫道,“咦,妹妹你被蟲子咬了麼?”
那紅痕,顯然是男女情事的!
就在賢妃以爲抓住了把柄的時候,靜妃卻嬌羞的一笑,道,“姐姐也是過來人,難道連這個都不知道麼。哎呀,是陛下,他總說妹妹我的皮膚嬌嫩,忍不住多咬兩口。”說到這裡,靜妃又嬌聲笑道,“哎喲,你瞧我,連這個都說出來了,當真是有些羞人呢,姐姐別見怪吶。”
賢妃臉上的喜色還沒有完全展露出來,卻被靜妃這話嗆得險些一巴掌扇過去。這女人,說話當真不害臊,果然是個狐媚子!
“無妨,妹妹這樣的美人兒,別說是皇上了,就是本宮也喜歡的緊呢。”賢妃咬碎了一口銀牙,卻只能自己往下嚥了。
眼見着賢妃臉上都泛青了,靜妃這才微微笑道,“姐姐,你既然要聊天,不如我讓宮人去拿些吃的來,咱們邊吃邊聊吧。姐姐不知道,皇上最喜歡吃我這宮裡的杏仁酥呢,我讓宮人現做一盤可好?”
一聽到這話,賢妃只覺得胸口越發的悶了,這捉姦沒有捉成,反而讓這狐媚子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了一番,當真叫她氣不順的慌!
“不了,看妹妹這麼困,我覺得還是改日再來的好,我走了。”
賢妃一面說着,一面揮袖朝着外面走去。
靜妃假意笑道,“姐姐不多留一會兒了麼?”
直到賢妃的身影消失不見,靜妃這才收了臉上的笑容,轉而成了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待得確認了賢妃走了之後,她方纔走到暗道前,小心翼翼的將門打開來,卻見蕭君奕已然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一張紙條,“處理好你身後的眼睛!”
靜妃渾身打了個冷顫,繼而將眉頭皺了起來,朗聲道,“所有人都給本宮進來!”
屋子裡霎時嘩啦啦的進了數十人,靜妃端詳了好一會兒,方纔冷聲問道,“香穗呢?”
喚作香穗的宮人忙忙的從外面走進來,道,“回娘娘,奴婢在這裡,剛纔奴婢去茅廁了,沒有聽到娘娘傳喚,望娘娘恕罪!”
靜妃露了一抹冷笑,大步走過去,“啪”的一聲便打了過去,哼了一聲道,“你當本宮真不知道你的身份麼,來人,給我把這個賤蹄子拖下去,杖斃!”
她早就知道這香穗是賢妃宮裡的人,原本她想着,留着人在這裡監視着便是了。可誰曾想,她今夜一個不防,竟然叫香穗跑去告狀去了!好在她屋內有暗道,才能逃過一劫,不然的話,今夜她還會有活路麼?!
外間霎時傳來女子的尖叫,夾雜着求饒聲,“娘娘,奴婢錯了,求娘娘饒命啊——”
靜妃聽得心煩,當下就衝着外面吼道,“給本宮將她的嘴堵上,沒得聽了心煩!”
外間漆黑的夜色像是一頭張了血盆大口的野獸,不知什麼時候便會吞噬掉一條性命。
謝淮南巡視至華陽宮時,便聽得裡面的哭喊聲響起,不多時便消失了,只是隱隱的還能聽到嗚咽聲。
他剛想進去一問究竟,可卻在擡腳的那一剎那,想起了謝如琢的話,當下就收了回來,轉而道,“咱們去那邊看看。”
身後侍衛應了一聲是,一行人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這一夜似乎過的格外漫長,到了天光大亮之時,一切的血腥都已經歸於了平靜。
黑夜裡的骯髒都已消逝,而白日裡的道貌岸然,都僞裝完畢,只等着用新的面孔去迎接嶄新的一日。
華陽宮裡不過死了個小宮女,甚至連波瀾都未曾掀起,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翻了過去。
可表面上的波瀾無驚都是做給世人看的假象,暗地裡的風波,實則從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