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世子裴宣,一出生就是個病秧子。
這的確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言昭華突然感覺自己居然無言以對了,胸口憋着好多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深吸一口氣之後,纔打算對裴宣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道:
“表舅舅,你讀書比我多,肯定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這樣闖入我的閨房,是相當無禮的一件事,我……”
裴宣撐着下巴,一派天真的打斷了言昭華的諄諄教誨,只聽他說道:
“我帶你去吃肉吧。”
裴宣似乎天生就有讓人暴跳如雷和啞口無言的本事,果然他的一句話過後,言昭華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對待他了,原以爲這句話是頂點,沒想到他接下來還有更勁爆的。
“反正死的也不是你親孃,爲她熬瘦了,不值得啊。”
言昭華只覺得如果再繼續和這人說下去的話,她一定會被氣得當場吐血了。直接走到了門口,對他說道:
“表舅舅,是你走,還是我走?”話雖這麼說,可言昭華可不願意把閨房讓出來給這麼一個瘋子待着。
可等了一會兒,也不見那瘋子過來,言昭華又擡頭看了他一眼,臉頓時又爆紅,她剛纔看的話本,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到了他的手上,正饒有興趣的翻看呢。
言昭華趕忙又跑了過去,想要把書搶過來,可裴宣一個閃身,差點讓言昭華撲倒在她身上,裴宣覺得自己真的很厚道,畢竟他沒有真的讓那丫頭撲到自己身上,不是嗎?
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合起了書,示威般在手裡揚了揚,言昭華伸手來搶,他又飛快的換了個手,像是爲了印證自己先前的話般,又說道:
“我就說嘛,閒書都看起來了,也不是真的傷心,乾脆就跟我去吃肉吧,你這才熬幾個月,就瘦成這副骨架子,要再熬個三年,還不得瘦沒了呀!我可是真心實意想帶你去吃肉的,天寶樓的雙皮鴨,一般脆的,一半醬的,那滋味兒絕了。”
言昭華可沒心思和他談吃的,心心念念就是自己的書,搶不到,只好伸手要,眉頭微蹙,大眼睛裡似乎有些溼潤,看着更加楚楚可憐,讓人不禁想更用力的欺負她。
“你把書還給我。”都已經拿了她一本書了,居然還想拿第二回,門兒都沒有,言昭華在心裡這般想道。
裴宣笑着將書從左手換到右手,言昭華原以爲他是個病秧子,可沒想到,他看起來病怏怏的,可動作卻挺麻利,她搶了幾回都沒搶到,正氣得不行,裴宣居然就站了起來,拿着她的那本書,捲起來塞到衣袖裡,然後當着言昭華的面,揚長而去了。
言昭華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一直追到了樓下,倒是沒敢和他拉拉扯扯的,裴宣走到了聽雨軒的拱門外,言昭華還想追出去,沒想到遠處走來兩個小丫鬟,嚇得言昭華趕忙縮進了門內,躲了一會兒,然後探頭看了看裴宣離開的方向,早已沒有人影在了。
言昭華氣得直跺腳,感覺這個裴宣真是討厭死了!從前只聽外面傳他高冷聰慧,可言昭華是真不明白,說好的高冷呢?難道作弄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就是高冷了?聰慧也沒看出來,最起碼言昭華覺得一個聰慧的男子,纔不會做這種幼稚的舉動,他還真把自己當先生,沒收她的書上癮了還。
可惜了她的醒世姻緣傳,那本是第二冊,還沒看完,這下第三冊也沒法接着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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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文超自己一個人在竹苑裡頭下棋,到現在還沒搞明白,怎麼先前還好端端的兩個人下着棋,突然就變成他一個人了。
見裴宣從外面回來,範文超停了棋,端起茶杯一邊喝,一邊等着他走過來。裴宣手裡似乎拿着一本什麼冊子,看的還挺認真,讓範文超不禁猜想,問道:
“是什麼新證據嗎?”
最近參二皇子的本子太多,各房都在收集證據,似乎都想借此機會,把太師和二皇子黨給踩實了,而在範文超的眼中,能讓裴宣這麼認真看的,一定是比較關鍵的東西了。
裴宣擡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坐了下來,渾身上下又透着股子冰寒和疏離,讓範文超這個老朋友都不禁覺得冷。
以爲他是不想讓人打擾,範文超便不再多言,讓裴宣認真的看了下去,自己則很規矩的在一旁下棋,反正有什麼新證據,裴宣看完之後,一定會和他說的。
但範文超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裴宣和他說話,不過茶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起身往內室走去。
範文超就趁着這個時候,把他扣在面前的書冊拿了起來,原以爲會看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可讓範文超沒想到的是,他看了兩行文字,只覺得這描寫的意境和詞句,不像是什麼驚天證據的樣子啊,將書冊反過來看了看封面,赫然大字寫着‘醒世姻緣傳’五個字。
範文超如遭雷劈般坐在那裡,呆呆的看着手裡的書,而事實上他的內心此刻也是波、濤、洶、涌的,他心目中那個冷酷高傲的裴宣,怎麼了?
怎麼還看起這種兒女情長的話本來了?
這畫風轉的太快,讓範文超有點接受不了啊,將話本子顛過來倒過去的看了一遍,終於在書冊第一頁的右下角看到了一個‘華’字,字體說不上好看,但還算工整,是簪花體,只是筆力不夠。
裴宣從內室出來,正用帕子擦手,坐下後,看見面前的書到了範文超手中,便自然而然的伸手去要,範文超哪裡敢不給,恭敬的送上,然後還不忘打趣:
“咱們世子爺什麼時候,喜歡上了看這話本子?”
裴宣擡眼看了看他,終究是沒高興回答,似乎只有在對着那張臉的時候,他的話纔不由自主的變多,至於對着其他……比如這個正一臉期待的範文超時,裴宣有一種本能的疏離和冷漠,腦中想起那丫頭剛纔被自己氣得瞪眼睛的模樣,裴宣就忍不住抿脣笑了笑。
範文超再次感覺自己被雷劈了!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那書頁上的華字,突然就悟出來道:
“言昭華的?”
那簪花體的字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寫的,而這個府裡,名字裡帶‘華’字的,也就只有暫住定國公府的長寧候府嫡長女言昭華了。
範文超捂着嘴,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想在裴宣看不出喜怒的臉上瞧出點什麼來,可裴宣呢?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何況只是被人猜了個名字,自然什麼反應都不會給範文超的了。
幸好範文超聰明,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對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表現,他也可以從其他表現來分析,可以想見,他猜的應該是沒錯的,東西就是言昭華的,要不然裴宣早就拿書甩他的臉了,這傢伙可從來都不喜歡把自己和旁人放在一起被談論。
掩藏不住內心的滔天好奇,看着裴宣一頁一頁認真看下去的神情,範文超忍不住說了一句:
“那丫頭知道你兩次要殺他爹嗎?”
裴宣這下終於肯張開他尊貴的口,對範文超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兩次,他爹不都沒死嗎?”
這就算是回答了,可範文超只覺得更加糊塗了,所以說,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真看上人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