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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要修養一段時間,皇上派了太醫院的院士來給言修調理身子,對言修京郊遇刺這件事情特別震怒,下令各部嚴查不殆。

謝氏被龔姨娘的人帶回了國公府,柳氏第二天就派人來請言昭華過府。

言昭華連通傳都不用,直接就往擎蒼院去了。柳氏正從佛堂裡出來,穿着一身萬字回紋的醬色長衣,雍容華貴,手裡還掛着佛珠,看見言昭華就伸手牽着她進了屋裡。

當日在長寧候府發生的事情,柳氏已經聽劉成說過了,今日喊言昭華過來,是有別的意思。

“謝嵐被帶回國公府之後,龔姨娘拼命向國公求情,國公原本也是氣惱不已,說謝家沒這種丟人現眼的孩子,要家法打死,龔姨娘以死相護,到底是伺候了國公爺半輩子的老人兒,沒法眼睜睜的看着她去死,所以,國公說想親自見一見你,問問你的意思。”

言昭華沒想到柳氏喊她過來,居然是因爲國公想見她。定國公謝國章言昭華上一世也沒見過幾回,而且都是那種謝家慶典的時候,後來謝家沒落,國公一病不起,言昭華只在院子外給他磕了幾個頭就被打發回去了,居然這回因爲謝氏的事情,國公要求見她。

愣了愣後,言昭華才吶吶的說道:

“國公爺見我……是爲什麼呀?”

柳氏嘆了口氣,說道:“別害怕,他不能怎麼着,龔姨娘哭的再厲害,謝氏做了這麼喪良心的事情,總不會一筆勾銷的。國公見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你只需記住這一點就夠了,更何況,還有我在呢。”

言昭華看着柳氏淡定的模樣,心裡還是有些打鼓,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

“不過是見一見外祖,又不是見什麼豺狼虎豹,他也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要吃飯喝水的俗人啊。”

柳氏安慰的話讓言昭華抿脣笑了笑,對柳氏點點頭,正色說道:“我記下了,不過……反正我是不會讓步的,三妹妹昨兒來求我,說讓我跟父親說原諒太太,我都給拒絕了,這件事情,不是我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太太她確實做錯了,她讓人下毒害我,這是要我的命,如果我去替她求情,下回真被她害死了,我的冤魂找誰說理去?”

柳氏沒想到言昭華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訝異問道:“寧丫頭還去找你說了這些?真是越發沒規矩了。你說的很對,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無論誰讓你妥協,你都不必理會。”

有了柳氏這句話,言昭華的心裡終於安定了一些,等候柳氏換過了衣裳之後,便隨她往書房走去。

謝國章因爲謝嵐和言修的事情,已經兩日沒有去上朝了,他日日派人去看言修的傷勢,似乎等不及要和他說話,可太醫卻說言修的身子要好好調養,再受不得任何情緒牽動了,所以不建議言修這段時間會客,謝國章也不好把病中的女婿從牀上拖下來不是,可又急着說話,就把言昭華這個當事人給喊了過來。

書房外的侍衛遠遠看見了柳氏,就轉身進了書房通報,等到柳氏和言昭華到了之後,就直接開門讓她們進去了。

定國公的書房佈置的十分富貴,不是長寧候府可比的,這書房,言昭華前世今生都是第一回來,這下才有些明白,前世裡偶爾能聽說國公嫌棄長寧候府不夠氣派的話,與國公府的富麗堂皇相比,長寧候府實在是不夠看啊。

謝國章正在寫字,身後有婢女打扇,兩旁有婢女端水遞茶,站在他身旁替他研磨的是一個嬌俏的雙十佳人,青春正茂,身段妖嬈,先前聽說了柳氏要來,見柳氏的衣角剛剛出現,她就早早的就恭敬跪迎柳氏,等柳氏走到書案前,才柔聲說道:

“夫人好。”

沒有自稱奴婢,必定是謝國章的妾侍,柳氏擡手讓她起來,又揮手讓她退下,那妾侍還不忘到言昭華面前福了福身子,然後規規矩矩的領着先前圍繞在謝國章身邊伺候的婢女離開了書房。

謝國章拿着筆,擡眼看了看柳氏,然後把目光落到了言昭華的身上,言昭華趕緊跪下給他磕了三個頭,嬌嬌氣氣的問候:

“外孫女昭華給外祖父請安,願外祖身體康健,福澤萬年。”

言昭華恭敬的拜下,將頭抵在交疊的手背之上,謝國章不開口,她身子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謝國章看着這個嬌滴滴的外孫女,原本倒是想喊她過來嚇一嚇的,雖說這回的事情與她無關,是謝嵐自己作死,但到底被鬧出來,傷了兩家的體面,再加上龔氏帶着謝嵐在他面前哭訴過,並將這丫頭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告知他知曉了,又有柳氏撐腰,柳氏的爲人,謝國章還會不知?強勢慣了的,就以爲言昭華也是個強勢厲害的。

可這丫頭一來,倒是沒有絲毫驕矜,禮數也很周全,最關鍵是生的一副柔弱的樣貌,聲音嬌嬌氣氣的,倒是跟龔氏和謝嵐形容的有些不太一樣。

“倒是個嘴甜的。起來吧。”

謝國章妻妾多,孩子也多,孩子又生了很多孩子,整個謝家的孫子輩兒,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除了嫡出的那幾個,其他的庶子庶孫們,他連名字都未必記得,所以能指望他對孩子,孫子們有什麼好臉了,因此他現在對言昭華這麼和顏悅色,已經算是比較少見的了。

言昭華直起了身子,優雅端莊的站了起來,謝國章放下筆,轉手看了看,手指上沾了兩個小墨點,可伺候的丫鬟都不在,他就沒說話,言昭華見狀,將一旁丫鬟們留下的熱巾拿起來,雙手遞給了謝國章,謝國章訝然的看了她一眼,接過熱巾擦了擦手之後,就坐了下來,雙手交叉說道:

“是個懂事的丫頭。可怎麼做的事情就那樣不懂事,咄咄逼人呢?”

這就開始了。

言昭華心道,暗自深吸一口氣,從容答道:“昭華不知外祖所言何意。”

謝國章笑了笑,不理會她身後站立的柳氏臉色鐵青,兀自說道:

“你不知道何意?怎麼會呢?這兩天謝言兩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全都因你而起,你怎會不知道呢?你的繼母,也就是你的姨母,如今被你害的被關在房裡,一步都不能出來,外界的議論更是滔天襲來,你這孩子,可是把我們謝言兩家推上了風口浪尖,這是要被人指着脊樑骨笑話的,你可知道?”

謝國章的話讓柳氏心中不服,生怕言昭華說錯話,正要替她開口反駁,就聽言昭華主動說道:

“外祖所言之事,昭華不敢撒謊,這兩日謝言兩家的確發生了一件大事,但這件事並非因爲昭華而起,偷盜者之所以可惡,並不是因爲百姓報官,而是因爲偷盜者本身犯了惡行,若是每個百姓都對偷盜者視而不見,那麼律法便是空談,只有人人振臂,人人監督,依法辦事,偷盜者纔會日益減少。姨母所作所爲,想來外祖也都知曉,難道外祖真的以爲只要我隱忍不發,由着姨母謀財害命,這纔是正確的做法嗎?”

謝國章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這膽敢與他說律法的小丫頭,他當然不能說謝嵐做的對了,笑了笑,說道:

“什麼謀財害命,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叫謀財害命嗎?你姨母所爲確實有不對的地方,可也沒有你說的那樣嚴重,畢竟她最後也沒討着好,東西她貪來貪去,也都是謝家出去的東西,這……”

謝國章的話還沒說完,就聽柳氏厲聲說道:

“公爺這話說錯了!謝嵐貪的不是謝家的東西,而是言家的,那是薇姐兒的嫁妝,從府裡出去了,就和謝家沒有任何關係了。華姐兒討回自己母親的嫁妝天經地義!謝嵐貪財是事實。”

謝國章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頭,乾咳了一聲,竟也不敢對柳氏苛責,只好換了個話題,說:

“好,就算她貪財是事實,可這害命總沒有吧,華姐兒不還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嗎?你姨母也是被她手下那兩個狠心下人給連累了。這樣的事情,你大可回來告訴我,我自有懲罰她的法子,可你把這事兒告訴了你爹,你爹心疼你,肯定是容不下你姨母了,這個休妻一事,事關重大,也不僅僅是你爹一個人的事情,其中牽扯太多,說長遠一些,可能還會影響朝中的□□面,這些事情,可能你一個小姑娘家不懂,但外祖也不是騙你,你爹一休妻,人家外面就會說謝言兩家不和,那些正在觀望的壞人們可能就會趁虛而入,這件事所帶來的深遠影響,可不是後宅的事情能夠說分明的,你懂嗎?”

言昭華大致是明白謝國章這話的意思了,他倒並不是完全聽了龔姨娘和謝嵐的哭訴才決定插手這事兒的,而是有更深遠的政治考慮,在他看來,因爲後宅之事鬧到檯面上,不好看,會給政客們留下謝言兩家不和的印象,直接有可能會左右一些人的判斷,這也就是當年爲什麼謝薇死了之後,謝國章還要再讓言修娶一個謝家的女人做繼室的原因。

在謝國章看來,後宅的事都是小事,言昭華若是今日鬧出來的不是這種要逼得言修休妻的事情,這位老人家纔不會上趕着來調停呢,在他看來,若是能把言昭華說通了,把她這個始作俑者擺平,接下來他就能和言修更好的談話了,這是一個政客的決定,他善於考慮,怎麼用最少的力氣,儘可能的處理更多的事。

言昭華到底還是猶豫了,柳氏看了一眼她,上前說道:

“這些影響你直接跟女婿去說好了,昭華不過十二歲,她懂什麼政治?今日前來,不過是受了委屈,想讓你這個外祖給她做主的,至於休妻不休妻這件事,她一個孩子說了能算嗎?”

謝國章眼看着柳氏,先前明顯已經看到那小丫頭動搖了,他只要再多說幾句,小丫頭沒準就同意了,可偏偏這個時候柳氏插嘴,讓他功虧一簣,不禁嘖了一聲,柳氏纔不管他高興不高興,搭着言昭華的肩就說道:

“行了,今兒就到這裡吧,給你外祖再磕兩個頭,我便送你回去侍疾吧。”

說完,不等謝國章反對,柳氏就拍了拍言昭華的後背,言昭華立刻跪下給謝國章磕頭,然後在謝國章頗爲鬱悶的表情中,祖孫倆走出了金碧輝煌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