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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昭華坐在梳妝檯前,看着自己下顎上的傷口,並不是很大,卻有些深,仰起頭來就看得到,大概指甲蓋兒大小,紅紅的,翻出了一點肉,還沒結痂。不過想着昨天的驚險,這點傷都算是她命大了。言昭華到現在還心有餘悸,要是她昨天一剛烈,沒準兒就戳死在那劍上了,昨日之事,是她前世今生遇到過的最最可怕的場景了,那一瞬間,所有的仇恨全都忘了,只想着怎麼活命。

可說來也奇怪,昨天自己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怎麼就真的說懵了那些人呢?要是他們不聽她廢話,說不定她和言修已經被擡着屍體回府了,怎麼可能還等到威武候去搜救他們呢?

染香和青竹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抹淚:“怎麼好端端的去散心,就遇上這種事兒了呢?小姐還是個姑娘,要是真出點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呀!”

染香比較感性,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小姐和侯爺回來時那狼狽的樣子,染香就覺得兩腿發軟,止不住的打顫。青竹雖然理智,可也是感觸不已:

“這一回,可正要多謝威武候了,若不是他救了小姐和侯爺,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青竹的話讓言昭華的目光從揚起的下巴上調轉過來,點點頭道:“是啊,有機會真的要謝謝他。”

若非譚城及時趕到,就憑她爹流了那麼多血,就算那些刺客不回來,她爹在林子裡估計也熬不過一夜,而言修死了,就算她沒死,最後被救回來,可名節肯定是毀了,那也和死了差不多,還不如死了呢。

正說着話,院子裡傳來一道聲音:“大小姐,侯爺醒了,說要見您。”

來傳話的是言修書房裡的護衛,甚少踏足後院,言昭華剛剛梳洗完畢,聽了他的話就出去了,對他問道:“我爹怎麼樣?”

那人回道:“侯爺已經醒來,血早就止住了,如今大夫給包紮好了,可侯爺不放心小姐,說什麼也要見一見才放心。”

言修的傷是外傷,只要血止住了,就沒什麼大礙,好好休養便是,言昭華沒耽擱,跟着那護衛就去了言修的院子,言修一般不住在主院,更多時候是睡在自己的書房裡,他的書房很大,比尋常一個院子都大,好幾間房連着,言昭華來過幾回,卻都沒有這一回這般名正言順。

護衛將她帶到寢房外,通傳一聲後,就請她進去了,言修的寢房很簡單,只有一些生活必須的用品,其他裝飾並不多,連個牀前的屏風都沒有,言昭華進去轉了個彎就看見了靠在牀上,臉色蒼白的言修,身邊有個大夫還在開方子,威武候譚城也在。

言昭華見有外客,趕忙低下頭請安,就聽言修說道:“這是譚伯父,磕三個頭,多謝他的救命之恩。”

言修的話,讓言昭華不敢怠慢,規規矩矩的在譚城面前跪下,磕了三個頭,誠信是說道:“多謝譚伯父救命之恩。”這不僅是言修的命令,言昭華自己也很感激譚城的,所以這三個頭磕的心服口服。

“快些起來,內侄女不必多禮。”

譚城是個爽朗的武將,沒那麼多規矩,也就讓言昭華起來了。言昭華走到言修牀前,對言修問道:“父親覺得怎麼樣?”

言修牽動了下嘴角,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了,血止住了。你跟你譚伯父說說,昨天我昏迷之後的事情,可有什麼蛛絲馬跡,他們說了什麼,事無鉅細的全說出來。那些人從京城出入,你譚伯父掌管五城,若有些蛛絲馬跡,他肯定能查出些因果。”

言昭華正要把昨天跟言修說的那些話重複一遍,就聽門外響起了謝氏的聲音,說道:

“世子太過客氣,侯爺無大礙。”

謝氏竟將一俊美公子直接引進了門,那公子身長玉立,眉目如畫,周身透着與旁人不同的俊雅,穿着一身蒼色織錦玄紋雲袖的直綴,無需配飾亦能見其芳華,臉色蒼白卻俊美無儔,一雙眼睛透着睿智。

“父王與侯爺約了今早內閣相見,卻不料聽聞侯爺遇襲,心中甚憂,便着我過來探望。”

恭王世子裴宣突然到來,讓言修和譚城都感到意外,譚城親自迎上前,與裴宣寒暄道:“世子前來探望言候嗎?”

裴宣回禮,聲音柔雅,慢吞吞的說道:“一來探望,二來問一問情況,京師重地,朝廷一品大員京郊遇襲,此等大事,連皇上都極爲震怒,特命我來問詢一二,若是有所頭緒,可直接交予內閣,由軍機處着手處理。”

譚城回頭看了一眼由言昭華扶着坐在牀邊的言修,謝氏瞧見言昭華,眸中一驚,她不過離開片刻,言昭華怎麼來了?卻是不動聲色,走到牀邊,接替了言昭華的動作,扶着言修坐起。

譚城走到言昭華面前,說道:“內侄女不必害怕,這位是恭王世子,他代替內閣來問候言候,將你昨晚所見所聞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出來,不要有遺漏,哪怕是你覺得奇怪的地方,也可以全都說出來。”

言昭華看了看譚城,又看了一眼目光如電的裴宣,沒由來的言昭華心上就是一緊,就聽裴宣說道:“大小姐不必害怕,只需直言便是。”

言昭華的腦中莫名想起了昨夜挾持她的那個黑衣首領的話,若是亂說,他會找到她的閨房,然後殺了她!言昭華深吸一口氣,將昨夜的事情,連貫的告訴了在場之人,說的和昨夜對言修說的差不多,直接忽略了自己的戲份,只說了看到的殺人場景,半句也沒有提什麼錦衣衛不錦衣衛的事情,因爲她覺得,其實這些人也許心裡早就已經有了判斷,不過是想借她的口再確認一遍,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了什麼,都不會對事件起到關鍵作用的,畢竟誰也不會以一個嚇壞了的閨閣女孩兒之言去推演案情,問她,不過是走個形式罷了。

言昭華說完之後,譚城和言修都陷入了沉思,倒是那裴宣饒有興趣的盯着言昭華,一點都沒有外男該有的矜持,言昭華暗地裡瞪了他一眼,裴宣黑眸便是一動,然後就乖乖的收回了目光。

事情確實像言昭華說的那樣,問她不過是個形式,問完了之後,言修就讓言昭華回去歇着了。

言昭華給衆人行禮告退,心裡把這些折騰人的全都腹誹了個遍,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和諧大方的走了出去。

來的時候有人帶領,回去的時候就沒有這殊榮了,言昭華一個人走在回青雀居的花園裡,可走了兩步就被人喊住了,說道:

“言小姐留步。”

言昭華回頭一看,竟然是嘴角噙笑的裴宣,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言修的院子裡沒有多少伺候的人,這花園裡也不例外,裴宣遠遠的就看見這丫頭東張西望,心下更是覺得好玩兒,這丫頭的行爲似乎永遠都和別人不一樣,旁的姑娘若是私下被男子喊住了,第一反應是臉紅和侷促,可她呢,冷靜的令人驚奇,非但不侷促,反而更擔心會不會被人看見。

“世子……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言昭華可不會花癡的以爲裴宣這樣的人會特意過來和她說話,肯定還是爲了言修遇襲的事情,故有此問。

裴宣勾脣一笑,天生帶着魅惑,言昭華肚中腹誹,也不知道恭王和恭王妃是怎麼生的,居然生出個這麼妖孽的兒子,讓男人女人看了都把持不住,若她的內在真的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女,沒準今後就得把這位私下尋她說話的世子看作是春閨夢中人了。

不過裴宣可不知道言昭華此刻心裡在想什麼,勾脣說道:

“也沒什麼特別想問的了。只是覺得大小姐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樣,處亂不驚,我聽小姐描述便知昨晚情況艱險,可姑娘不僅無懼,卻能鎮定自若等到援兵到來,就連譚候都不禁誇獎姑娘,說他搜到你們的時候,你正給言候止血,真乃女中豪傑,裴宣最佩服這樣的女子。”

“……”

裴宣的一番話說的言昭華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番似是而非的誇讚,聽在言昭華的耳中,不僅沒有身心愉悅,還頗有一股子羞恥的意思,這裴宣到底幾個意思?是誇她,還是變相的損她?但不管怎麼說,言昭華都覺得裴宣這人不太靠譜,在別人家裡的園子裡一點都不知道檢點。

“多,多謝世子誇獎。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告退了。”言昭華不知道裴宣到底想幹什麼,不敢多停留,就想要走。

可轉身之際,又聽裴宣說了一句:

“小姐神情慌亂,似乎有所隱瞞。”

言昭華猛地停下腳步,不敢回頭去看裴宣,正糾結之際,就聽耳旁忽然響起男聲:“我開玩笑的,小姐別放在心上。”

言昭華只覺得耳朵根子上麻麻的,心裡卻是沒有來的發緊,捂着耳朵,身子僵立不動,裴宣說完之後,倒也沒有糾纏,而是繞到了言昭華的前面,對着她抱拳一揖,然後便裹着披風乘興而去了。

言昭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臉頰火辣辣的,卻不是因爲害羞,而是因爲憤怒,這裴宣也太……太囂張了!可聽他的話,難不成真的知道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