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要爲了這些小事逼我至此嗎?”謝國章對柳氏咬牙切齒的說道。
柳氏態度堅定:“這些對國公而言是小事,但對我而言卻是大事,我嫁入國公府已有三十年,替你操持家務,養兒養女,自問對謝家無所愧疚,國公今日爲了一個妾侍,便要與我決裂,到底是國公你逼我,還是我逼你?我不過是給你心愛的女人騰出位置,這是逼你嗎?今日話說到這個地步,國公若是再不下決心,今後只怕就再沒有機會了。”
謝國章哪裡會不知道休妻的嚴重性,所以他纔不會輕易去做,甚至他其實根本就沒有動過休妻的念頭,柳氏再強勢,再可惡,可她撐起了國公府內外事宜,這些功績,謝國章不是不知道,他寵愛龔氏,一開始只是想給柳氏點顏色看看,讓她看看其他女人是怎麼溫柔似水的,沒想到一寵就是這麼多年,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換了不少,可他唯獨放不下龔氏。
若是柳氏的態度能稍微軟和一些,謝國章可能還不會這樣反叛她,可柳氏事事拿規矩說事兒,哪怕他是國公,有些時候,都不給他臉面,這讓謝國章對她很是反感。
顧氏哭着跑到柳氏和謝國章之間,跪下哀求:“父親,母親,此事萬萬不可啊。世子如今還在淮海禦敵,府中可不能出這樣的大事啊。”淮海出現海賊,謝淵奉命與驃騎將軍一同前往鎮壓,顧氏當然害怕在謝淵不在府裡的時候,鬧出不可開交的大事來。
謝國章看了一眼顧氏,又將目光落到了不爲所動的柳氏臉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別說什麼機會不機會,這句話我同樣告訴你,你用這種方法威脅我,沒有用,我纔是定國公府的國公,這個家裡,我說了算!我讓誰做國公夫人,就是誰做,我讓誰做世子,就是誰做,旁人誰敢有異議?”
柳氏呼出一口氣,親自彎下身子,將地上的紙筆撿了起來,用裙襬將筆尖上的灰塵擦掉,然後重新蘸墨,遞到了謝國章的手裡,謝國章心中氣得簡直想要爆炸,他從柳氏的眼中看出了嘲諷,看出了對他的輕視,是了,柳氏從來就沒有看得起他過,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她自詡出身高貴,覺得這個丈夫百無一用,從來都是傲慢冷淡的。
接過柳氏手裡的筆,撿起了地上的宣紙,對一旁小廝招了招手,那小廝便跑過來,背對謝國章,彎下了腰,謝國章將紙放在小廝背上,提筆寫下了幾行字,龔氏跪在地上,心頭撲通撲通的跳,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盼了一輩子的事情,居然毫無示警的就發生了。
她多希望謝國章能休了國公夫人,多希望自己頂替柳氏的位置,多希望能夠把柳氏踩在腳底下,多希望從柳氏身上討回她這些年低人一等時受的委屈。
老天可真是幫忙,她沒想到,柳氏躲過了自己那麼多回的算計,最後卻毀在她自己手上了,龔氏心如擂鼓,有一種美夢就要成真的興奮,竭力壓住了想要跳起來歡呼的衝動。
原以爲這個願望實現已經是老天開眼,可是謝國章寫好了休書以後,又說了一句話,直接把龔氏送到了天堂。
“從今往後,柳氏再不是定國公府主母,龔姨娘替之!”
這句話,就是說柳氏休書成立,龔氏頂替柳氏,成爲下一任國公夫人。謝國章不僅休了柳氏,居然還要把龔氏這個上不得檯面的擡做國公夫人。
龔氏和在場所有人一樣,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連爬帶攀,來到謝國章面前,激動的嘴角和眉心都忍不住抽動:“謝,謝國公提拔,謝國公提拔。”
從前她再怎麼保證自己對國公夫人的位置沒有興趣,那不過是因爲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罷了,可是真當事情來臨,龔氏若是不敢接,若是推辭,那就真是個笑話了。一心求財的人,面對金銀財寶不可能不動心,一心求扶正的妾,面對唾手可得正室的身份,怎麼可能不動心呢。她不敢像往常一樣對恩賞假意推辭,因爲她真的害怕,自己一推辭,就真的把這個期盼了一輩子的位置給推辭出去了。
言昭華走到柳氏身旁,拳頭捏緊,正要發聲,卻收到柳氏遞來的一記目光,目光中帶着警告,言昭華雖然不解,卻也沒有再上前,而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了柳氏身後。謝馨元不知道事情怎麼回事,但也知道情況嚴重,跪到不住飲泣的顧氏身後,心驚膽戰。
柳氏拿着謝國章的休書,嘴角溢出冷笑來,謝國章想在柳氏臉上看見驚慌,看見悔恨,因爲他料定柳氏只是拿這件事情威脅他,不是真的要那封休書,他等着柳氏給他跪下磕頭求饒,可事實上,柳氏只是很平靜的將休書收入了袖中,對謝國章說道:
“從今往後,咱們一別兩寬,再無瓜葛。”
說完就要轉身,卻被有些方寸大亂的謝國章喊住:
“你可別後悔!你不是國公夫人,那你的兒子,也不可能是世子!”
謝國章轉而又用兒子謝淵的世子之位來威脅柳氏,這是他對柳氏的最後底牌,柳氏可以不顧自己,但她不會不顧自己的兒子,世子雖然是襲爵之人,可也並非不能更換的。
龔氏只覺得今日她的好運真是一茬兒接着一茬兒,滔天的好運氣撲面而來,暗自祈禱柳氏不要在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因爲就連龔氏都看得出來,謝國章休柳氏,擡自己,不過是一時衝動,若是柳氏爲了謝淵軟下來,那這件事很可能就不成立了。
“不可能就不可能吧。橫豎是他沒這個命,國公府的世子自然由國公決定,只需上報朝廷,國公就能如願,抹去謝淵世子的位置,另立新夫人的兒子做世子,我沒有任何意見。”
龔氏從未像這一刻這般感謝柳氏的強硬,她不敢說話,只敢偷偷的盯着謝國章,只見謝國章下顎緊咬,惡狠狠地看着柳氏,良久後,纔在鴉雀無聲的擎蒼院中,沉聲響起:
“那好。這可是你說的。我明日便去上書,抹去謝淵世子之位,立謝衡。”
柳氏看了一眼謝國章,又看了一眼快要被幸福砸暈的龔姨娘,勾脣說道:“悉聽尊便,我已經不是國公夫人,這些事,國公自不必與我說的。”
說完這些之後,柳氏便欲轉身入內,謝國章黔驢技窮,感覺自己就連休妻似乎都是被人牽着鼻子在走,若是柳氏能軟和一些,他奚落兩句也是會收回休書的,可柳氏的態度實在讓人恨得牙癢癢,謝國章就像是做錯了事,有點後悔,卻又不肯跌面子道歉的孩子,被柳氏刺激的越來越生氣,指着柳氏的背影叫道:
“你既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國公夫人,那你怎麼還有臉待在我國公府上?還不趕緊離開?”
柳氏背影一頓,猛地轉過身來,就像是終於等到謝國章說這句話般:
“好!國公既然這樣說了,那我若再留下,便是恬不知恥了,桂嬤嬤,喊賬房過來,將我的嫁妝盡數盤點而出,還請國公另派賬房與我的人對賬,我絕不取走國公府一分一毫,一針一線。”
桂嬤嬤看了一眼謝國章之後,便領命下去,謝國章看着態度堅決的柳氏,怒不可遏:“你真的是瘋了!我告訴你,你今日的所作所爲是要付出代價的!今後你休想再入我國公府的大門一步!”
柳氏不甘示弱:“國公府門第高貴,豈是我這等婦人可以高攀的,國公放心好了,從此以後,我再不會踏入一步。”轉身對哭的不成樣子的顧氏說道:“哭什麼哭,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你哭有什麼用?國公已經決定與我們脫離關係,謝淵不再是世子,你們便與我一同出門去吧,留在這裡,也是擋了旁人高升的路,憑的叫人厭惡。”
龔姨娘從地上站起來,眼睛連眨都不幹眨,不敢錯過眼前的任何畫面,不想錯過這一幕她日夜期盼了幾十年的場景,柳氏就這麼被自己給作死了!若是早幾天有人這樣告訴龔氏,那龔氏一定會覺得那人腦子壞掉了,可是今天她卻親眼看到了這一切。
一場突如其來的猛烈變故,讓那些押着龔如泉打的婆子們始料未及,自然不敢再對龔如泉動手了,龔如泉弓着身子來到龔氏身後,偷偷撞了撞強忍笑容的龔氏,龔氏瞪了他一眼,警告他這個時候不能出聲。
謝馨元扶着顧氏站起身來,六神無主的看了看言昭華,言昭華的目光則一眨不眨的盯着柳氏,她總覺得今日之事絕非柳氏表現出來的偶然,絕對不是被逼之後的臨時起意,這是預謀,柳氏這是預謀讓謝國章給她寫休書,柳氏嫁給謝國章三十年,她對謝國章瞭如指掌,知道怎麼樣會徹底激怒他,知道說什麼話會讓他有什麼樣的反應,柳氏的心思,絕對不是謝國章可以比擬的,柳氏根本是在抽身,她一定知道了什麼消息,所以纔要帶着孩子們一起離開定國公府,言昭華相信,只要柳氏繼續這樣逼迫謝國章,謝國章完全做得出來,上書朝廷休夫人,改世子的事情,可讓言昭華不能理解的是,柳氏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因爲謝國章做了什麼可能會牽連整個國公府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