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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昭華低頭踱步,從言修身後走出,邊走邊緩緩開口道:

“我覺得寧姐兒這回確實是犯了很大的錯誤,父親罰她悔過是應當的,只不過,未必要去家廟剃度,寧姐兒今年才十四歲,有很多認知都比較模糊,再加上太太去世也早,雖然有我這個姐姐,但有些事,我自己都一知半解,沒法教導和指引她,沒有人和她分說這些道理,這才讓她走歪了些,咱們多多少少都有些責任的。”

說到這裡,言修插言:“不用替她辯解,要說孃親去世的早,你娘比她去世的早多了,也沒見你歪成什麼樣兒啊,就是那丫頭本性如此,我真恨不得現在就掐死她。”

“爹您別激動,我不是在和您說道理嘛?”言昭華打斷了言修的氣話,言修忍下性子,耐心聽言昭華說道:“您生氣,我瞭解,但您也得冷靜下來想想您這麼做是不是最合適的,您現在氣頭上,一句話的功夫,就要把寧姐兒一輩子給了結了,真這麼做了,您今後指定得後悔。”

“我既然做了這個決定,今後就斷沒有後悔的道理!她做出這種事,我沒要她的命就算是對得起她!”

言修這話說的確實是本心,言昭寧做的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容忍,他也不想毀了她的一生,是她自己毀掉的,並且如果不把她送去庵堂,到時候,因爲她這件事情毀掉的也許就是整個言家了,所以,就算心中不捨,言修依然會覺得這麼做。

在外人看來,這個決定可能有些冷血,但是言修卻不得不做,轉首對言昭華說道:

“你不用再勸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寧姐兒不自重,做出有辱家門的事,這是她的報應,你無需替她求情了,縱然你與她姐妹情深,她卻未必領你的情,那孩子的心性已經歪的不成樣子了,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會懷疑你,所以,這件事情你就不用插手了,交給我來做就好。”

言昭華只是說一說可能,並不是真的要插手替言修解決言昭寧的事情,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的,卻被言修擡手製止:

“你雖然能幹,但這種事情,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沒法做,恭王府的賜婚聖旨估摸着下個月初就該下來了,我會在那之前,儘快處理好這件事情,你這些日子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吧,今日你外祖定是瞞着你外祖母來的,他回去之後,你外祖母該就知道這件事了,明日她定會派人前來問你話,對你外祖母,你倒是不必隱瞞什麼,她總不會害我們,讓她知道事情嚴重,也好提前做好準備。”

言昭華仔細聽着言修的話,問道:“若是外祖母要問,必然是差舅母來,可舅母與恭王府牽着關係,一五一十告訴舅母可以嗎?”

言修想了想:“你舅母知道分寸,無妨。”

說完這些,言修便好像想通了不少癥結,先前的消沉漸漸消退,可能是言昭華的勸解起了作用,讓他知道,這個家裡,如果他不撐起來,那麼其他人就會跟無頭蒼蠅似的沒有主見,就算言昭華有想法,可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情她沾手的越少,對她以後越好。

言昭華出花廳的時候,與進來回話的堰伯擦身而過,走了兩步後回頭看了看屋內,堰伯湊在言修面前說話,面色凝重,想來言修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姑且不論言昭寧今後會不會被送去庵堂,會不會被剃度,只說她腹中那個不該來的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因爲言昭寧做的這件事的核心,就在她腹中孩子身上,這就像是個壓着言修必須處置她的鐵證,是個斷不可能留下的把柄。

言昭華一路走回青雀居,可心裡卻是五味陳雜的,駐足在一片花圃前,看着花圃裡開着顏色鮮亮的花,每一朵都綻放着無與倫比的生命力。

有時候她真的不太明白言昭寧,怎麼她可以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每一次都能狠得下心呢?第一次,她聯合龔如泉算計她,就爲了言修一句,朝廷可能會在她們之間選一個可以冊封的縣主,她爲了這名,連猶豫都沒有猶豫,就直接把刀鋒對準了言昭華;第二次,在國公府中,她明知道那香囊有毒,卻依然迫不及待的送到她手中,害她之心昭然若揭;第三回,也就是這一回了,她倒是不再害言昭華了,因爲,自前兩次之後,言昭華對她防備的緊,再不會給她任何殘害自己的機會,言昭寧解決不了她,只能用其他方法。

在言昭寧看來,只要嫁一個門第顯赫的人家,那麼她的人生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卻沒有想過,顯赫的高門大戶爲什麼要她呢?平時不積累才學名聲,等到機會來了,卻幻想着機會落到自己身上來,這樣不切實際的空想,一看就是被寵壞了,從小到大,言昭寧的任何東西,全都是張口就能得到,從未想過有一天這些東西都要她親手去經營,謝氏給了她最多的寵愛,卻忘記了教會她如何在這個世間自強自立。

言昭華回到青雀居後,稍稍小憩了一下,便聽門房傳話,說是顧氏親自來了。不敢耽擱,言昭華趕忙掃榻等候,垂花門前,言昭華迎到了顧氏,牽着手入了花廳,屏退左右,顧氏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到底怎麼回事?差人來問,你也不給個準話,我和老夫人都很擔心啊。”

言昭華斟酌一番後,纔對顧氏說道:

“舅母見諒,這回的事情實在有些複雜。”

顧氏着急:“複雜也得有個說法呀!柔姐兒回門,多好的事兒,你這氣沖沖的回來了,憑的讓咱們都擔心嘛。我聽府里門房說,你是拉着寧姐兒一起走的,怎的,是寧姐兒出了事情嗎?我後來問了你們同桌的,說寧姐兒吃了你夾的菜,就神色慌張的出去了……如今,侯府裡有這樣戒備,莫不是……”

言昭華看着顧氏,覺得其實就算她不說,柳氏和顧氏心裡也都有數,她們都已經想到了和寧姐兒有關,當即深吸一口氣,也不在隱瞞,說道:

“舅母和外祖母估量的沒錯,正是寧姐兒出了岔子,她……她懷孕了。”

顧氏手裡正捧着茶要喝,聽言昭華毫不遮掩的說了出來,手微微一抖,幸好穩住了,看着言昭華堅定的黑亮瞳眸,顧氏心中又是一暖,原以爲這孩子會說些話搪塞,沒想到對自己這樣坦誠,放下杯子,顧氏小聲問道:

“我和你外祖母也有些猜測的,你不會無緣無故的這樣衝動,柔姐兒與你關係最好,若不是極其重大的事情,你絕不會在她回門之日離開,我便瞧瞧的問過元姐兒,才知道寧姐兒這段日子有些不尋常,也是我們疏忽,才讓她犯下了這種錯。”

言昭華聽顧氏的話,越發覺得言修的判斷是對的,顧氏和柳氏都是經歷過的人,只要仔細盤查一番,大抵也能想到一些事情的可能性,所以這個時候,隱瞞絕不是最好的做法,言家沒有女主人,她雖是嫡長女,可還沒有出閣,這種事情不好過問太多,所以柳氏和顧氏作爲舅家的女性長輩,多多少少都能幫着處理些。

嘆了口氣,言昭華接着說道:“如何能是舅母和外祖母的疏忽,我是姐姐,該時刻盯着她纔是,但我也想不到她會做出這等出格之事。”

顧氏撫了撫言昭華低垂的頭,憐愛道:“這也怪不到你,你還是個孩子,懂什麼呀!可問出來是哪家的禍根子嗎?”

平白佔了一個女子的清白,可不就是禍根子嘛,顧氏覺得自己這個形容詞用的一點錯都沒有。

“問出來了。是……威武候府世子,譚孝之。”

顧氏一驚:“竟然是他?看着挺正經的個人,怎麼……哎喲,我的天,前陣子還聽說威武侯夫人到處撒網找兒媳婦,原我們都覺得,她是想給她那個出息的兒子找一門如意親事,可沒想到,她那兒子竟是這般浪蕩,真是人不可貌相,虧得當年你……”

顧氏沒說下去,怕是擔心言昭華介意,當初威武侯夫人耿氏想找言昭華做兒媳,這事兒很多人都知道,如今卻沒想到,言昭華沒上當,言昭寧卻上了個大當。

“國公回去之後,老夫人就喊我過去交代一番,讓我一定親自過來瞧瞧,幸好我來了,我這麼還聽說,國公爺顛倒是非,這個時候還想着給寧姐兒說媒,他是怎麼說的,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來聽聽,我回去好傳給老夫人知道,只怕又是那龔姨娘鼓動的了,怪不得前兒一直在老夫人面前打聽譚家的事情,原是存着這樣的心思,就國公給她矇蔽了,卻不知道,她可真是個禍害。”

顧氏對龔姨娘本就瞧不上眼,覺得一個妾侍搔首弄姿勾住了男人,在府裡作威作福,連主母都不放在眼裡,偏偏國公寵的厲害,老夫人不想多事,也是徹底死了心,便由着國公去鬧騰了,沒想到,年輕時的躲懶,放了她一條生路,如今卻成了一條禍害了。

言昭華本就想讓顧氏和柳氏出出主意,當即不敢隱瞞,將謝國章和龔姨娘來對言修說的話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顧氏,顧氏聽了之後,更爲光火,拍着桌子大罵龔氏狼心狗肺,國公糊塗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