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趙康自認不是君子,所以轉過頭沒幾天,他便帶着手下官差將明月樓砸了個稀巴爛,等見到張機站在一個角落,連個屁都不敢放時,趙康立時神清氣爽,揚眉吐氣,更自覺已然登上人生巔峰。
“老爺,府外來了一位婦人,說是您同鄉親戚,有急事想求見。”正當趙康心中洋洋得意時,一個僕人進來稟報。
趙康眉毛一挑,也不知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冤家找上門來,這不是存心找他不痛快?回頭一定得好好教訓,想着將人趕緊打發了,趙康隨口問道:“可說姓什麼?多大年紀,爲着何事?”
“她說姓馬,並未提到因何而來,大約二十來歲光景。”
姓馬?趙康在京城紅顏有那麼幾位,姓馬的唯有一個,雖春風過一度,對於此女他並不喜,這會子心中更生厭煩,喝斥道:“將人趕走,本官同鄉哪有什麼叫馬英的,警告她,若是想要訛詐,別怪本官不客氣!”
僕人一愣,明明記得自己只說了來客姓氏,並未提她全名,沒想到趙大人竟是未卜先知。
待僕人出去了,趙康本想繼續埋頭揮毫,沒來由心中起了浮躁,站着愣了老半天,猛地將手中的筆狠狠摔到書案上,結果,麻姑的臉上真起了麻子。
聽到動靜不太對,外面伺候的僕人們下意識往門裡探探頭。
“滾!”趙康大喝一聲,抄起個鎮尺砸了過去。
立時,門外的腦袋都不見了。
“趙大人好大的火氣!”一個女人笑吟吟地走了進來。
見到來人,趙康一時慌得不行,“你、你怎麼進來了?”隨後也不管那女人,自己跑到屋外去瞧動靜,正好見那方纔報門的僕人正站在院子裡朝書房張望,神情顯得緊張無措。
“這女人怎麼給放進了來?”趙康逼近那僕人,惡狠狠地問道。
僕人嚇得“撲通”跪倒在地,“老爺,小的原是趕她的,可這女人又說要見夫人,小的便只好去跟夫人稟報,沒想到那頭居然讓她進了。”
“你怎麼稟報的?”趙康的冷汗開始撲簌簌直往下掉。
“說是您同鄉,想求見夫人。”僕人低頭囁嚅道。
“沒說別的?”趙康表示不太相信。
“沒、沒了。”僕人心下一慌,隱瞞了那馬英讓說的,她與趙大人關係匪淺之類的話。
過了好半天,僕人聽到“怦”地一聲響,擡頭再看時,趙康已然不見,而書房的門也被闔上。
“想見趙大人一面可真夠難的,”馬英毫不客氣地坐到書案後,竟着意欣賞起趙康那副被弄髒的《麻姑上壽》,“沒想到趙大人還有這般閒情雅意。”
趙康疾步上前,一把將畫奪過去揉成一團,喝問,“你到底想怎樣?”
“怎樣?”馬英笑了,“自是來要我該得的東西。”
“本官不欠你什麼。”趙康頭皮一陣發麻,此時才深悔,當初剛拿到密函就該打發了這女人,而不是讓她有機會抓到自己把柄,甚至還搞在了一塊。
“真的不欠?妾的保命符可是交到了趙大人手上,如今卻落得個做屠婦的下場,”馬英走近了兩步,“還有我這身子,大人開心享用了,就再沒後話?”
趙康差點要跳起來,一把捂住馬英的口道:“你這女人,怎麼跟個瘋狗一樣,到處撕扯亂咬。”
馬英伸手一推,“在牀上時你可說得好好的,我舉報叛賊有功,自然要受嘉獎,到時候你必請聖恩放了我,然後咱倆雙宿雙棲,你娶我做如夫人。”
那會子意亂情迷時說的話,趙康早忘到了九霄雲外,原他也不過瞧着馬英是晉王侍妾,又一副清冷的聖女模樣,便起了惡趣味,想着試試這女人滋味,順便也噁心一下晉王,沒想到馬英竟屬牛皮糖,就此便賴上了他。
“我本有誠心想接你進府,可你也不能怪我,是趙王一定要替他那死鬼未婚妻報仇,翻出當年舊案,我已盡力幫你,否則你被拿入刑部問審都有可能,何至於只是發賣給了個屠戶。”趙康極力辯解,心中忽然有幾分感激趙王,又深恨自己當初沒下狠手,乾脆將馬英扔進大牢。
“是真的?”馬英將信將疑地問。
“馬伕人,依下官之見,你且稍安勿躁,”見馬英似乎有些信了,趙康鬆了口氣,這會子便打起官腔,“你先忍幾時,待這陣風頭過去,我自會想辦法打發你那男人,然後風風光光地讓你嫁過來。”
“那你說這風頭還得躲幾時?”馬英眼睛不免亮了幾分,上前撲進趙康懷裡,“我再忍不下去了,你不知道,那個屠夫粗鄙骯髒,就是隻畜牲,從來不把我當人,阿康,我如今走投無路,只能靠你!”
趙康瑟縮了一下,遲疑半天,才用手撫住馬英的腰,道:“放心,我不會負你!”
馬英一時激動,仰頭便親住趙康的嘴,趙康開始還想躲開,可身爲色中餓鬼,哪有肉到嘴邊不吃的道理,於是也就抱緊了馬英。
“混賬,姦夫淫婦!”一個女人的怒吼突然傳進屋赤,門更被摔得“噼啪”直響,少不得驚擾了這對野鴛鴦。
“夫人,你誤會了,方纔她沒站穩,下官不過扶她一下。”趙康想都不想便甩開馬英,回身跑到趙夫人跟前。
“趙康,你如今靠了我爹得着權勢,別的本事沒有,色膽倒是越發肥起來,敢在老孃眼皮子底下玩女人,你這是不把我放眼裡,還是不把我爹放眼裡?你以爲自己翅膀硬了,我爹拿你沒了辦法?!”趙夫人一邊罵,一邊當着衆人的面,狠狠地甩了趙康幾記耳光。
趙府的人像是習以爲常,並不覺多吃驚,反是馬英瞪大了眼睛,上前扶起被打得坐在地上的趙康,衝着趙夫人道:“姐姐,趙康是你正頭夫君,怎可隨意侮辱?”
“呸!哪來的賤蹄子,居然敢教訓老孃!”趙夫人大怒,“來人,給我使勁地打,這狐狸精勾搭男人都到家了,老孃今日要扒了她的皮!”
趙康先時沒反應過來,待見馬英被人按倒在地拳打腳踢,趕緊大喝一聲,“住手!”然後也不顧趙夫人痛罵,上去將動手的幾個轟了出去。
待馬英得救,身上早捱了好幾下,臉頰皮上不知道被哪個僕婦的指甲給颳了,已開始往外流血。
“趙康,你膽子夠大的,還偏着這狐狸精了?”趙夫人怒不可遏,“好,我這就跟我爹說去,咱倆也不用過了,我……”話音未落,趙夫人已開始在趙康的書房亂砸起來。
“快走!”趙康並不理會趙夫人,而是將馬英扶起往外推。
“你要走出這門一步,老孃便讓你沒官做,還叫你在這世上不得立足,對了,趙康,沅水城你偷偷跟小妾生的那兔崽子,別以爲你爹孃瞞着,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你等着,我這就派人去掐死他!”趙夫人跳着腳威脅道。
沒想到趙康甚有勇氣,拉着馬英便往外走,等到了門口,趙康一臉愧疚地道:“阿英,讓你受委屈了,你在家安心等着,過不了幾時,趙康必來娶你。”
“趙康,這輩子你是對我最好的男人,”馬英眼中含着熱淚,“我信你。”說罷轉身跑出門外。
趙府大門一關,趙康拔腿便往回跑,等看到仍在書房破口大罵的趙夫人,趙康二話不說,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夫人救命!”
於林與歡而言,原本過來京城,就是想救出李仲楊,沒想到如今不僅連他一面都沒見到,甚至局勢越來越複雜,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過來。
“阿歡,長榮出事了,還有林家在京城的鋪子盡數被封,林府又被抄!”趙二孃恨道:“三番五次地折騰,這是不肯給林家活路!”
“什麼理由?”林與歡心下覺出不對,“長榮如今怎樣?”
“是長榮弟弟過來報的信,說是有官員上奏摺,舉報林傢俬下與達勒爾勾結開礦,觸犯大周律例,”趙二孃嘆道:“長榮現已被收押吏部,三老爺兩口子快急瘋了!”
“豈有此理,大周與達勒爾通商是兩國正式簽署的文書,那玉石礦也是人家達勒爾的,什麼叫勾結?我們不過買玉石回來,不知道犯了哪條章哪典?”林與歡氣不打一處來。
“我已給你爹孃送了信,讓他們好有個準備,真不行,就去達勒爾投奔元緩去,”趙二孃氣極,“奶奶的,這什麼世道,真以爲離了大周咱還不活了!”
“這一回矛頭又對上林家,不知在玩什麼花樣?”林與歡實在想不出這個道道。
“我正派人打聽,說來現在京城亂得很,幾乎每天都有人被抄家,大街上暗哨遍佈,走路上也能見有人被抓,”趙二孃想想又囑咐,“皇后那頭,你這兩天暫時也別去,還是小心爲上。”
“長榮那邊可曾打點?”
“馮廣去找人了,”趙二孃寬慰道,“長榮應該沒什麼大礙,大不了罷個官,西北礦務賬目清楚,林家的稅銀一分沒少交過,便是有人想抓把柄,也未必那麼容易。”
這一連串的事情突然堆到一塊,林與歡突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果然沒兩日,趙二孃又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西北兵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