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從方纔種種,孫婆子便看出來,這個什麼林姑娘就是存心要跟馬伕人過不去,而從王爺的隻言片語,她更是認定,此女雖有幾分姿色,不過王爺對她未必好得過對馬伕人,若是此時自己表現一下,不僅能討馬伕人歡心,怕是王爺也會對她孫婆子的忠心護主感激涕零。
正當孫婆子自得走了一步好棋時,不提防有人已到了身前,一個巴掌便打到她臉上。
孫婆子哪肯吃這種虧,使力將人往旁邊一搡,那人“騰騰”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臉色頭一個變的是韓寶庭,他幾乎飛上前扶起韓寶穎,一個勁地問,“寶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林與歡也忙跑過去瞧,好在韓寶穎只一個勁地叫屁股疼,其他倒無大礙,不過林與歡的火已被拱上來,她可不是記仇的人,她林與歡有仇馬上就報。
“狗仗人勢是吧?讓你嚐嚐老孃的厲害!”林與歡大吼一聲,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圍觀,兩步上前,先是一腳把孫婆子仰面朝天踹倒在地,然後直接坐到人肚子上,將人脖頸一提溜,便對着她的臉,來回狠勁地扇了起來。
一旁雲陽公主剛還在扶韓寶穎,等瞧見林與歡打得痛快,一時興起,也跑上前去,使出吃奶的勁,對着孫婆子的後背又踩又踢,口中還唸唸有詞,“敢欺負寶穎,敢打我林姐姐,本公主下旨賜死你!”
問題是,沒有一個人上前拉開林與歡她們,李仲楊也只冷眼旁觀,孫婆子終於知道啃到了硬骨頭,一時呼天搶地,眼泡裡滾着淚,求救地望着她那主子。
此時馬英也不知是氣得還是嚇得,身子一個勁打着哆嗦,不過並不拿眼瞧孫婆子,反倒將怨毒的目光射向林與歡。
“夫人救命啊!”孫婆子趁着林與歡喘口勁的當口,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
馬英此時大概已醞釀好情緒,幾乎是爬到李仲楊腳前,哀求道:“王爺,救救孫大娘,她全出於一片好心,是看不得我被人作踐,求求您,您不是說過會一輩子護着我的嗎,就請林姑娘住手吧!”
韓寶庭怕李仲楊又護短,忙假作上前拉架,走到林與歡和雲陽公主身邊,擋住李仲楊的視線,當然,順手還扯住也想過去湊趣的韓寶穎。
好一陣後,李仲楊揉揉額頭,道:“夠了,都住手!”
只是,林與歡沒有搭理他,雲陽公主便也裝沒聽見,孫婆子的鬼哭狼嚎聲只大不小,眼看臉上、身上都掛了彩。
李仲楊終於急了,上前推開韓寶庭,一把將林與歡從地上扯起,也不顧她死命地掙扎,又跺一腳想要上前攔阻的江尚,飛步把人拽出院子。
這一回李仲楊下了大力氣,一隻手似鉗子般將林與歡的胳膊死死鎖住,根本不理睬她一路上趔趔趄趄或是厲聲怒罵,最後李仲楊索性一彎腰將人扛到肩上,大踏步帶回自己書房。
“說吧,你來王府到底想做什麼?”一進屋,李仲楊直接將林與歡扔到地上,然後自己坐到書案後頭,大聲喝問。
雖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林與歡還是栽了個大跟頭,折騰半天才爬坐起來,用手撫着方纔摔疼的膝蓋和胳膊,並不理會李仲楊的色厲內荏。
見林與歡齜牙咧嘴,想是方纔真摔得不輕,李仲楊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粗魯,不由心虛地放低聲音,問:“若有什麼事,你儘可以來跟我說,爲何一定要這樣偷偷摸摸?”
“偷偷摸摸?”林與歡顯然被李仲楊的表述給逗樂了,“這話真是好笑,只是請問王爺,我如果真就光明正大地來求你,讓你放過馬蕪,你會答應嗎?”
“馬蕪雖已是自由身,只是如今她這副模樣,還是跟着馬英比較好,沒什麼放過不放過。”李仲楊自覺想法沒錯。
林與歡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塵土,扶着李仲楊的書案,冷冷地道:“馬英這種沒人性的母狗,你知道她私底下打了什麼主意?把馬蕪送去當營伎!晉家軍就那麼缺女人?這就是王爺所謂的‘跟着馬英比較好’?”
“放肆!”李仲楊猛地一拍書案,“你無憑無據亂說些什麼?!”
“方纔是我弄錯,就該直接踢死那母狗,算了,想必王爺聽着心疼,我便不費脣舌了。”林與歡譏笑道,轉頭便要往門外走,只是剛纔一路上折騰得厲害,此時她力有不殆,身子不由自主歪了兩下,便跌坐到地上。
一個滾燙的胸膛從後面抱住林與歡,“阿歡,別走!”
“王爺,您這般動手動腳欺負良家女子,就不怕失了身份?”林與歡知道掙扎不開,只好拿口舌作刀,想將此人殺得遠遠的。
李仲楊此時已無心回擊,只是喃喃地道:“爲何我們就不能好好說話?阿歡,我犯了哪條罪,你一定要視我爲仇敵,如果你真那麼討厭馬英,我便送她到別的地方,讓她一輩子不出現在你面前,只要你肯回頭,我寧願做不義之人。”
林與歡淡淡問道:“小女請問王爺,你可以送她去死嗎?”
李仲楊的身子明顯地抖了一下。
“麻煩王爺放開我,”林與歡又嘲弄道:“你可是馬英那母狗的男人,被你這種人碰觸,我只覺得——噁心!”
幾乎是瞬間,李仲楊狠狠地將林與歡推開了。 щшш Tтka n CΟ
管事亦步亦趨地跟在林與歡後頭,彷彿當她是易碎的瓷人般,小心翼翼地將人送到晉王府外。
跨過高高的門檻,林與歡回身望着晉王府氣勢恢宏的匾額,笑着道:“管事大叔,此地以後我怕是再進不來,馬蕪的事便拜託您,恕我直言,這府裡有點髒,我只盼,能將馬蕪乾乾淨淨地接出去。”
管事自然點頭答應,卻又直嘆氣,“林姑娘,如今王府確實有小人作祟,可王爺他是好的,您可別因爲……這麼好的姻緣,真可惜了!”
“大叔,您怎麼會認識我的?”林與歡忍不住又打聽道。
“林姑娘大概記不得了,您頭一回來晉王府,在東院住了好長日子,便是小的在外面侍候,”管事頗有些緬懷地笑道:“那也是小的見過,王爺最開心的時候,那會子他對人少有的和氣,連走路都帶着風,哪像現在,整日冷着個臉,都能把人凍死。”
“原來是這樣啊!”林與歡笑了笑。
坐在管事安排的車裡,林與不免回想起那東院裡曾發生過的一切,她記得,當時韓寶穎還跑去同自己算賬,那一番脣槍舌劍,想來真是好笑,或許就在那個時候,自己便已對那人動了心,只可惜情深緣淺,這一晃眼,便人事全非了。
日子過得飛快,等林與歡意識到離韓寶穎出嫁只剩三日時,才記起還沒去給人添妝,於是便準備到林母處問問,該送些什麼好。
人還沒出屋,林母倒派人來喚她,說是趙二孃到了,有急事要與林與歡商議。
待見到林與歡,趙二孃一臉嚴肅,直截了當地提起林家京城四間錢莊的賬目。
“什麼,虧空二十萬兩?”林與歡吃了一驚。
林母點頭道:“這是四家錢莊總計虧空,各家有多有少,聚在一塊數目就嚇人了。”
趙二孃道:“按理說如今風調雨順,並不該出這種事,這其中怕是有鬼。”
“可查到什麼線索?”林與歡問。
“今日賬房們總算髮現了些眉目,”趙二孃道:“毛病出在一家叫‘興勝行’的長生庫。”
“怎麼說?”林與歡問。
“這興勝行本是小本經營,可從三年前開張之始,便一直從林家錢莊借支銀子,雖每回幾百、幾十的不算多,卻是陸陸續續沒停過,且都得了林老爺的准許,借據上也有他的印鑑,只不過,總不見歸還。”趙二孃道。
“這二十萬兩和興勝行有什麼關聯?”
“兩個月前,也就是你爹坐牢那段日子,興勝行突然開始大筆地支銀子,而且借據上還蓋了林承萬的印鑑。”
林與歡立時覺出問題,“當時除了我娘和我,並沒有其他人能見着我爹,他也不可能看到那些所謂的借據,也就是說,這期間是有人在做了手腳。”
趙二孃點點頭,“這是咱們在賬面上查出來的,我想先同小姐和阿歡你通個氣,這林家必有內鬼,只是窟窿太大,怕對方有所警覺,咱們暫且不要打草驚蛇。”
“我明白了,”林與歡託着腮道:“既如此,咱們便先去打聽一下興勝行的底細。”
林母道:“你們去忙你們的,我把林承萬那老東西叫過來,問問他腦子是不是進了水,竟可着勁將自家銀子送給別人花。”
“娘,您先彆着急,”林與歡笑着勸道:“這事背後會是誰咱們都清楚,我老爹可是被二夫人下過降頭的,您這一跟他算賬,那頭立馬便能得了信,到時人家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個抵死不承認,咱們也拿她們沒辦法。”
“小姐,阿歡說得有道理,咱們徐徐圖之,拿到證據再大幹一場。”
待商議完這些,林與歡便提到要給韓寶穎添妝的事,林母和趙二孃自有經驗,帶着林與歡到庫房攢了一箱子金銀首飾,又添了件龍鳳呈祥金鑲玉插屏,兩隻玉壺春瓶,也算不失禮數了。
韓寶穎在府中聽說林與歡到了,忙親自迎出來,兩人親親熱熱地拉着手進了府,先是見過韓夫人,然後便去了韓寶穎的屋。
林與歡遞上添妝的禮單,“寶穎,我本該早些過來,不過家中有些事耽誤了,這一點點心意,無論是多是少,你無需計較,收下便是。”
“多謝林姐姐!”韓寶穎果然笑着接了過去。
“說來成親沒幾日了,你嫁妝可齊了?”林與歡關心地問。
“說來不怕林姐姐笑話,我們家兩年前就備好了,”韓寶穎紅着臉道。
“可盼了不少年了吧,”林與歡忍不住取笑,“你總算得償所願,王妃娘娘沒幾日便是皇家的人,那可成了大人物,以後小女還得請您多回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