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熱鬧非凡的楚王府,現如今卻是殘垣壁壘,短短四年,四周的住家竟是搬得一個不剩。孤零零的一坐王府坐落在此,甚至有人說,這是一個鬼宅,沒日沒夜都能聽到裡面傳來的鬼嚎聲,煞是可怕。
原先掛在正門口門頭上的‘楚王府’三個燙金大字,此時卻已經灰暗難看,結滿了蛛絲,歪歪斜斜的,甚至還缺了好幾個口子,顯得尤爲的破敗。
樹倒猢猻散!
無論是用於什麼時候,都非常合適!
楚瑤華並未讓人跟着,而是自己一個人撐着傘在門口站着望了很久。
“久別重逢啊,即使是同在一個汴京城中,我也不曾回來看望過,果真是不孝!”她嘴角露出淡淡的笑痕,站了一會兒,方纔踩着咯吱作響的厚厚白雪,一步一步的向着破敗的楚王府內走去。
及地的白狐大氅,將她的全身籠在其中,卻似乎並沒有多大作用,總是會覺得身子冰冷冷的,感覺不到絲毫的熱氣。
楚瑤華的頭髮已經長得很長,但她並不喜歡束起來,平常的時候,基本上都是用一根綢緞,鬆散的挑起一簇,簡單的綁在腦後,顯得尤爲的隨意懶散!
伸手推開半掩着的大門,她纖細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了楚王府的深處。
空落落的雜草叢生的楚王府內院,在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更是安靜的可怕。
楚瑤華走的很慢很慢,彷彿是在一邊走着,一邊觀看着四周的風景,臉上的笑容一點也不曾散去。
猶記得四年前的那一夜,風雲突變,她是心血來潮的出手,卻是將所有的後路都佈置的毫無破綻。她原本是想着留在大婚之日的,偏偏當時不想等了,故而提前了一些。
楚仲宣向來以昭和帝馬首是瞻,也一直都認爲昭和帝會將皇位傳給安燁晉,甚至還密謀着將她送給安燁晉爲妾。她心中知道自己在楚仲宣的心中沒有多大的地位,可是他能做到這份上,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那晚……
“這楚王府的人是愈發的囂張起來了,總是想着要得到她們根本就沒有資格的東西,忘了自己的身份,真是作死。”巧棋伺候着楚瑤華梳洗,一邊小聲的說道。
“什麼身份?她們至少上面有娘護着,至少,父親不曾特意的防備她們,她們自然是有資格。”她望着鏡子中自己虛僞的嘴臉,突然心生厭煩,撇過臉不願意再看,“再者,玉妹妹是楚王妃的女兒,你莫要忘了,前些日子不是剛被封了三品郡主?以她們現如今的身份來說,想一些曾經不敢想的東西,倒也說得過去。”
“郡主這番去找王爺,我總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結果,王爺心思深沉,且自私自利,怕是隻會出賣郡主。他本就瞧不上寧世子,又如何甘心將兩個女兒都嫁給他?”
巧棋也是心思玲瓏之輩,她並不認爲楚瑤華這番去找楚仲宣能得到個什麼結果,她也絕不相信楚仲宣會因爲楚瑤華的一句話而稍有改變。
想着這麼晚的天,她也實在是不想楚瑤華累着,便提議道:“郡主,既然二郡主有這份心思,想必應該是和王妃商談過了,即是如此,以王妃的心思,定然會去找王爺。不如,派個人去瞧瞧,也免得郡主多跑一趟。”
“不必,我也想要看看我的好父親到底想要如何做。”她輕輕的說道,“自己親耳聽到,總比從別人的口中聽到更有意思的多。你先將閣內的事情處理了,興許,我會提前動手也說不定呢!”
“是,我明白。閣主放心!”巧棋眼睛一亮,顯然非常高興聽到這番話。
楚瑤華剛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的一陣陣竊竊私語的聲音,以她的耳力來說,裡面的聲音聽得是一清二楚。
並未馬上推門走進去,而是嘴角噙着笑,攏着雙手,站在書房的門口,靜靜的聽着裡面的動靜。
“王爺,玉兒的意思是想要嫁給寧世子,您這麼做,玉兒怕是也不情願呢!”薛燕略帶遲疑的說道。
“胡鬧,她是什麼身份?難道你還真的想要她去爲妾不成?”楚仲宣冷哼,“太子側妃也比寧世子的妾室要來的更加的誘人有用,雖然皇上毀了婚約,但只要太子答應的話,玉兒還是能夠進太子府的。日後,等太子登基爲帝,哪怕不能成爲皇后,也足以擔個皇貴妃的位份。給寧祁做妾?哼,他配嗎?”
楚仲宣心底算盤打的非常的精,他是絕對不會答應讓楚靈玉進寧王世子府的,不過就是一個廢物,他可不會將自己的兩個女兒都搭上。
楚仲宣想到前些日子與太子之間的協議,心動是難免的,也根本不加掩飾。
他拍着薛燕的手背,嘆息的說道:“我也知曉你對玉兒的疼愛,我又何嘗不心疼?但是你難道真的就忍心讓玉兒嫁給一個廢物?若你忍心的話,我就當沒說這話,她嫁了便就嫁了!”
薛燕本就不情願楚靈玉去給寧祁做小,雖然楚靈玉將其中利害分析給她聽了,她也曾稍稍動心,若是楚靈玉當真壓下楚瑤華的話,日後也是一個世子妃的身份。可是一個質子的正妃,且還是一個有着脫不去的廢物之名的世子,又如何能比得上儲君?
被楚仲宣這般一勸說,頓時就不再提之前的事情了。
“可是,皇上下旨撤了這門婚事,太子那邊……”薛燕遲疑的說道。
“呵呵,這件事情,太子那邊我已經打通了關係。”昭和帝畢竟已經老了,太子纔是未來的正主。爲了日後楚王府能夠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他自然是做足了功夫。他冷笑着說道:“太子殿下無非是想要楚瑤華,一個女兒罷了,我就送給他,唯一的條件就是給玉兒一個太子側妃的位置,對於太子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薛燕心中一喜,眼睛都亮起來了,可很快,她又略略遲疑道:“可是,楚瑤華已經被賜婚給了寧祁,加上身後還有一個榮國公府,王爺若是此番作爲被捅到了榮國公府中去了,怕是不得善了。王爺心中記掛着玉兒,但妾身絕不希望王爺涉嫌。我們還有兒子,等他出生,我們楚王府也就有後了,王爺!”
楚仲宣充滿貪婪慾望的眼底滑過一抹亮光,情不自禁的擡手撫上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低聲說道:“是啊,我終於要有兒子了!方向,我將所有事情都一一掌握在手中,如何也不會將我自己給搭了進去。我不是還有一個女兒嗎?楚璃月雖說是沒腦子了一些,但配寧祁倒也綽綽有餘!楚瑤華即便是不情願,等到生命煮成熟飯,她還能翻了天不成?”
……
楚瑤華露出笑容,現在回想四年前的事情,倒覺得自己動作稍稍快了點,甚至都不曾好好的玩一玩,就直接的出手了。
突然,她眸光一凝,腳步緩緩的停住。
眯着眼睛望着楚王府的一景一物,脣角的笑容慢慢的消失無蹤。很快,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腳下裙襬帶起淡淡的弧度,她順着來時的路,慢慢的向外面走去。
巧棋在外面候着,當看到進去沒一會兒的楚瑤華竟然已經出來了的時候,心中稍稍訝異過後,就暗暗叫着不好。
遠遠的望着,就見她手微微一動,伴隨着轟隆的巨響聲,本就破落的楚王府,頃刻間,府門院牆轟然倒塌。
巧棋不敢出聲,連忙上前去爲她掀開馬車的簾子。
楚瑤華的視線淡淡的從巧棋的身上掃過,將手中的傘遞給她,脣角略略勾起,然後上了馬車。
“去查查,這些日子到底是誰去過楚王府。”馬車剛剛動起來,裡面就傳來楚瑤華情緒難辨的聲音,“查出來,直接殺了!”
巧棋低下頭,“是!”看樣子,是楚王府出了問題了。只是,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竟然讓閣主如此動怒?
楚瑤華一直都是住在宮中的,她的瑤華殿一如既往,不曾刻意裝修過,始終是一如她早些年住在這裡時候的格局裝飾。
她回來的消息並未驚動任何人,就連唯一的在昭和帝死了過後,還能安然的享受着公主待遇,與楚瑤華十年如一日交好的怡心公主,也並不知曉她回來了。
如果安怡心知道楚瑤華回來了的話,肯定又會嘰嘰喳喳的來煩她,雖然不討厭就是了,但現在這個時候,她還是比較喜歡一個人安靜的待一會兒!
不過只是離開半個月罷了,到底是誰的手伸的那麼長?連她的人也敢動?她不曾殺了楚仲宣等人,可卻從來不曾讓他們離開過楚王府,她要留着慢慢的折磨着。可現在,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將她的玩物,她準備給她的花兒的肥料給偷走了,她非常生氣,真的非常生氣。
她精心培育的肥料,偏偏有些人那般的不識趣,動了不改動的心思,那也正好,等她查出來之後,就一併放了血,剁碎了給她的花兒好了!
“參見皇上!”
殿外傳來的聲音並未引起楚瑤華的刻意關注,她已經將全部的心思都掩了去,揮了揮手,示意巧棋下去。
“老師不是說要晚些回來?”安和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交給身後跟着的太監總管徐淼,漫不經心的問道。
楚瑤華望着他,並未回答他的話,反倒是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身體可有什麼地方不對?病症可有再復發?”
聽到她關心的問話,安和眼睛亮了亮,一改在朝堂上面對諸臣的雷厲風行,笑的陽光純淨,點點頭道:“沒有,老師臨走的時候給我丟的藥很好,最近我也沒有怎麼練功,體內的魔瘴之氣倒也安分下來了。”
“嗯,那就好!”她露出笑容,“你也不用着急,萬事有我,只要有我在,你的魔瘴之氣,我定會爲你清除!”
說到魔瘴之氣,楚瑤華也是覺得詫異不已,那是在安和滿十歲生日之事突然毫無徵兆的發作。至今爲止,她清晰的記得那個時候那和那全身似是被墨所浸染的烏黑,可怕而嚇人。
四年來,除了最初的三年是留在汴京輔佐安和之外,一年前,她也算是徹底的放權,將所有大權都交給安和,她相信,他定然會清楚該如何去做。也就是在一年前,她外出去尋找可以化解魔瘴之氣的東西。
魔瘴之氣,顧名思義,讓人如墜入魔道一般,變得留情不認,殘忍嗜血。當時第一次發作,因爲措手不及,竟是死傷了不少的宮人。最重要的一點是,那些沒死受傷的宮人們,最後竟是變得和安和一模一樣。一時之間,當時的皇宮陷入了極爲可怕的氛圍之中。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的殺了暴動者與因此受傷的人,怕是大荊就已經亂了。
第一次面對那般的安和,楚瑤華有些束手無措,好在發作的時間不長,只是每次發作之後,總是會虛弱很長時間。四年的瞬間,楚瑤華想了很多的法子,總算是稍稍能抑制住一些,但卻並未徹底根除。
也正是因爲如此,一年來,她纔會在外,很少回宮,就是爲了尋找解決這魔瘴之氣。
而一年來的努力,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這讓楚瑤華覺得稍稍氣餒。
不過,距離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了,或許,等到那日到來,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