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李勝家的便替陳氏送了些禮物去陳府,她在陳氏停留了莫約一個多時辰纔回到將軍府遠逸堂,陳氏屏退了服侍的人,只問道:“大爺怎麼說?”
李勝家的忙小聲回道:“夫人放心,大爺說他理會得,大爺讓奴婢轉告夫人,請您莫要着急,他正想法子促成小姐和威國公二公子的親事,大爺讓您且先順着老爺,等過了年老爺回了任上,到時還不是一切由您說了算。”
陳氏皺了皺眉,對於韓大老爺還要回任上,不能調任回京,陳氏心裡很不自在,不過轉念一想韓大老爺若是在京裡,這兒女親事便由不得她做主,陳氏便也放下了,如今她的心思大半都放在青環青江姐弟兩個的身上,對於夫妻之情,反倒比從前看輕了些。其實就算陳氏看重夫妻之事,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這些年來閱美無數的韓大老爺,早就把陳氏當成是馬棚風了。
只過了兩三日,陳家二舅爺,原本在西北經略府當書吏的陳向西備了禮物登了韓府的大門,說是來看望妹夫,並請妹夫妹妹帶着孩子們到陳家坐客。
韓老太爺聽了下人回稟,只微微皺了皺眉頭,淡淡說了句“知道了。”便又繼續給青瑤講解用筆之道,這陣子韓老太爺發現青瑤無論是在構圖還是在設色上都很不錯,獨獨筆力不足,欠缺許多火候,因此韓老太爺便在這上面特別的用心教導青瑤,青瑤學的也認真,祖孫兩個教學相長,不獨青瑤的畫技一日千里,就連韓老太爺的畫技都是百尺杆頭更進一步了。
看着青瑤收了筆,韓老太爺端詳着青瑤畫的鷹擊長空,笑着說道:“瑤瑤,這幅就比前天畫的有長進,見些剛骨了,你是個女兒家,能畫到這樣已經不容易了。不過爺爺的要求高,總想着你能畫得再好些!”
青瑤乖巧的應道:“爺爺說的對極了,青瑤這兩日也在反覆的想這個問題,爺爺一生南征北戰,走遍了大秦的山山水水,方纔有那樣的氣勢,青瑤長在深閨見識淺薄,縱是有心,也只能做有形似,想要神似,只怕青瑤需要增廣見識才能做到。”
韓老太爺右手拈鬚,連連點頭欣慰的說道:“瑤瑤你能有這般的見識實屬不易,嗯,等過完年,爺爺得閒了就帶你到外面見見世面去。”
青瑤一聽這話立刻高興的拜了下去,歡快的說道:“謝謝爺爺。”
韓老太爺一把拉起青瑤,開懷大笑的說道:“原來你這丫頭給爺爺下套兒呢,早就在這裡等着。”
青瑤不好意思的扭着韓老太爺的衣袖,不依的轎嗔喚道:“爺爺,你笑話青瑤!”
在將軍府裡,自來也沒有誰敢這樣和老太爺撒嬌的,這種新奇的體驗讓老太爺感覺好極了,不免對青瑤更加喜歡起來,這會子誰敢在老太爺面前說青瑤一個不好,老太爺絕對會眼一瞪喝令將那人叉出去打上個四十軍棍。
前來向老太爺回話的遠逸堂的下人還在畫室外面候着,聽到畫室中傳出的陣陣歡笑聲,這名下人不由的心裡發虛,忍不住擦了擦額上滲出的細汗,他知道遠逸堂那邊,夫人還在等着老太爺發話呢。這一耽誤就是兩刻鐘,等他回去了,夫人指不定怎麼責罰他呢。可是在老太爺這裡,誰敢多說一句呢。
韓老太爺讓青瑤歇會兒,才淡淡對外面說道:“傳大老爺過來見我。”
遠逸堂的下人如逢大赦,趕緊應了一聲,便飛也似的跑回遠逸堂,傳了老太爺的吩咐。
遠逸堂的正廳中,韓大老爺坐在主位,陳二舅爺坐在左下首,他雖是舅爺,可是年紀卻不比韓大老爺大,論身份,陳二舅爺也不過是個正六品的主事,而韓大老爺已經是正三品的大員了,況且他的妹妹陳氏也不是韓大老爺的原配,只是個填房繼室,陳二舅爺的腰桿子到底硬不起來,只能陪笑着說話,在一旁等着韓大老爺去見韓老太爺。
韓大老爺到了畫室,韓老太爺也不先說正事,只是讓韓大老爺賞畫,賞的就是青瑤剛剛畫好的鷹擊長空。韓大老爺雖不善畫,可是善品評畫,他細細看了一回,見黑跡未乾,必是剛剛畫完的,又見那畫風雖然極力摹仿韓老太爺的,可是到底透着一股子纖弱,便笑着問道:“父親,這畫是青瑤畫的?以一個女孩兒家來說,已經是極難得了!”
韓老太爺點頭道:“嗯,你還算有點眼力,不錯,這畫正是瑤瑤畫的,她才歇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跟着你母親去演武場練功了。遠城,你的這些個孩子們,也就青雲青瑤是難得的好孩子,耐得苦,受得富,是我韓家的好根苗。”
韓大老爺心頭一顫,他沒有想到父親給青雲青瑤兄妹如此高的評價。特別是那“耐得苦”三個字,真如一記重拳砸在他的心口,以他三品大員之尊,家裡的嫡長子嫡長女尚要“耐得苦”,這裡面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韓大老爺急忙雙膝跪下,以頭觸地,惶恐的說道:“都是兒子沒用,對他們兄妹照顧不周。”
韓老太爺長嘆一聲,伸手拉起頭上已經有幾莖白髮的大兒子,有些傷感的說道:“遠城,不只是你,就連我和你母親也對不住青雲和青瑤。”
韓遠城趕緊搖頭道:“不,若無祖父母的護佑,青雲和青瑤的日子只怕更難,父親快別如此自責。兒子從此會遠着陳氏……”
韓老太爺搖搖頭道:“遠城,爲父並沒有這個意思,你是外放的官員,朝中若無支持也難以做下去,爲父老了,你二弟又……唉!”想到因爲救自己,二兒子遠關成了廢人,原本的大好前程一朝盡去,女兒女婿又爲國捐軀,連個後人也沒有,韓老太爺悲從中來,不由灑了點點虎淚。
韓遠城神色肅然,聲音低沉的說道:“父親放心,兒子心中明白,韓家不會永遠消沉下去,兒子如今在皇上心裡也是掛了句的,只要兒子爲皇上經營好江南,咱們韓家就不會敗落,何況還有青雲,這孩子的功課是極好的,他一定能考中,爲我們韓家光耀門楣。其他的孩子們現在雖小,可也都不是那種胡鬧的孩子,父親,我們韓家一定會再起來的。”
韓老太爺點點頭,拍拍韓遠城的肩說道:“遠城,話雖如此,可是做人要有底限。你在官場多年,不可把這一點丟了。”
韓遠城正色稱是,他心裡自是明鏡一般,若是沒有底限,他這官早就做不下去的,正是因爲他心裡有條線,凡是過線之事他一概不做,這才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時間裡從一個七品小官累升至三品大員,這樣穩紮穩打的升遷,不算快,卻也不算慢了,若是沒有意外,韓遠城完全能在五十歲之前登閣拜相,將韓家帶上一個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