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這般關心本宮的軍師,真是叫本宮訝然了。”
“訝然?”風簫情笑了,“太子殿下能有這種反應,只能證明一點,你從未認真審視過那個人的價值,在本座眼裡,她無價!關心一個無價之寶,難道不是理所當然?有什麼可驚訝的嗎?”
西陵御眸中更添了幾分深沉,“人是本宮的,是廉價還是無價,本宮自會判斷。倘若國師身邊最信任的人與本宮關係親厚,國師會作何想?”
“最信任的人?”
風簫情笑着,輕輕捏了西陵御衣襟一角,這動作乍一看實在曖昧,可結合兩人此時的心境,這便成了蔑視、挑釁。
“你可曾真正將她當做你最信任的人嗎?這真是本座聽到的最好聽的笑話!若你真將她當做最信任的人,又何來這種顧慮?你又怎會放心讓她一次次涉險、從不顧慮她的死活?鰥”
一再的挑釁讓西陵御失了耐心,掌中帶力,直接去抓風簫情的手。
他若再沒有表示,被人誤以爲是個好脾氣的人可就不好了。
可風簫情也不是泛泛之輩,手骨被人捏住,他略一蹙眉,整個人竟然化作無數光點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幾步之外,伸手撩發,笑得妖孽至極。
“西陵御,你這是心虛了嗎?”
西陵御眼睫半垂,目光穿過眼睫,箭一般凌厲,“本宮要取勝,並非必須你的幫助。”
“噗嗤!”
風簫情失笑,再次懶洋洋地坐回了椅子上,輕飄飄地睨着西陵御。
“你看看你,本座在跟你說人,你在想的卻是你的大業成敗。”
西陵御很不喜歡他這種鄙夷嘲弄地神態語調。
“西陵御,本座跟你不一樣!你放心,只要她在你身邊幫你一日,本座便絕不會撕毀與你的盟約。所以你說話大可不必瞻前顧後。”
“哦?是嗎?”西陵御濃眉一挑,頓時來了興致,桀驁冷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話音未落,一紅一紫兩道人影便纏打到了一起。
“本宮的人用不着別人關心!更不需要別人干涉!她是生,是死,都掌握在本宮手裡!”
“她愛如何都是她的自由,更由不得你控制!你想掌握她的生死,本座便讓你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氣!”
“比不上你的自私霸道!”
一面拳腳相向,一面脣槍舌戰,龍君之戰,雖未盡全力,可也讓整個聖殿震動了好幾回。
兩人掌中法陣對撞,霎時電光交閃,風聲呼嘯。
砰!
法陣破碎幻滅,大殿重新歸於平靜。
風簫情漫不經心地把手心攤在眼前,掌心已經被法陣灼傷,巨大的失落感在他心頭蔓延,淹得他透不過氣。還是不夠強!還是不夠!
“西陵御,你的確很強!”
得到對手稱讚,西陵御可一點也不覺得輕鬆,他握緊了掩在衣袖下的手,手心火辣辣的疼。
御龍府宗相,果真非凡人可比!
風簫情忽然直直地看向他,那眼神……不再高傲,不再敵視,充滿了憂傷,甚至帶着乞求。
“西陵御,你有心嗎?你有沒有很用心地愛過一個人?或是想要保護什麼人?”
西陵御愣住了,腦海裡浮現出軍師那日對他的控訴:西陵御,你沒有心!
“西陵御,你可算過,她已經陪着你征戰了多少個日夜?爲你打了多少場勝仗?你可記得,她可曾向你要求過什麼?”
沒有,都沒有……
西陵御沉默了,具體多少個日夜他不知道,他只隱約記得是從去年冬天開始,身邊就多了一個人,不溫不火,不吵不鬧,卻實實在在改變了他的生活。而那個人,從未向他要過什麼。
“她是個謀士,想建功立業,聞達天下,是理所當然。”明知這話不合理,可他還是固執地想用這話麻痹自己。
風簫情輕輕牽了牽嘴角,笑意未達眼底,只有絲絲縷縷的憂傷拂不去,散不開。
“西陵御,你若有一點心,有一絲感念她的好,就記住你今日的承諾,將來君臨天下時,不要做任何傷害她的事,她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堅強,她也不會喊疼,她不是不疼,只是不會喊疼……”
風簫情的語速很慢,很輕柔,微微的帶着哽,西陵御靜靜地聽着,心裡也酸酸楚楚的很不是滋味。他沒有再說什麼,緊抿着脣轉身就走。
他快走到門口時,風簫情又忽然開口道:“西陵御,拿下龍闌城,你將從此勢如破竹,無往不利!今日的事不要讓她知道。”
西陵御只稍作停頓,便徑直離開。他清楚,風簫情這麼泄露天機幫他,只是爲了那個人!
西陵御一走,一股風將大殿的門再次緊閉,萬魂陣恢復如初。可風簫情卻失去了支撐,軟倒在地。
烏髮垂落,幾乎遮住了整張臉,燈火流光,人如鬼
魅。
他渾身幾乎沒有一絲力氣了,只能趴在地上。
失去僞裝的金瞳穿過髮絲間的縫隙,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掌心附着一點紫色的光芒。紫光的存在讓傷口不斷地擴散加重,直至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垂髮襯得他的笑容陰森詭異。
“我不會讓人再傷害她,任何人!”
……
就在西陵御心思重重地趕回軍營,爲拿下龍闌城做着緊鑼密鼓的籌備時,東寮國前沿戰線軍糧全都付之一炬的消息傳遍了三國,就連後方補給線上的糧草都不翼而飛,像是一夜之間被鬼給吃了。
糧草續不上,東寮前線的士兵餓得腿都發了軟,哪還有力氣去打仗?
在這之後,就像在配合燒糧草行動似的,北宇北朝境內也出現糧價飛漲的局勢,朝廷明知這是有人故意製造混亂,可根本控制不住,調查起來更是毫無頭緒。
在這種政權不穩的特殊時候,最忌諱內部出現民怨,趙岑不得不頒出一紙詔書,命各地官府開倉放糧。但這樣一來,北宇就沒有餘力接濟東寮的軍隊了。
千秋此行接到的君命也算是完成了,可她……
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東寮皇宮。
連日的軍情奏報讓君臣上下都繃緊了弦,這日,直到夜幕降下,羣臣才陸續出了宮,禁軍也開始換防。一道黑影在高低錯落的龍樓鳳闕間兔起鶻落,如入無人之境。
“陛下,奴才立刻叫人傳膳。”
東方琰一回寢宮,身邊的太監總管劉賢自覺幫他摘下冠冕。
劉賢自認做得並無過失,可擡眼就撞上東方琰陰翳的目光,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
緩慢低沉的語調,居高臨下的睥睨,冷酷陰邪的目光!
世人都以爲東寮國皇帝東方琰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卻不知這纔是他的本性。
劉賢腦子一轉,猛然想起今天是十五,每個月每逢初一、十五,皇上都會把自己關在寢宮。
“是是是,奴才該死,竟然把這麼重要的日子給忘了,奴才這就把人遣退乾淨!”
千秋摸不清東方琰的底,再加上心中那個懷疑,對這個人她總有幾分忌憚,不敢靠得太近。但見劉賢把寢宮內外所有人都攆走,偌大的寢宮最後只剩下了東方琰一個,料定其中必有蹊蹺。
窗扉緊掩,千秋只能看到投在窗戶上的影子,一道黑影從東方琰身上升起,瞬間化作無數縷穿牆而過,猶如萬魔猙獰,攀附宮宇高牆,勾結成一個巨大的魔網,把寢宮包裹得密不透風。
黑色的魔網,發出幽幽的綠光,上面籠罩的黑霧讓千秋光是看着就覺得喘不過氣,這股氣息她太熟悉了,熟悉得整顆心都爲之顫動。
那個……在瓊花宴之後遇到的黑衣人,她有生以來遇過的最強悍的敵手!
這種濁氣在每個羅剎宮人身上都有,尤其屬笑面閻君和魔焰身上的最重,可真正能對她構成威脅的就只有這一個人,那麼這個人的身份……
呼之欲出!
鬢髮忽然被風吹起,千秋狐疑地側了側臉,驚訝地發現空氣中有無數的氣流正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涌向寢宮,可她很肯定這絕對不是風,除非是修成神體的龍君以上高手,否則尋常人連一絲一毫都察覺不到。
所見所聞都遠遠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不看個究竟她怎能甘心?又怎麼能安心?
可是當她屏息凝神、將御魂之眼發揮到極致……
第一眼!
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