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朗月臉上的笑容終於收斂,千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他似乎向自己這邊瞟了一眼。
“我不想解釋什麼,不管你是想爭奪盟主之位,還是爲千秋報仇,連城朗月奉陪!”
“哼,我對盟主之位沒興趣,但是你殺了‘他’,今天我一定要給‘他’一個交代!”
掌風乍起,風雪席捲着玄黑色的衣袂,獵獵作響,倏然以狂龍之勢向連城朗月咆哮而去。
萬里晴空漸漸雲層匯聚洽。
“是南風家的微雪凌風掌!”
風雪襲來,連城朗月隻手輕擡,掌中驀然幻化出一朵白蓮,白蓮綻放出一圈耀眼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睛,隨後就見他整個人處在一個巨大的蓮影幻象中,蓮影千重,花瓣紛飛,在空中與風雪相交,聖潔無瑕的白蓮花瓣瞬間變得緋然似火鈐。
間或,火蓮花瓣融化了冰雪。
間或,冰雪凍結了火蓮花瓣。
針尖對麥芒,各有損傷,誰也不肯讓步。
打鬥中,兩人腳下七芒星法陣浮現,武道的衝撞,靈術的比拼,懾日與墨龍吟之間的神兵對決,打得地動山搖,風雲變色,濃雲滾滾中,更是有兩條龍神翱翔拼殺。
恢宏激烈的畫面簡直就像兩個九天神君在進行一場曠古絕今的驚天大戰。
不,不是像,他們本來就已經晉升龍級天君了,如今的他們,就是神!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龍寰大陸上的龍氣就越來越濃烈,大家心知肚明,那傳說中只在九重天上的龍級天君已經到了人間,可是誰也不敢去深究這個問題,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龍級天君現世這個問題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揭開,而且……
還是兩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二十歲的龍級天君,這是什麼神蹟?
“當日真的是你親手用劍刺進了‘他’的身體?”神兵相接,南風離陰沉地問道。
連城朗月冷笑一聲,“你可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在家族與千秋之間你會如何選擇,你說你永遠不會傷害‘他’。”
“‘他’一直都愛着你,處處爲你着想,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讓‘他’傷心難過,甚至到最後將‘他’逼上絕路,你對得起‘他’嗎?”
“哦?你這麼說可是在否認千秋對你的感情?在你一無所有孤獨無助的時候‘他’一直都牽着你的手爲你謀劃,可是在‘他’最需要人站在‘他’身前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彼此指責,彼此怪怨,彼此毫不留情地揭着對方的傷疤,最終,都落得鮮血淋漓、滿心傷痛難以癒合。
其實,他們不是不明白,這激烈的碰撞說是爲了報仇,其實是爲了心中壓抑許久的不平,不平別的男人瓜分自己所愛之人的注意力,到最後卻又不懂得珍惜。
對於別人對千秋的傷害他們固然是厭惡至極,可另一方面,誰又能說他們口口聲聲的指責不是在批判自己?
愛也好,恨也罷,他們只是想找一個發泄的出口。
圍觀的人一片沸騰,興奮地仰望着這場驚世之戰,各大世家的人更是大驚失色,紛紛站了起來。
虧得他們一直自負爲長老,自以爲是龍寰大陸最強,可是現在,眼前這兩個少年郎竟然達到了他們幾百年都未必能達到的高度。
酣戰中,兩個醋意大發的男人打紅了眼睛,在外圍形成一個罡風凌厲的戰圈,外人若想插足相勸,沒有足夠的實力絕對會被當場撕碎。
遙星忍不住道:“被波及的草木全都枯萎了,這金龍逆鱗果真煞氣沖天!”
“嗯!”玉露淡淡道:“煞氣確實令人望而卻步,只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連城朗月的千影幻蓮十分奇特,乍一看純潔無瑕,如水靈術一般能令萬物復甦,與煞氣截然相反,兩種相反的力量相撞必定是水火難容,何況蓮影內裡卻隱藏着超羣的攻擊力,有種掌控生死唯我獨尊的霸氣。”
暗逐哼哼道:“聽你的口氣,連城朗月的勝算更大?”
“我不能斷言什麼,因爲南風離的鋒芒一眼就能看到,而連城朗月……就像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金風憂心地看着千秋,低聲道:“尊主,你真的不打算出手阻止他們?”
千秋注視着臺上打得昏天黑地的兩人,喃語:“你們覺得本尊應該幫誰?”
“……”
八人頓時語塞,是啊,幫誰呢?怎麼幫?以什麼立場、什麼理由去幫?
呃……果然是誰都不幫比較好嗎?
在別人糾結着究竟誰輸誰贏的時候,千秋卻在爲另外一個問題而鬱結,一個她從來不敢去觸碰的問題。
連城朗月,無疑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怦然心動的男人,入髓的愛,刮骨的痛,這份感情已經如附骨之蛆難以消除。
而南風離,若是無愛,那曾經的惦念、心痛、淚水,還有重逢的意亂情迷,這些又算什麼?
還有北司青君,那在特殊處境之下生出的莫名情愫,似依賴,似憐惜,似感激,似……一種來自靈魂深處難以言說的傷……
是她從不曾體驗過真愛的滋味,所以滋生了強烈的佔有慾嗎?還是她本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如果不是,那麼……
當一顆心裡同時裝着幾個男人,又算什麼?
而且……就像現在這樣,自己的感情會讓他們反目成仇……
捫心自問,自己還有餘力考慮感情的問題嗎?
剪不斷,理還亂。且顧今朝,管他來日。
主意一定,她清嘯一聲,飛身躍到空中,用白練纏住南風離的腰身將他拽離,另一面拔出斬月揮動着磅礴沖天的勁力將罡風戰圈一劍斬破。
滾滾雲層瞬間恢復了晴空萬里。
千秋冷眼睨着兩個男人,“兩個龍級天君,一個連城山莊少莊主,一個南風世家家主,爲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在天下人面前大打出手,你們倒是出息得很!”
連城朗月輕咳一聲,別開了目光,他原本就沒打算和南風離真打,不過是逗逗他而已,可真的動起手來,男人的醋意是很難控制的啊!
而南風離呢,他上臺找連城朗月雖然是爲了給連城千秋報仇,可另外一點,他其實是懷着一點僥倖,想看夜蒼穹是否會出面阻止,如果……如果她……真的是……連城千秋,連城千秋那麼愛連城朗月,一定不會看他傷害連城朗月的,現在……
她真的上來了!
南風離也不管腰上禁纏的白練是否會對他構成威脅,反而呆呆地凝視着那雙似曾相識的黑瞳,順着白練一步一步走近她,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
把雙手放到了千秋胸前,遲疑地……握了一握……
……
靜默……
鴉雀無聲的靜默……
裡裡外外成千上萬圍觀的人幾乎露出了同一個表情,瞪眼張嘴,滿面驚愕。
連城朗月率先反應過來,緊緊握住手中扇柄,擡腳就要衝過去,一向似笑非笑的眼中頭一次迸射出熊熊的怒火。
好個南風離,你那雙爪子本公子要定了!
“啪——”
一聲脆響趕在連城朗月之前,生生截住了他的腳步。
在連城朗月幸災樂禍帶咬牙切齒的笑容中,衆人的嘴越發合不攏了。
不苟言笑的南風家主竟然敢把鹹豬手伸到夜大尊主身上!
夜尊主很乾脆地“高擡貴手”,賞了南風家主一個耳刮子!
成千上萬雙眼睛紛紛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南風家五位長老和那些護衛們,心想:攤上這麼個要麼不色,要麼就色膽包天的家主,你們算是完了,比對天罡暗逐不敬的葉家還要完!
“南、風、離!!!”
千秋眼尾抽搐,咬牙切齒地瞪着南風離,不是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可是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這個魂淡男人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對她做出這種事。
恥辱!天大的恥辱!
可是南風離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只有一臉的失魂落魄,顧自喃喃道:“軟的……女人……”
“哈哈哈哈哈……”
相對於連城深秀和碧桐肆無忌憚的大笑,南風家五位長老差點沒從椅子上栽下去。
這倒黴小子今天中邪了嗎?
南風離仍舊直勾勾地盯着千秋隆起的胸脯,如果夜蒼穹真的是女人,那麼連城千秋呢?連城千秋……是真的……死……
他猛然擡頭瞪向連城朗月,陰翳冰冷的眼中竟然噙着淚,“連城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