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這是怎麼了?怎麼每次出去回來就帶一身的傷?看着都疼!”宇冀笑聲嘀咕道:“殿下跟軍師一起出去,怎麼也不護着點軍師?”
西陵御橫了他一眼,“本宮是君,他是臣,你認爲該是他護本宮,還是本宮護他?”
“話雖這樣說,可殿下您神武驍勇,反觀軍師呢,看上去很明顯就是應該被保護的對象!”
西陵御想起了之前被四分五裂又挖了心的男人,又看向昏迷的千秋,不以爲然。
她還需要被保護嗎?
“軍師的傷勢怎麼樣了?紡”
爲千秋診治的軍中煉藥師起身道:“稟殿下,軍師的傷口雖深,但索性沒有傷到心脈,另外,軍師的體質似乎比常人的要特殊,他身上傷創無數,而且筋脈似乎有崩潰爆裂的跡象,常人若是處在這樣的境況之下,恐怕早已死了無數回,但軍師卻……所以臣下大膽猜測,軍師的身體有高於常人數倍的自愈能力,這固然是好事,但……恕臣下直言,就算沒有這一次胸口的刺傷,軍師的身體也早已是處在生死之間。”
宇冀愕然低呼:“啊?生死之間?那不就是說軍師……就只剩下一口氣了?”
西陵御默然聽着,不置一語。
煉藥師又說道:“宇將軍這麼說也不爲過,軍師現在的身體就像煙花,一旦哪天點燃了引線,後果……可想而知。”
命如煙花,璀璨一瞬,然而璀璨過後便是銷聲匿跡的毀滅。
“醫族聖君也沒有辦法?”西陵御一瞬不眨地盯着千秋,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煉藥師答道:“醫族聖君固然是擁有巔峰級別的煉藥術,但只怕軍師的病症就算是神力也無力迴天,只能聽天由命了!”
聽天由命?真是令人厭惡的四個字!
“藥師,你隨本宮出來。”
西陵御把煉藥師叫到了帳外,確定四下無人,纔開口。
“本宮有一事問你,如果有人少言寡語,情緒異常,行爲極端,而且時常發呆,或是忽然自言自語,狀似陷入魔怔,你可知這其中原因?”
煉藥師思忖片刻,問道:“敢問殿下,可有過度悲傷或是過度欣喜的反應?”
“……”西陵御遲疑一瞬,幽幽道:“悲傷!”
“若真如殿下所言,那恐怕就是鬱思症和失心瘋的前兆。”
西陵御眼簾微顫,語氣隱約帶了些許沉重,“失心瘋?”
“沒錯,鬱思症和失心瘋都是因極度悲傷或心裡負擔太重、極度壓抑而受到刺激,殿下方纔說的那些症狀,如果情況較輕,並且是偶然性,那或許還只是大病前兆,但如果不趁早加以控制、疏導,恐怕遲早會真正病發,到時就藥石無醫了。”
“如何控制?如何疏導?”
“這些都是心病,藥石只能起到暫時的鎮定作用,真正緩解病況,防止病發,只能從心上解決,儘量想辦法讓病人放開對過往的執念,開心起來,或是轉移他的注意,讓他無暇去想那些悲傷的事,但這些都並非一朝一夕的事。”
西陵御擺了擺手,“你去吧,本宮方纔跟你說的話,本宮不希望除你和本宮之外的第三人知道,另外,軍師的身子往後由你費心,需要什麼藥儘管用,軍中沒有的就報給本宮,無論如何,本宮要軍師活着!”
“臣下謹遵御旨!”
西陵御回到營帳,屏退了宇冀等人,他站在榻前看着千秋,想着軍醫的話,無奈地揚了揚嘴角。
“你這個人,這麼倔,這麼固執,要你放開執念,談何容易!”說罷,濃濃的陰鬱怒火染上了紫眸,“究竟是怎樣悲傷的過往能將你逼到如此境地?”
他這個軍師,看着文弱,卻擁有着一份不易摧垮的堅韌,能把這樣一個人逼到瘋,他實在難以想象,這個人究竟經歷了怎樣殘酷的過往……
……
北司醫族,喚雪魂歸園外。
外面的世界遍地白雪堆砌,萬木凋零,可在這裡,天雪聖蘭依然那麼清聖無瑕,暗香輕拂。
空中一朵白蘭盈盈飄落,落入北司青君掌心。
“蘭夢,你可別忘了來看我,我一個人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悶得很呢!”
雌雄難辨的聲音,玉碎銀擊般動聽,藉着風勢從喚雪魂歸園內飄來。
“我記下了!”
北司青君很少言談,聲音一貫的清冷也是世人皆知的,但聽他這一聲,卻是隱約有幾分柔情在,任誰聽了都會覺得園中之人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可惜,在園內傳音的人無法看到,北司青君言語中這份柔情並沒有傳達到眼底,那麼,心呢?
手中白蘭落地,絲履無情地踏過,淡青的衣袂拂過滿地白雪,絕塵而去。
在回玉雪冷芳殿的路上,北司青君和連城朗月不期而遇,可他遠遠的就看到連城朗月有些心不在焉,心中疑惑頓生。
“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抽回了連城朗月的思緒,連城朗月一見他,立刻揚眉,笑得光風霽月,溫文和煦。
“小香,我出去這幾日,你可是想我了,所以特意在此等我?”
北司青君本來還算和顏悅色,可聽到這話,立刻面若寒霜。自從連城朗月選擇了帝月的記憶,就變得比以前更討厭了。
他冷漠道:“本君說過了,不要叫本君小香!本君問你,你這次去甘家做什麼?”
連城朗月微笑着,“小香,你這個態度,讓我很不想告訴你啊!我現在要去見滄雪,你若想知道,回頭他也會告訴你的。”
聽到“滄雪”二字,北司青君秀雅的眉斂得更深。
在連城朗月與他擦肩而過的一瞬,他忽然開口,“你此次出門可是遇上了什麼事,讓你動了心神?”
連城朗月腳步驀地一停,但片刻之後,他便道:“除了滄雪,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動心神。”
北司青君冷笑,“你如今將你脫胎爲人時的記憶忘得一乾二淨,你雖貴爲聖神,但你能保證自己在做凡人之時,不會對某些凡人產生感情?你的事,只有本君能告訴你。”
“你?”連城朗月笑了,“你不是跟我一樣嗎?你連你自己的記憶都遺忘了,卻說記得我的,小香啊,你到底是有多在乎我?”
漸漸地,北司青君對他的調侃也選擇了無視,回頭淡淡地看着他,“你怎知本君遺忘了自己的記憶?”
連城朗月突然凝神看了他一眼,狐疑道:“難道……你……”
沒有繼續問下去,但他心中答案已經明確,霎時,狐疑轉憤怒,“你竟然欺騙滄雪!你明知他需要你我的聖神之氣凝聚神魄!”
“本君沒有欺騙滄雪,在本君眼裡,現今在喚雪魂歸園中的不過是個卑微污穢的東西。”
“沒有人能在本神面前辱滄雪半分,就算是你,也一樣!”
對他的怒氣,北司青君置之不理,“你捫心自問,你眼中所見之滄雪,當真是你記憶中的滄雪嗎?本君雖不喜你的人,但你的智慧確實令本君驚讚,其實你並非沒有察覺,只是不願深究,不願相信。”
連城朗月嘴角微揚,眼底卻沒了笑意,“小香,你似乎變得話多了。”
北司青君心知他是不願意再聽了,便說道:“你若不信本君,本君無法強逼,但有句話本君要你記着,若你今日錯信他人,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將來定會含恨。”
青衣漸遠,聲音猶在耳畔,“神之所以爲神,只因有別於人,人用肉眼看錶相,神用神印看靈魂,若你有了答案,可再來找本君,屆時,你便會知曉一切。”
連城朗月滿懷心思回到了喚雪魂歸園。
“帝月,你回來了!”
滄雪見他回來,很是開心。
連城朗月擡頭看着垂落樹梢的白衣,這麼久了,還是看不到滄雪的容貌。
他深情款款地笑着,說道:“是,我回來了。”
“辛苦你了,怎麼樣了,甘家答應了嗎?”
連城朗月眸光微動,“嗯,答應了。”
“太好了,這樣一來,勝負就已經定了,如果其他世家皇族都能說動,那這天下成敗就能由我們掌握了!”
滄雪自顧自地興奮着,可他不知道,連城朗月的心卻在一點點下沉。
“滄雪,你想讓所有世家都參與到戰爭之中?”
“是啊,人多力量大!你不是也說過嗎?龍寰大陸凡間的秩序已經混亂,我們要做的就是重新建立新的秩序!雖然我也不願看到生靈塗炭,但新世界的建立總是難免犧牲,只有在風浪洗禮中屹立不倒的人才能爲天下帶來希望。”
過了一會兒,連城朗月微微一笑,“滄雪永遠都是對的!”
一心想讓天下所有人都陷入戰亂,爲了所謂的虛無的秩序,就要無視生靈塗炭,他記憶中的滄雪,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滄雪,寧願讓自己靈魂消散,永世沉眠,也絕不會坐看蒼生苦苦煎熬。
……
當天夜裡,沉重的腳步聲踩碎了玉雪冷芳殿的積雪。
連城朗月看着久候多時的人,道:“你說得沒錯,卑微污穢的螻蟻,不配滄雪二字!我問你,如此破綻重重,我是不是早在選擇放棄記憶之前就已經知道了?”
北司青君淡淡道:“沒錯!你跟本君,都知道!”
“那我爲何還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在你當初做出選擇的最後一刻,你對本君說了一句話,你,本君,無論何時何地,做任何事情,目的都只有一個,爲了保護一個人。”
爲了保護一個人,至於那個人是誰,連城朗月約摸已經有了答案,一個能讓他心神顫動的人。 ωwш★ tt kan★ ¢Ο
“我與你當初到底做個什麼計劃,你也是時候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