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慧聽說母親回來了,發了很大的火,第一反應就是要去勸慰一番。
可是腳步剛邁出門她就猶豫了一下,母親生氣的時候從不聽勸,甚至會遷怒於她,她若是去了,豈不是引火燒身?
可是,那是她的母親,縱然有千般不好,萬般不是,那也是她的母親。哥哥犯了這樣的大錯,祖父生了那麼大的氣,母親在老太太那裡定然受了很多的委屈與閒話。母親現在一定非常傷心,她怎麼能躲起來不管呢?
孝順與擔憂佔了上風,明知會捱罵,顧婉慧還是決定去勸三太太。
她走到顧瓊的房間門口,見三太太臉上籠着一層寒冰,盛怒之下,她緊握拳頭抿着嘴脣,連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她只顧沉浸在震怒的情緒中,根本沒有看到顧婉慧站到了她的面前。
若不是太過傷心生氣,母親絕不會這樣的,這一次,母親對哥哥抱了那麼大的希望,還到處跟人說哥哥能幹,沒想到哥哥卻做出這樣的事情,自己都這麼生氣,更何況是望子成龍的母親?
看着三太太這個樣子,顧婉慧不由十分的心疼。可是她卻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三太太,只蹲下去,握着三太太的手,輕聲喚着三太太:“母親……”
三太太被顧婉慧這一聲呼喚叫醒,她低頭看了一眼蹲在自己面前的顧婉慧,二話不說,一個巴掌就甩到了顧婉慧臉上。
三太太怒火攻心,手上的力氣十分大,這一記耳光直打的顧婉慧耳朵嗡嗡作響,她好半天都不曾反應過來。
她不由擡起頭來,眼淚汪汪地地望着三太太。
而三太太卻臉色通紅,呼吸急促,怒火熊熊地瞪着她,那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顧婉慧嚇了一跳,她以爲三太太怒火攻心迷了心竅了。她顧不得臉上的疼痛,立馬抱着三太太,喚着她:“母親,你怎麼了?你快醒醒,我是慧姐兒啊。”
三太太卻掰開她的手,一把將她推開在地,居高臨下地呵罵她:“我打的就是你!都是你乾的好事,那春杏是你的貼身丫鬟,怎麼會給你哥哥攪在一起?你到底安了什麼心?那是你親哥哥啊,他哪裡得罪了你,你怎麼能用這種方法來陷害他?你好狠的心!”
三太太的話句句誅心,別說是顧婉慧,便是一旁的丫鬟聽了都心有不忍。
顧婉慧卻臉色蒼白,好似沒有聽明白似得,她不敢置信地瞪着三太太,強忍着眼淚問她:“母親,您的意思是說,春杏的事情是我的錯?施粥的事情也是我的錯?一切都是因爲我?”
三太太看着顧婉慧嘴角流血,半邊臉又紅又腫,單薄的身子伏在地上是那麼悽婉可憐,她不由有些心疼。這是她親生的女兒,就算慧姐兒這次做錯了,她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去打她?
她往前走了一步,想親自把顧婉慧扶起來,可是一看到顧婉慧含淚的雙眸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一種五味雜陳的滋味涌上了她的心頭,憤怒、羞愧、失望、自責、抹不開面子……各種情緒參雜一起令她停了下來。
爲了瓊哥兒,她費盡心思,她今天真的很累,女兒不僅不幫着她分憂解難,反而給她添煩,三太太心頭的火氣又涌了上來。
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不滿地質問道:“是誰讓你到這裡來的?你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已經很煩了,你就別再給我添亂了!”
說着,她急躁地呵斥兩邊的丫鬟:“一個個杵在這做什麼?還不快把小姐扶出去?”
顧婉慧見自己母親像趕蒼蠅似得擺了擺手手,心就像掉進了冰窟窿,直冷得她全身打顫。
豆大的眼淚珠子滾落下來,打在她蒼白的臉上,落在她發抖的嘴脣上。
她真的很冷,不由抱緊雙臂,把頭埋在臂彎。
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不知所措地站在她旁邊。
三太太催促道:“還愣着做什麼?快扶小姐回去!”
“是”,小丫鬟也不敢再猶豫了,架起坐在地上的顧婉慧,半拖半擡將她扶了出去。
三太太見顧婉慧那個樣子,又有些自責了。
慧姐兒,你爲什麼不認錯?
只要你主動認錯,我一定不會怪你。畢竟你是我嫡親的女兒,是我十月懷胎所生,你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她來不及爲顧婉慧傷感,顧瓊就臉色發緊小步走了過來:“母親,我不知道你這麼早回來,若是知道你回來了,我一定在這裡等着你?”
他緊張地問道:“今天的事情,老太太沒有說什麼吧?”
三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做的好事,居然還有臉來問我!”她冷着臉說道:“老太太把我好一頓訓,幾乎要指着鼻子罵我了。”
“啊?”顧瓊一陣心驚肉跳,結結巴巴地問道:“那……那老太太沒有說起我吧?”
三太太見了顧瓊,氣就不打一處來,可是她見顧瓊滿臉擔憂與緊張,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就不由十分心疼。
可是心疼歸心疼,她心中還是存着氣的:“瓊哥兒,你怎麼這麼糊塗?你現在正是該用功的年紀,怎麼能把精力放在……放在這些事情上面?你讓我太失望了!”
顧瓊聽母親語氣和緩,心中一鬆,連忙說道:“母親,我知道錯了,可我也沒有辦法啊,公中給的月例銀子太少了,根本不夠花,若是我手裡有足夠的銀子的話,我又豈會動用施粥的錢?”
三太太卻冷冷哼道:“公中的銀子是少,施粥的事情本不怪你,我生氣失望原也不是爲着施粥?”
“那是爲了什麼?”
“爲了什麼難道你還不清楚?”一想到好好的兒子本春杏帶壞,三太太心火就往上涌:“春杏那個賤婢,小小年紀用着狐媚的手段勾着你做下了不體面的事情,我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是何等的能幹,你怎麼就不學學他呢?”
一聽三太太這樣說,顧瓊的火氣也上來了,他噌地一聲站了起來,不耐煩地在房間裡面走來走去:“母親,春杏是個極好的人,她原先是顧家的丫鬟,可是我已經爲她贖身了,求你以後不要再這樣說她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三太太也站了起來,她大聲地質問着顧瓊:“我十月懷胎含辛茹苦生下你,你翅膀硬了我就說不得你了?不僅說不得你,居然連個賤婢也說不得了?瓊哥兒,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如今還沒有娶妻,爲了貓狗般的玩意兒就要與我離了心?”
“母親、母親”,顧瓊見三太太又這樣嘮叨,十分厭煩卻不敢頂撞,只告饒道:“我哪裡敢望了母親?只不過,春杏如今懷着身孕呢,母親你就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要說這麼難聽的話,就當是爲了我好不好?”
她不過是罵了一句,兒子就這樣心心念念地護着,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情!
三太太心中一驚,不由想起顧老夫人那句話,她開始懷疑顧老夫人說得是對的,顧瓊的確有可能會爲了不相干的人跟她離了心。
她心中冷冷一哼,緊緊攥着拳頭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忍,等那賤婢生下孩子,她就一碗藥鳩殺了她!
她輕輕一巴掌拍在顧瓊肩膀上:“行了,行了,知道她是你心頭上的寶,母親絕不爲難她。倒是你,剛纔不是說銀子不夠花嗎?從明兒起,我每個月多給你五兩銀子,這樣你手頭也闊綽些。”
顧瓊心中一喜,臉上就露出了喜悅的笑容:“謝謝母親,還是母親待好最好。”
小丫鬟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太、少爺,不好了,侯爺派人來綁三少爺了。”
她的話剛落音,四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手裡拿着繩子已經進了門。
“你們幹什麼?”三太太又驚又怒,將顧瓊護在身後。
“三太太,我們只是奉命而爲,還請三太太不要爲難小的。”
“奉命?奉誰的命?”三太太大破口罵道:“你們這些作死的奴才,是想以下犯上嗎?我們三房是無人了,但是也不能由着你們踩!”
她說着就雙手一展攔住他們:“我今天就站在這裡,我看你們誰敢動我們母子一分一毫!”
“這……”家丁苦笑道:“三太太,我們不過是奉侯爺之命,三太太何必爲難我們?”
“你們回去,就說我們馬上就過去,不用你們捆我們也會過去”,三太太語氣軟了一些,跟他們商量道。
顧瓊可是三房的少爺,若是被這些家丁捆着出去,那他以後還怎麼做人?不行,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
這幾個家丁可是從軍中退下來的老人,他們豈會聽從三太太的指揮。
僵持了一會之後,那家丁的語氣就淡了下來:“三太太,三少爺做錯了事情,自然要受罰,我們不過是奉命而已,請三太太與我們方便,我們不過是綁着三少爺去見侯爺而已,不會傷害他。”
“母親,我不去……”顧瓊十分害怕,眼神閃爍着朝後躲。
三太太反手樓主顧瓊:“誰說瓊哥兒犯了錯,就算瓊哥兒犯了錯,也輪不到你們來綁,我說了會親自送他去見侯爺,你們趕緊滾,滾出去!”
幾個家丁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上前一步:“三太太、三少爺,得罪了!”
話未落音,一個人已經制住了顧瓊,三太太也被一個家丁撥到一邊。
兩個家丁站成人牆攔住了三太太,另外兩個人已經開始朝顧瓊身上綁繩子了。
“你們幹什麼?你們幹什麼?”三太太尖叫着撲上去廝打那兩個家丁,巴掌噼裡啪啦打在那兩個家丁身上、臉上,奈何不管她怎麼廝打,那兩個家丁就是一動也不動。
三太太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兒子被綁了起來。
顧瓊掙扎的很厲害,他雙手被反剪,兩隻腳亂踢亂蹬,滿臉的驚恐:“母親、母親救我,我不要被綁着,母親救救我,救救我……”
那兩個家丁見卻不管不顧,捉起顧瓊就走。
三太太擔心極了,她扯着嗓子在後面喊:“兒啊,你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三太太驚怒不已,將心中的怒火發到攔着她的兩個家丁身上,巴掌毫不客氣地衝那兩個家丁招呼,那兩個家丁卻各自往一邊一閃,三太太的巴掌就落了空,直接跌倒在地上。
不待三太太反應過來,那兩個人轉身就走。
三太太愣了一會,立馬從地上爬起來,口中也念念有詞:“老太太,現在只有老太太能救瓊哥兒了。”
三太太沒有搬得老太太做救兵,顧瓊最終還是被老侯爺打了鞭子,當顧瓊滿身是血被擡回來的時候,三太太最終沒有忍住直接白眼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