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史案,即三月之前,任城王元澄在翻閱北魏國史時,發現國史中依然保留了鮮卑族早期不光彩的歷史一事。
原來,國史之獄後,拓跋燾重新選了史臣修史。而史臣卻在編纂過程中採用了春秋筆法,用曲折迂迴而意含褒貶的寫作手法,瞞過了皇室。
元澄的發現令鮮卑貴族們惱羞成怒,紛紛要求元宏懲治涉事史官的後人,重新編纂北魏國史。原主也是因爲這件事向元宏進言,徹底失了聖心。
難就難在馮蓁並不知道原主當初到底與元宏說了什麼,這具身體留給她的記憶,有關元宏的部分,多是殘缺。
不過從她失寵來看,多半是爲史官求情,建議不改,惹得元宏大怒?
略想了想,馮蓁答道:“司馬遷曾說過,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藏之名山,傳於後人。修史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力求真實,如果一個國家連歷史都能造假,那還有什麼是真的呢?若統治者爲維護自身利益而修改歷史,那麼後世之人便不會再相信史官,也不會再有真實的國史。當年國史之獄,崔浩寧可被夷九族也不肯妥協。寧折不屈,纔是一個史官應該有的氣節!”
裴衍之讚許的點點頭,面上雖不顯,心中卻已默默將馮蓁視作可造之材。
隨行的鮮卑官員盡皆變了臉色,聞政院中的氣氛一時劍拔弩張。元宏冷目注視着她,眼眸幽深。
椒房殿中她以死相諫的決絕話音似乎還響在耳側:“元宏,你是鮮卑人不是漢人,你是拓跋氏的子孫不是漢家子孫!又怎可不顧鮮卑衆臣的感受一意支持漢臣?國史必須改,我不想你留罵名於千秋萬代!”
眼下,她怎麼會說國史不應改?!
她這一番言論如同平地一聲驚雷炸起。感覺到與會朝臣目光不善,馮蓁暗暗攥緊了光滑的裙面。
元宏眸光微沉,轉向裴衍之笑道:“裴院首真是折煞朕也,這種敏感的問題,就不能挑個朕不在的時候問麼?”
裴衍之乾笑了兩聲,命馮蓁坐下了。
王清琬不屑地從鼻子裡輕哼出聲,
低聲嘲諷道:“不懂變通,莽夫一個!”
她盈盈站起身來,“陛下,對於這件事情,臣女倒也有些看法,不知當不當講?”
“這位是太原王氏的王姑娘麼?”元宏溫和地道。
王清琬頷首,“是。”
“哦?你有什麼看法,說來看看。”元宏來了幾分興趣。
“清琬認爲,早些年去修撰的國史中的確應該修改,我朝先祖的歷史畢竟久遠,又無文字,只靠人們口耳相傳道聽途說,真實性便大打折扣。史書最重要的便是要真實嚴謹,所以,這些已不能確認真實性的歷史事件,理應從國史中剔除。”
王清琬微笑着道,字字聲聲不卑不亢,然而話裡的內容卻讓在座的一些清高士子心生鄙夷。
庾文珺等人神色微僵,裴嫣年齡尚小沉不住氣,低聲罵了她一句:“諂媚!”
也有人悟出更深一層的意味,各懷心思,神色不安。
元宏似乎很是滿意,笑着誇讚道:“不愧是太原王氏的小姐,舉止風範、見識談吐都非常人所能及。”
“陛下過獎。”王清琬眼中高傲之色不掩,得意地坐下了。
馮蓁手指輕輕撫着茶盞,心中明白,王清琬會說出這番話來,多半是太原王氏已經向元宏倒了戈。
裴院首臉上有些沉不住氣,但因元宏在此,不能發作,三言兩語便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討論起其他時事。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聞政院的鐘磬音按時響起,宣告了策論課的結束。
幽眇閣,聽雪正在院子裡打理花枝,見她回來忙回稟道:“小姐,公主今日命人送來了幾盆七星蘭,您看放在那裡?”
“七星蘭?公主送的?”馮蓁疑惑地道,元瀅怎麼會突然送她蘭花。
聽雪點頭道:“是啊,是公主身邊的大宮女如晦親自來送的,她說庾姑姑今天給公主送了這幾盆七星蘭,因公主不喜歡花卉,便遣了她轉送給您。”
眼神掃過院子邊花香濃郁的幾盆雀舌梔子,馮蓁神情複雜,這幾盆雀舌梔子會不會
與七星蘭產生什麼反應,對人體有危害?保險起見,還是扔了的好。
略想了想,她道:“七星蘭放進房中吧,這幾盆梔子你悄悄處理掉,不要被守門的嬤嬤們發現。”
聽雪心中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馮蓁回到房中,略略一歇,北面窗戶外翠葉堆簇間忽地冒出一顆人頭!
她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容琛身邊的暗衛容榭。
“怎麼是你?”馮蓁驚魂未定地撫着胸口,移步走過去,“你怎麼來了?”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爲憶君。”容榭面無表情地道,頓了頓,在馮蓁詫異的目光中補充道:“主子不方便露面,讓我傳話給你。”
馮蓁撲哧一笑,道:“你回去告訴你主子,這話是女人說給男人的,不是這麼用的。”
心中又覺好笑,容琛是鮮卑人,也不知從哪兒學會了這句漢詩,竟然叫容榭傳這話來,鬧了笑話。
容榭迷茫地“哦”了一聲,從背後抽出一把古樸的長劍,交到她的手中,“主子讓我送這個給您。”
“這是何物?”馮蓁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長劍。
灰黑色一柄古樸殘劍氣勢如虹,劍柄處道道刻痕,滲着血一般的顏色,似紅線相纏。
“弗離。”容榭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弗離?”馮蓁沒聽清,“哪個弗離?”
他卻微紅了面,偏又故作清冷的繃着張臉,低沉地問:“您就沒有什麼東西要回贈主子?”
“哦哦,沒有。”馮蓁忙搖頭,垂眸不解地注視着手中的劍,心中暗暗稱奇,這好端端的,容琛送劍給她幹嘛?
“那在下便告辭了。”容榭說道,說着,便沒入屋牆下綠樹叢蔭,消失的無影無蹤。
馮蓁疑惑地拂着劍在房中踱步,聽雪慌慌張張地跑進屋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出什麼事了?”馮蓁微微皺眉。
九黎的身影緊跟而至:“禪師中毒了,馮四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