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琛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
夢見了馮蓁。
依稀還是在小遙峰上,萬家燈火在她身後冉冉升起,星河清光流瀉而下,落在她身上,清麗又孤寂。
她回過頭來,看着他笑的溫暖又明媚,人間燈火,天上星河,都似盛放於她眼中。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親見萬家燈火是個什麼樣。真的,謝謝你。”
“遙憑南鬥望京華,忘卻滿身清露在天涯……”
突然,畫面陡然一轉。馮蓁站在他身前,背靠懸崖,滿面怒色地質問他:“我那麼相信你,你居然想害我!”
“原諒你?你死我就原諒你!”
“容世子,您覺得我還能相信你嗎?”
“相見爭如不見,何必再見!”
她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只有無盡的恨,縱身一躍跳下山崖……
“阿蓁!”
容琛滿頭冷汗的從牀上坐起,驚覺自己正處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身上衣服已換過了,蓋着竹青色的被子,溫馨的藥香充斥着整個房間。
屋外,夜色正濃,雨聲正響。
一個女孩子坐在軒窗邊上,閒剪燭花聽雨聲,聞見響動後,皺着眉轉過頭很奇怪地看着他:“你醒了?”
是阿蓁。
她沒事。
容琛怔怔看着她,脣角緩緩浮起微笑。
馮蓁神情古怪的在牀邊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奇道:“你中個瘴氣還把腦子燒壞了?”
“阿蓁。”他安心似地喚了她一聲,下一瞬,馮蓁整個人都被他攬在了懷裡。他輕擁着她,把頭擱放在她的左肩上,便緘了口。
“哎哎哎???”馮蓁的臉一瞬間漲得通紅,她掙扎了下,卻被他鉗制的死死的,紋絲不動。
“你幹什麼啊?放開我啊。”馮蓁惱怒地道,卻驚覺自己心跳的好快好快,像有一隻小鹿在她心裡奔跑。
“我夢見你死了。”他淡淡地道,同時用力將她擁得更緊。
“……”
馮蓁徹底無語了,
所以這就是他佔她便宜的理由?
“你能不能原諒我。”驀地,他道,聲音暗含一絲哀求。
“你可不可以不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馮蓁對天翻了個白眼。
“呵……”他輕笑出聲,沉默片刻後,輕輕地道:“雨聲好吵,害我差點聽不見……”
最末幾字輕若呢喃,馮蓁沒聽清,道:“聽不見什麼?”
“你的心跳。”
這話音令馮蓁心裡莫名慢了一拍,她心裡一動,從他懷裡抽身出來,很認真地再度探了探他的額頭,詫異道:“沒發燒啊?”
還是,自己又被調戲了?
這次輪到容琛無語,兩人就這麼幹坐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尷尬在靜默之間迅速蔓延。
馮蓁眼角餘光掃到一個人影,愣愣站在半掩的房門外,右手還保持着敲門的姿勢,似乎已來了許久,卻是謝玄。想來,剛纔的畫面並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馮蓁臉一紅,火速起身移到了一旁,一種被捉姦在牀的羞愧感浮上心頭,這令馮蓁臉上燙了起來。她訕訕地喚道:“阿羯。”
謝玄一怔,推門走進來:“姑娘喚我什麼?”
馮蓁暗呼糟糕。她怎麼喊出他的小名來了?
謝玄看着她,詫異地道:“姑娘怎會知道在下的乳名。”
容琛也饒有興味地看着她:“阿蓁,你們認識?”
馮蓁額上滑下一滴冷汗,硬着頭皮道:“那個,我聽雲姜姑娘這麼叫你,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意思,一時順口就喊出來了。是我冒犯先生了,望先生莫要生氣。”
謝玄奇道:“雲姜?雲姜她不會這般叫我。若在下沒有記錯,那日在洛陽大市,拾得在下書信的也是姑娘?”
“對對對!”經他這麼一提醒,馮蓁如逢大赦,忙道:“我就是在那封信上看見先生的小名的,就是這樣!”
謝玄皺眉:“可那時姑娘卻知道在下的本名。”
溫潤如墨的雙眸射出兩道凌厲的視線:“你到底是誰!”
“我……”馮蓁一噎,她怎麼
又露餡了?
她覺得自己在謝玄面前就是個失了懸絲操控的傀儡娃娃,喪失了基本的邏輯與她引以爲傲的理智,居然能編出如此拙劣的謊言,遭他當面拆穿。
她迅速冷靜下來,輕輕咳了一聲,笑道:“先生的大名如雷貫耳,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在馬車壁上鐫刻詩賦乃是陳郡謝氏獨一無二的傳統,故而那日一見到先生的馬車,我便知馬車中人必定出自謝氏。謝氏年輕一輩中,又以先生最爲傑出,我便斗膽猜做是先生了。”
這解釋還算合理,謝玄眼中的戒備淡去幾分,拱手一禮,溫和地道:“方纔是在下唐突了。不過姑娘久居北地,竟對在下的家族如此熟悉,倒是令人驚訝。”
馮蓁一噎,容琛適時插道:“陳郡謝氏?莫非你便是七年前江陵大戰大敗我朝的那位南晉將軍,謝玄?謝幼度?‘芝蘭玉樹’的那位謝幼度?”
說着,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
謝玄淡淡一笑:“當年事,不必提。謝某現在也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罷了。”
容琛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道:“南晉之事在下亦有所耳聞,若在下沒有記錯,先生的家族在宣統之亂裡遭到重創,先生胞妹爲亂臣所殺,謝氏創建的北府兵也拱手他人……”
謝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馮蓁忙出聲打斷他:“你不要說了。是謝先生收留了我們,還救了你,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語氣同他說話!”
容琛奇道:“我用何種語氣?我的語氣很差嗎?”
“你幹嘛揭人傷疤?”
“拜他所賜,江陵會戰我大魏損失了十萬鮮卑男兒,血海深仇,永世難忘!”容琛沉着臉道。
“你……”馮蓁只覺好笑,“當年是你們北魏南下侵犯人家國土,輸了不是活該嗎?”
容琛目光一暗:“馮蓁你還是不是魏人?”
奇怪,她一個公侯之女,文帝之後,怎麼句句幫着南晉說話?
句句幫着這個謝玄說話。
“我說的是實話,從晉人角度來看就是如此。”馮蓁理直氣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