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居,祝姨奶奶一晚上沒睡,剛剛起身就吩咐心腹丫鬟雙喜:“快去問問,小爺那裡有沒有消息傳過來?”
雙喜無奈道:“姨奶奶,昨天老太爺吩咐了,小爺那邊若是有了什麼消息,會第一時間告訴您知道的!您就放寬心吧,咱們沈家是士族之首,朝廷裡光是做官的有多少?必然能把小爺平平安安找回來的!”
“那怎麼都過了一晚上還沒有消息送回來呢?我苦命的孩子啊!”祝姨奶奶一把抓住雙喜的手:“你說會不會是,他們把旭兒給害了?”祝姨奶奶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
她本來就是這麼一個沒有主見的人,雙喜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番,祝姨奶奶好不容易纔止住哭聲。
祝姨奶奶有個習慣,每天早上都會到陶然居後面的小花園裡走一圈消散消散,纔回來用早膳。今天早上她卻沒有了這樣的心情,還是雙喜勸她:“出去散散也好,省得悶在屋子裡東想西想,別小爺還沒回來呢,您就先病倒了!”
祝姨奶奶架不住勸,就扶着雙喜的手來到了小花園。祝姨奶奶按照平日的運動軌跡,繞着小花園走了一圈。隔着一道牆,外頭就是甬道,就聽見外頭傳來兩個婆子一邊打掃一邊說話的聲音。
可能是因爲陶然居位置偏僻,很少有人在這邊走動,那兩個婆子也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祝姨奶奶聽得十分清楚。
“……你聽說了沒有,昨天上元節,咱們府裡可是出了一件大事!”
“是不是小爺和八小姐走失了那件事?現在府裡早就傳遍了。”
“你說好好的,又有下人在一旁服侍着,這兩位主子怎麼就會不見了呢?”
“你知道什麼?大相國寺那裡最多的就是人牙子。我孃家哥哥的小兒子上回就在那裡被人牙子給拐走了!一旦被人牙子拐走了,清秀的就訓練成小相公,供那些貴族公子們褻玩!長得差點兒的,就賣得遠遠的做苦力去了!”
“天爺!你那孃家兄弟後來有沒有報官,他的小兒子找到了沒有?”
“怎麼沒有報官!報到了京兆尹衙門,可是衙門也不是萬能的,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後來有人在城南亂墳崗子發現了那孩子的屍體,真是慘呢,全身都是傷痕,發現的時候,屍體都爛了一半了。聽人家說,大概是那孩子不聽人牙子的話,被人牙子活活虐待致死!我那兄弟媳婦因爲這件事一病不起,等病治好了,整個人都變得瘋瘋癲癲的了!”
“真是慘呢!你說咱們小爺會不會也被人家害了?要不然怎麼這麼久還沒有消息呢?要是小爺還在建康,京兆尹早該把人找回來了吧?”
“誰說不是呢?看這樣子,小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至於吧?”
“你想啊,那人牙子若是知道了咱們小爺的身份,哪裡還敢放他回來啊!咱們沈家這樣的勢力,他們敢偷咱們家的人,一旦被咱們知道了,沈家能放過他們嗎?他們還能有活路嗎?說不定小爺早就被滅口了,老太爺也早就知道了,只是瞞着陶然居呢!”
“這件事要怪就怪三小姐。出去看燈就看燈,非要帶上那麼小一個孩子!帶了小孩子還不好好看着!老太爺把她關進祠堂裡算是關對了!”
“別是三小姐故意的吧?我聽說她從前還在小爺的飯食裡下過瀉藥呢?這次我看呢,說不定是她故意的呢!”
“可不是麼,也不知道這三小姐和小爺有多深的仇恨?竟用這種辦法報復他,說不定小爺一直找不到也是她在暗中搞鬼呢!”
“可不是嗎,從前她在府裡的時候,就飛揚跋扈,看誰不順眼,非要把人整到倒大黴不可,也不知道小爺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是怎麼得罪了她!”
“哎,這樣的人啊!我要是祝姨奶奶,我就一包毒藥藥死她算完!”
“噓!這樣的話你也敢說,小心被人聽見,挨一頓板子!”
“我說的都是實話,還怕人聽見不成?”
“走吧走吧!你不怕我還怕呢!”
接近着腳步聲就漸漸遠去了。祝姨奶奶一把抓住雙喜的胳膊:“雙喜,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其實剛纔雙喜就想喝止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奴才了,可卻被祝姨奶奶硬生生阻止住了。雙喜急急道:“兩個粗使婆子胡說八道,姨奶奶何必放在心上呢!”
祝姨奶奶已經雙腳發軟,若不是雙喜扶着她,連站都站不穩了。她悽慘一笑道:“你們不要再哄我了!那兩婆子話糙理不糙,她們說的都是對的。想不到我當了姨奶奶,又生下小爺,竟然連兩個掃地婆子的見識都不如!”
祝姨奶奶彎也不遛了,回到陶然居,一閉眼就是兒子被虐待至死的慘狀,兒子是她的命根子,她越害怕就越往壞處想。她並不是個惡毒的女人,只是此時想起沈沅鈺曾經在沈旭的糕點點心之中放入了瀉藥,這次又是她……
祝姨奶奶簡直恨毒了沈沅鈺。她忽地想起了那句話“我要是祝姨奶奶,我就一包毒藥藥死她算完……”她猛地坐了起來,一張臉上都是猙獰的神色。
正在這時雙喜帶着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進來:“姨奶奶,該用飯了。”
祝姨奶奶哪有心思吃飯,擺了擺手道:“我不吃,我剛纔叫你去老太爺的書房問問小爺有沒有消息,你去了沒有?”
雙喜搖搖頭:“我問了老太爺身邊的小廝,暫時還沒有好消息傳回來。”
祝姨奶奶整張臉刷地白了。這個消息就像是壓斷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雙喜還在苦苦勸她:“姨奶奶,你多少吃一口吧,吃飽了有了力氣,才能等着小爺回來不是?等小爺回來了,看見您這個樣子,他也會心疼的。”
祝姨奶奶想起兒子更是心如刀割。她忽然道:“你們全都退下去,雙喜留下!”
她揮退了丫頭,問雙喜道:“三小姐被老太爺關進了祠堂,現在還好嗎?”
雙喜愣了楞,“姨奶奶,您問這個幹什麼?”
祝姨奶奶雙脣抿起,忽然說道:“咱們這屋子裡時有老鼠出沒,上回管家給了咱們一小包砒霜用來滅鼠,剩下的被你放到哪裡了?”
雙喜嚇得呼吸都要停下了,她跪在祝姨奶奶身下,抓住她的裙襬:“姨奶奶,您要幹什麼?您可不要做傻事啊!”
祝姨奶奶面容扭曲道:“她害了我的孩兒,我怎麼能饒過她?我怎麼能就這樣饒過她?”
雙喜哭道:“姨奶奶,小爺說不定馬上就要找回來了,您就算是想報仇,也多少忍耐着再等一等啊!老太爺知道了,肯定會重重責罰您的!”
祝姨奶奶精神幾乎崩潰,淚如雨下道:“我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你沒聽見她們在背後議論嗎?老太爺只是瞞着我一個啊,小爺已經被他們害了啊!”她哭了幾聲,忽然一抹臉:“你去不去拿,你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立刻就稟明瞭老太太,把你們全家都遠遠發賣了!你要是肯幫我這一回,我一定好好待你,就算出了事兒,我也會一力承擔,絕不會連累了你去!”
祝姨奶奶平時雖然有點兒小脾氣,卻從來沒有這樣疾言厲色地說過話,雙喜也並不是一個能經事兒的,一時也沒了主意,架不住祝姨奶奶再三催促,顫抖着手將砒霜找了來。
祝姨奶奶一把搶了過來,將小半包的砒霜全都倒進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粥裡,做這些的時候,她的手也抖得厲害。
祝姨奶奶抖着嗓子道:“你去祠堂,把這個送去給那個丫頭吃了!”從來沒有害過人,祝姨奶奶雖然是爲了報仇,此刻也覺得心裡沒底,害怕得厲害!
“就這樣送過去?那三小姐能吃嗎?”雙喜也是慌了手腳樣子。
“那你就拿去大廚房,讓送飯的人拿去給她吃了。”
“是!”雙喜拿着這個食盒,就像做賊似的進了大廚房。因爲祝姨奶奶十分得老太爺的寵愛,到了大廚房,就有無數人上來巴結。有個管事的道:“雙喜姐姐怎麼親自來了?可是姨奶奶臨時想吃什麼別的了?咱們有個竈眼一直留着呢,馬上就給做好了送過去!”祝姨奶奶有個自己的小廚房,平時都是吃小廚房的。何況雙喜手裡還拎着一個食盒,顯然是從小廚房剛過來的。
雙喜穩定了一下心神才道:“上次祝姨奶奶吃了你們大廚房做的一味如意糕,覺得味道不錯,今天早上不知怎麼想了起來,叫我過來要幾碟拿回去吃呢!”
管事陪着笑道:“雙喜姐姐您來得正是時候,咱們這兒剛做得了這一味糕點,這就幫您裝好了,您看要不要咱們再派個人給祝姨奶奶送過去?”
“不用了!”雙喜一邊說着,一邊假裝不經意地道:“你們這裡誰去給祠堂三小姐那裡送飯啊?”
就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叫做小蝶的答應了一聲道:“是我!”
雙喜道:“等會你跟我一塊兒走吧,我們姨奶奶有幾句話讓你幫忙帶給三小姐!”
等管事把雙喜要的如意糕包好了放在食盒裡,小蝶就跟着雙喜一起出了門,雙喜假裝好奇地問道:“你們給三小姐送的是什麼啊?”
小蝶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負責把食盒送過去,食盒是由別人負責裝的,裡面有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雙喜聽她這樣說就放心了。
她忽然道:“我瞧着你的那個食盒怎麼和我的花色紋樣不一樣?”
小蝶奇怪道:“哪裡不一樣了?都是一樣的啊?”
雙喜道:“你拿來給我看看!”
小蝶便把手裡的食盒給了雙喜。這個時候雙喜忽然看着小蝶的身後,面露驚奇道:“咦,天氣這樣冷,怎麼還會有這麼漂亮的蝴蝶?”
“在哪?在哪?”小蝶年紀小,按捺不住好奇心,就轉過頭去看,後面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蝴蝶。
雙喜就趁着這個機會將拿在手裡的兩個食盒給換了。然後說道:“你動作這樣慢,蝴蝶早就飛走了。好了,剛纔是我看錯了,這兩個食盒上面的花紋都是一樣的,還給你吧!”就把準備好的食盒給了小蝶。
小蝶接過來,覺得食盒好像比剛纔輕了一點兒,她也沒有多想。雙喜又道:“好了,你快去給三小姐送飯吧,飯涼了可就不好了!”
小蝶看出她的意思是要在這裡分手,問道:“姐姐不是說有話要我帶給三小姐嗎?”
雙喜道:“算了,我怕你說不清楚,還是等會我親自去一趟祠堂吧!”
小蝶不疑有他,到了地方,自有管祠堂的嬤嬤接了送到了沈沅鈺的房間裡,小蝶便返回了大廚房。
綵鳳和綵鸞打開食盒,發現裡面小菜倒是有幾個,粥卻只有一碗燕窩粥。綵鳳忍不住罵道:“這些天殺的拜高踩低,小姐只不過被關了一天,她們就不叫咱們吃飽飯嗎?”
綵鸞埋怨道:“你少說兩句吧,還嫌小姐不夠煩嗎?”
綵鳳擡頭一看,果然沈沅鈺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她也就從善如流地噤聲了。她捧起那碗燕窩粥,想要送到沈沅鈺的手上,又忍不住炸毛道:“這粥已經全都涼了,要吃壞了胃口的!不行,我要出去和他們理論理論,沒有他們這樣欺負人的!”說着便要出去叫人。
“綵鳳!”沈沅鈺喊住她道:“咱們是在受罰,不是來享受的!你不要多事,他們送什麼來,咱們就吃什麼好了。”
綵鳳委委屈屈地走過來,“不是奴婢吃不了這樣的冷餐冷飯,奴婢是爲小姐委屈啊!”
沈沅鈺搖了搖頭,道:“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不過現在不是和他們爭這些的時候,快坐下來和我一起吃飯。”
這時綵鸞已經十分聽話地把送來的小菜在地上擺好了,道:“小姐,這裡沒有桌椅,只能委屈您這樣吃一頓了!”
綵鳳十分狗腿地從食盒裡找出一把勺子:“小姐,您用這個喝粥!”
沈沅鈺接過勺子,用勺子在碗裡輕輕翻攪着,只是到了這個時候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沈沅鈺哪裡有心情吃飯。那燕窩粥就一直沒有進嘴。
綵鳳就坐在她的旁邊,剛纔被沈沅鈺和綵鸞各自教訓了一頓,小妮子不敢亂髮脾氣,卻忍不住低聲嘀咕道:“這是什麼廚子嗎?除了一碗燕窩粥,其餘這些什麼菜是給小姐吃的嗎?”
聽了這話,沈沅鈺心裡微微一動,廚子們拜高踩低,給的菜品十分寒摻,不過卻配了一碗珍貴的燕窩粥,這裡頭豈不是透着古怪?
她之前並未過多留意這碗燕窩粥,剛纔隨意瞥了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忽然覺察到燕窩粥的顏色有些不對頭,難道是大廚房以次充好,用下等的燕窩做粥來糊弄她這種犯了錯誤,暫時被長輩厭棄的人?
可就算是次品燕窩,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吃的起的。她陡然升起了一股警覺。
她神色莊重地道:“綵鳳,你剛纔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綵鳳以爲自家小姐生氣了,有些害怕地主動認錯:“小姐,我,我錯了!我不該在這裡胡言亂語惹您生氣!”
沈沅鈺擡眼看見綵鸞正夾着一筷子小菜,尚未送進嘴裡,她猛地站起來,一下子打掉了綵鸞手裡的筷子,抓着她的手問:“你有沒有吃這些東西?有沒有吃過他們送來的東西?”語氣中充滿了急切。
兩個丫鬟全都嚇傻了。沈沅鈺回到祖宅之後,對待下人變得十分寬和,從來沒有過疾言厲色的時候,綵鳳還以爲是自己剛纔的無狀惹惱了小姐,趕緊跪下了,“小姐,您別生氣,都是我的錯!你要是不高興,就打我幾下!”綵鸞也在綵鳳的旁邊跪下了。
綵鳳心想,自己的性子活潑,自從跟了小姐以後,小姐對自己十分包容,綵鸞也總說自己有些沒大沒小的,自己還不以爲意,覺得小姐氣量宏大,不會和自己一個丫鬟一般見識,看來以後自己可得改改這個毛病了。
沈沅鈺走過來,把兩個丫鬟挨個地扶了起來,拉着綵鳳的手心有餘悸地道:“你何錯之有呢?你是救了我的一條性命呵,我要好好謝你呢!”
兩個丫鬟全都聽得呆住了。沈沅鈺又問了她們一遍:“這些吃食,你們沒有動過吧?”
兩個丫鬟全都搖了搖頭。試想她一個小姐還沒有吃飯,丫鬟怎麼會搶在她的頭裡先吃呢,就是綵鸞夾的那一筷子菜,也不是自己要吃的,而是夾給沈沅鈺的。
沈沅鈺這才放下心來。她也不急着向兩個丫鬟解釋,而是吩咐綵鸞道:“你去和看守祠堂的婆子說一聲,叫她牽一隻狗過來!”
雖然不知道沈沅鈺意欲何爲,但她畢竟是小姐,看祠堂的婆子倒也不敢太過無視沈沅鈺的要求,不一會兒就牽了一條大黃狗進來。
沈沅鈺叫丫鬟把那碗燕窩粥倒出半碗來餵給那條狗,不大一會兒那條壯實的大黃狗就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而亡。
綵鸞和綵鳳全都驚呼出聲,狗都這樣,剛纔若是沈沅鈺吃了這碗燕窩粥,可想而知會是個什麼下場。
看祠堂的婆子也嚇得兩腿發軟,剛纔那個裝着燕窩粥的食盒可是從她的手裡遞到沈沅鈺手上的,要是沈沅鈺就這樣死了,她也逃脫不了干係。
沈沅鈺這時候反而是最冷靜的一個:“你們也看到了,這燕窩粥裡被人下了毒!這裡不安全,我要立刻見到祖父和父親!”
“哎!哎!奴婢這就去稟報老太爺和大老爺!”出了這樣的事,婆子哪裡敢怠慢,立刻就去稟報了沈弘。爲了沈旭的事兒,沈弘推了譙國桓氏家主桓奇的邀約,正在書房裡養氣安神,本來就心氣不順,聽見這個消息,立刻就砸了一套前朝的古董茶具。
等沈弘到了韶和院的正廳,顧氏離得最近,自然是早就到了。除了她,老太爺一眼就看見沈昀一身白衣,飄飄欲仙,早已經先到了,正拉着沈沅鈺的手問着什麼,沈沅鈺連連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兒,沈昀的臉色卻十分陰沉。
沈昀十分護短,老太爺發火把沈沅鈺關進祠堂,他就很不高興了。現在又出了這種事,他的臉色能好看就怪了!何況在沈昀看來,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罪沈沅鈺,她不過是老太爺發泄怒火的犧牲品。
父子倆目光針鋒相對,緊接着又彼此移開。沈昀不像沈暉那樣懼怕老太爺,沈弘對自己的長子則是又愛又恨。兩個人既相互欣賞又隱隱含有敵意。這一對父子的關係可說是十分奇妙。
老太爺看見兒子怒髮衝冠的面容,不知怎麼,就有一絲心虛,來時的怒火就消散了不少。他在中間的椅子上坐下,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沈沅鈺走上前來,盈盈拜倒,裝出嬌弱的模樣道:“有人在孫女的飯食中下了砒霜,想要毒死孫女!請祖父祖母爲孫女做主!”
“砒霜?”
沈昀指着桌上剩下的半碗燕窩粥,淡淡道:“我已經檢查過了,大廚房送給鈺兒的飯食中,的確是放了砒霜!”
老太爺聽見這兩個字就覺得怒髮衝冠:“這陣子咱們東府可真是熱鬧呵!”他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昨天綁架,今天就來暗殺?這些人都把沈府當成什麼了?”
沈弘一腔怒氣無處發泄,轉向顧氏怒喝道:“我把東府內宅交託給你管理,你就給我管成這樣?嗯?”最後那一個字幾乎是從鼻孔中衝出來的。
顧氏本來是抱着看熱鬧的心情過來的,沒想到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對大老太爺本來就有幾分懼怕,這時候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嚇得立刻站了起來,“都是我治家不嚴,還望老太爺息怒,千萬莫要氣壞了身子!”
沒等老太爺繼續開口,沈昀已經涼涼道:“父親,母親,現在不是責怪誰是誰非的時候。當務之急,不是應該先查清楚下毒之人的嗎?”
沈弘看向兒子的目光充滿了不善,沈昀淡淡地望着他,寸步不讓。
沈弘心裡明白兒子是將這件事情怨怪在自己身上了,忍不住哼了一聲,別開了臉:“那就問問吧!”
沈昀一聽到消息就派人將大廚房所有的人手全給控制住了。這麼做多少有點越俎代庖之嫌,因爲管着大廚房的是顧氏,可大老爺這時候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拍了拍手,大廚房的管事、負責給沈沅鈺做飯的婆子、竈上燒火的婆子,還有負責給沈沅鈺送飯的小蝶,跟這事有關係的,全都被押了進來,在客廳裡跪了一溜。
“說吧,你們是誰在鈺兒的飯食裡下了砒霜?供出你們的幕後主使,我還可以饒你們一條狗命,不然,全都拉出去一百大板活活打死!你們的家人,統統發賣到交州不毛之地去!”那樣的疾言厲色,不要說下人們,就連顧氏也是第一次看見沈昀發這樣大的火。
“老太爺、老太太、大老爺明鑑,這真是無妄之災,並不幹咱們的事兒啊!”大廚房的管事率先喊冤,“咱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往小姐的吃食裡放砒霜啊!咱們就是不要命了,還要顧慮着家人不是。何況咱們廚房今天給三小姐準備的碧粳粥、栗子糕、山藥糕、拌豆腐、土豆燒雞……”他如數家珍地一一報出菜名,最後道:“根本沒有這一味燕窩粥啊!”
衆人紛紛點頭,都說:“管事說的對,咱們大廚房,早上根本沒做燕窩粥,這件事大廚房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證。主子們若是不信,可以查查庫房的賬冊,燕窩這種貴重的東西,不管哪一房領用都要上冊的。”
叫庫房的總管一查賬冊,果然今天早上大廚房並未領用燕窩,這一下子就把大廚房的人都給洗清了嫌疑。
沈昀道:“既然大廚房沒有做,那送到鈺兒手裡的又怎麼會變成下了砒霜劇毒的燕窩粥?”
當然是中途被人掉了包。
衆人的目光全落在了送飯的小丫鬟小蝶和看守祠堂的婆子身上。沈昀森然道:“說,是不是你在中途動了手腳?”
小蝶嚇得全身發抖,連連磕頭:“小婢冤枉,小婢冤枉啊,小婢與三小姐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害三小姐啊!”
沈昀道:“這食盒只有你一個人接觸過,不是你,還能有誰?”
小蝶忽然靈機一動:“老太爺,大老爺,小婢想起來了,接觸個這個食盒的人不光只有小婢一個人,還有祝姨奶奶身邊的雙喜姐姐!會不會……會不會是……”小蝶是沈家的家生子奴才,老子娘都在外院當差,和沈沅鈺並無交集,的確是沒有任何理由毒害沈沅鈺。
可雙喜就不同了。雙喜是祝姨奶奶的心腹丫頭,沈沅鈺又剛剛把祝姨奶奶的命根子給弄丟了,祝姨奶奶懷恨在心,想要毒死沈沅鈺自然也是合情合理的。
沈沅鈺低垂着頭坐在一旁,看着沈昀問話,自己卻不發一言,聽見小蝶這句話,她不由得臉上也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顧氏在一旁插言道:“老太爺,是不是把祝姨奶奶叫過來問一問?事涉祝姨奶奶的清譽,總要問個一清二楚纔好,免得祝姨奶奶將來說不清楚。”話說的好聽,其實問道這裡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明白這事兒十之八、九就是祝姨奶奶主使的。
這些年老太爺帶着祝姨奶奶住在會稽郡東山別院,又生下了兒子,極爲受寵,顧氏卻鞭長莫及,對祝姨奶奶毫無約束能力。顧氏對祝姨奶奶自然是沒有絲毫好感的,見祝姨奶奶做出這樣的糊塗事,最高興的就莫過於顧氏了。
老太爺沒想到祝姨奶奶那樣綿軟的性子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一時也有些愣怔。“既然如此,就把祝姨奶奶和雙喜叫來問一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