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夏連連道:“滿意!滿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本來以爲莊頭幹不成了,這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沈沅鈺道:“如此便好!整個莊子的事情還是交給你打理。只兩點,一是要讓所有佃客吃飽穿暖,萬不可鬧出人命,惹來御史的彈劾。第二,我這人眼裡揉不得沙子,最容不得別人哄我。只要做到了這兩點,你這莊頭的位子日後就穩穩當當的。”
李大夏連連點頭:“小的絕不敢欺瞞三小姐。”
“我會派一個財務總監——哦,不,派一個賬房先生來幫你料理莊子上的事,當然,一切還是以你爲準!”只要管住了莊子上的賬,李大夏就是怎麼弄也出不了大事。
李大夏心裡一寒,不過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再說反對的話了。“全憑三小姐吩咐。”
沈沅鈺微微一笑:“你放心,我總不會讓你吃虧就是了。你也知道我們蘭陵沈氏的身家,從前有沒有虧空,虧空多少我都不管,只從今以後,每年我都會給你莊子產出的半成作爲你和你手下管事們的分紅,你只要好好幹,自然有一份好的前程!”沈沅鈺自然知道,他們這種莊頭,任誰來做,都不可能一塵不染,既然杜絕不了,還不如把暗的變成明的,也讓他們能對自己這個主子感恩戴德。
李大夏心裡暗暗計算了一下子,他每一年費盡心機,截留貪腐的那些,也就是這個數目了,現在三小姐提出這個法子,只要自己好好幹,就能光明正大地拿到那些,他心裡自然是高興萬分的。這次由衷地道:“三小姐真是菩薩轉世啊!”
沈沅鈺道:“只是從今以後,你和管事們,再不可伸手了!”
李大夏連忙道:“小的們從來不敢的。”
沈沅鈺笑笑,自然不會相信他的這些話。“我回去建康之後,就會把賬房先生和剛纔說的那個‘考覈小組’派過來,到時候你們要通力協作,把莊子的事兒處理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說完了這些話,沈沅鈺臉色就露出一絲疲態來。
李大夏見機就起身告辭。
經過這一番安排,沈沅鈺對這個莊子也算有了一定的掌控能力。處理完了這些,沈沅鈺是真的有些累了。叫丫鬟們把她扶回內室去,卸去釵環小憩了片刻。中午李大夏家的來送飯菜的時候,對沈沅鈺的表現比昨天更要恭敬幾分。
顯然是沈沅鈺今天上午的翻雲覆雨的手段已經傳遍了整個莊子,如果說昨天莊子上的人尊敬的是沈沅鈺坐的這個位置,今天這些人尊敬的就是沈沅鈺這個人了。
吃完了午飯,沈沅鈺終於沒有什麼事,可以一門心思去泡溫泉了。
最高興的要數綵鳳了,她盼望着這一刻可是盼了好久了。
東宮,太子府邸!
一個近衛匆匆地走進書房,將一個小小的竹筒交給太子,稟報道:“這是司州前線傳來的密信。”
太子打開竹筒,從裡面取出一張小小的紙片展開來看,神色之間已是一片凝重。他揚聲吩咐道:“備車,去驃騎將軍府。”
大皇子庾邵寧聽說太子要來,親自在將軍府大門口迎接,兩人寒暄了片刻,大皇子將太子讓進書房。“太子殿下光臨哥哥的府邸,可有什麼見教?”
太子十分自在地拿起一塊栗子糕放進嘴裡:“大哥說的哪裡話來,做兄弟的就不能來看看哥哥了嗎?”
大皇子心裡微微一哂:“殿下也知道哥哥我的脾氣,是個直腸子,最受不得別人和我拐彎抹角的,你這樣得急死哥哥,你就說吧,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太子微笑地看着大皇子,從袖子裡慢慢拿出前線傳回來的那張字條:“大哥你看看這個。咱們的好五弟,立下了大功的徵北大將軍庾璟年可就要回來了。”
大皇子拿過那張字條看了看,臉色就變得陰沉無比:“臭小子倒是有幾分運氣,本來想做些手腳,讓北魏的段光收拾掉他,沒想到他運氣這麼好,居然挫敗了段光的數萬大軍。明明和旻文太子的一戰敗得灰頭土臉,偏偏威望不降反升,他媽的!”大皇子狠狠一拳錘在桌子上。
他在外征戰多年,好不容易積累下一些聲望和實力,可庾璟年就打了這一仗,還小輸了一陣,現在朝野之中,上上下下就全在談論他,將他視爲大晉軍中的未來之星,聲望早就超過了他這個驃騎大將軍,庾邵寧能不生氣嗎?
太子道:“我聽說父皇已經有意封他爲正二品的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並給他兩衛兵馬,讓他拱衛皇城。大哥,你這個皇族的驃騎大將軍可就不能專美於前了。”
大皇子氣得臉上的肌肉都在跳動,什麼不能專美於前,是所有的風頭都被庾璟年搶光了。他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父皇對待庾璟年這麼好,甚至比他們幾個皇子還要好上幾分。當年他爲了爭取這個驃騎大將軍的位置,花費了多少心思去討好父皇,可庾璟年呢,什麼都不用做,父皇就將一切都給他安排好了。
太子惡魔般的聲音繼續在耳畔響起:“大哥,還有一個消息怕是你還不知道吧,我佈置在司州的密探傳來消息,庾璟年已經在當陽城找到了本朝遺失百年之久的傳國玉璽。他已經帶着傳國玉璽啓程,一旦回到建康,將玉璽交給了三弟,那會出現什麼後果?”
大皇子全身巨震,太子已經自問自答道:“三弟主持司州戰役,奪取司州五郡,爲我大晉開疆拓土,這份功業本來就是近十年來人所未有,如今又得回傳國玉璽,從此我大晉白板天子之譏將徹底成爲歷史,三弟背後有譙國桓氏的全力支持,又剛和太原王氏聯姻,如今又立下這樣大的功勞,我這個太子恐怕就要退位讓賢了。我本就是個散漫性子,無意於皇位,將位置讓予老三,正好可以遊山玩水,完成我平生的夙願。只是大哥如今和老三勢成水火,我怕老三有一天登上大位,大哥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大皇子自然明白,太子又是想借刀殺人了。只是太子的話卻句句都是實話,如今三個皇子之間的平衡已經不知不覺被打破了,庾璟年若是回來,皇上再給他兩衛兵馬,那時候三皇子要聲望有聲望,要人脈有人脈,要兵權有兵權,他和太子憑什麼和人家爭?
大皇子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機,森然道:“殿下,決不能讓庾璟年活着回來!”
太子微微一笑:“大哥一向是見事明白的。我也覺得五弟最好還是別回建康的好。”
大皇子道:“殿下,現在咱們是一個繩子上的螞蚱,老三要是登上了皇位,咱們誰也別想好過。”現在擺明了,他必須和太子聯合纔有可能抗衡三皇子,他已經被逼上了絕路,再無選擇了。
太子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合作一次何妨?”
大皇子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焦躁地道:“關鍵是咱們不知道庾璟年的行軍路線!”
“那庾璟年自以爲聰明,只帶了數百名親衛秘密潛返建康,他自以爲行軍路線完全保密,別人不會知道,卻不想我早已在他的親衛中佈下了釘子,他的行蹤,咱們雖然不能盡知,卻可以大致推斷出來。”
大皇子大喜過望,“此話當真?”上次他在司州佈置的奸細,向北魏傳遞了不少軍情,後來被庾璟年發現,一一剷除,如今他在司州已經無人可用了,要不說庾璟年的精明和能力實在叫人刮目相看,隱藏的那麼深的細作,都被他挖了出來。
不過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庾璟年自認爲百分之百盡忠於他的貼身護衛之中還是被太子安插了眼線。
太子和大皇子又密議了片刻,才帶人離開了驃騎將軍府。出了將軍府的大門,太子的心腹謀士就問他:“殿下既然已經說動了大皇子出手,原來的刺殺計劃是不是可以取消了!咱們可以坐山觀虎鬥,只等着他們拼個你死我活,咱們只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要知道刺殺庾璟年是有極大風險的,憑着皇帝對庾璟年的偏愛,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庾邵恆這個太子就真不用做了。
太子斷然搖頭道:“不可,如今庾璟年已經羽翼豐滿,咱們就算是要冒點兒風險也決不可讓他活着回到建康。你去安排一下,既然咱們和老大都要出手,就要做的更加隱秘,不能叫老大抓住咱們的把柄!”
另一邊,庾邵寧也在吩咐他的謀士:“雖說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你也要安排的隱秘一點兒,不要讓太子抓住咱們的把柄,日後藉此陷害咱們!”
接下來的幾天裡,沈沅鈺壓根不管莊子裡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了李大夏處置,每天就是泡泡溫泉,偶爾帶着丫鬟們踏踏青,或者找那小一點兒的山包登登山,有時候在莊子裡的湖泊那兒釣釣魚,不過幾日的功夫,足跡就踏遍了莊子的各個角落。
沈沅鈺的日子過得異常愜意。
這一天晚上吃了飯,沈沅鈺忽然興致大發,帶着金靈和綵鳳,要出門去看星星。衆人走出了院子,向東北方向走去。這幾天沈沅鈺已經將周圍的地形弄清楚了,知道走不了多遠就有一座小山包,綵鳳已經帶了小凳子,到時候坐在那裡看星星其實也挺美妙的。
說實話,自從到了古代,尤其是來了莊子上之後,沈沅鈺是真的被這未曾被光污染的璀璨星空震撼到了,前世她在帝都生活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到星星的好嗎?
張宏帶着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遠遠跟在沈沅鈺的後面,這個莊子是半封閉式的,各個進入莊子的路口張宏都派人守住了,外人輕易是進不來的,所以按理說這裡是十分安全的。
只不過,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永遠也無法預料下一刻會發生什麼!
沈沅鈺自在地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前面是金靈,後面是綵鸞和綵鳳,林間夜蟲啾啾,天氣漸暖,微風溫柔地拂過她的面龐,空氣中更有絲絲花香浮動,真是個頗有意境的夜晚,沈沅鈺差點詩興大發,隨口吟幾句:“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之類的。
沈沅鈺正陶醉在如此良辰美景中不能自拔,沒想到樂極生悲,這個時候忽然禍從天降,一個大活人從沈沅鈺走過的樹上掉落了下來,沈沅鈺一聲驚呼,整個人立刻被砸趴在地上。
“小姐,你怎麼了?”衆人嚇了一跳,七手八腳圍了過來,金靈速度最快,她肩負着保護沈沅鈺的使命,一直十分警醒,只是這人藏在樹上,她還真是沒有注意。
她又驚又怒,飛身上前,照着那個壓在沈沅鈺身上的黑影就是狠狠一腳,“你是什麼人?還不敢快放開小姐!”一聲悶哼響了起來。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壓在沈沅鈺身上的居然是個男子。
那男人掙扎着想要從沈沅鈺的身上下來,可他之前就受了重傷,否則也不至於本來在樹上藏的好好的,就這麼忽然從樹上掉了下來。他只覺得身下壓着一個溫香軟玉的人兒,那小身子軟軟香香的,也不知她用了什麼頭油,頭上竟有一種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他雖然年紀不小了,可是因爲種種原因,一直對女人不大感興趣,也從來沒有和女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一時之間,雖然在生死關頭,卻仍然覺得心中悸動,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香豔。
此時正是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時節,沈沅鈺已經換上了春衫,隔着薄薄的衣料,男人只覺得她的身子格外柔軟,腰肢格外纖細,味道格外誘人。遇到這種事,庾璟年也有點想入非非,他只覺得全身血流瞬間加速,轟地一聲,似乎整個身子都燃燒了起來,一時之間,連後背上撕心裂肺的疼痛都忘了。
正在暗叫邪門,這時正好捱了金靈一腳,金靈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這一腳下去用力極狠,男人重傷之後又中了劇毒,這時候就是想躲都沒有那個能力躲得開了,只覺得腿部劇痛,那條腿似要被金靈踢斷了,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正在這個時候,樹上又飛下來一個人影。不錯,就是飛下來,他手裡拿着一柄峨眉刺,悶聲不響地就像金靈刺了過去,下手又快又準又狠,顯然是想一招就置金靈於死地。
金靈怒叱了一聲,本想幫助小姐擺脫那個登徒子,這個時候卻不得不接招應戰。兩個人你來我往,不過片刻就已經過了數招,那人招招都往金靈的要害上招呼,金靈那麼高的武功,一時間卻被逼的節節後退。
沈沅鈺被一個大男人從樹上掉下來,當做肉墊子壓在下面,第一個考慮的問題不是貞潔不貞潔香豔不香豔的問題,而是“媽蛋這誰呀也太過分了,姐快要被壓斷氣了有木有啊”!
好在男人藏身的那棵樹不算太高,而男人雖然高大,體重卻並不算太重,所以纔沒有被當場壓斷了肋骨,饒是如此,她也是眼冒金星,半天都沒有回過勁兒來。林間光線昏暗,她也看不見始作俑者長什麼樣子,只是聽見那聲悶哼,她怎麼覺得這聲音有聽起來點耳熟呢?
正在這個時候,綵鸞已經提着燈籠走了過來,兩人藉着光線一看,齊聲叫道:
“是你?!”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