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紅從京中趕回別院時,天色已微暗,她心中有事,自是不敢稍有耽擱,一路匆匆的回了小樓。纔剛上了二樓,便見碧瑩迎頭走了來,一眼見她,少不得帶笑叫了一聲“嫣紅姐姐”,又道:“姐姐可算是回來了,小姐纔剛還說起你呢!”
嫣紅聞聲,少不得笑道:“我想着小姐回府也只在這幾日了,我既回了,又怎好不回院子看看,也好命她們收拾收拾,這便耽擱了些時間!”
碧瑩之所以這會兒出來,是要去傳飯,因此同嫣紅說了幾句後,也就去了。嫣紅則快步進屋,屋內,風細細已聽到外頭的動靜,正移眸看了過來,見她進門,少不得笑道:“回來了?嫣翠,快給你嫣紅姐姐看座!”
嫣翠笑着答應着,便拾掇了錦杌來讓嫣紅坐。嫣紅趕了這一路,也覺有些累了,加之這會兒這屋裡除了風細細與嫣翠,也無旁人,當下更不推辭,謝過之後,便在風細細下首坐了。風細細一面示意嫣翠給她倒茶,一面問道:“你這一趟回府,她們可爲難你沒有?”
嫣紅搖頭稟道:“我一回府,便去求見了夫人。夫人倒沒爲難,便傳了我進去……”事實上,這一趟回府,可說是處處順利,順利得讓嫣紅都意外不已。在劉氏跟前,她自是儘量去繁化簡,只說瞿菀兒顧念舊情,命人相邀風細細相見。至於四公主宇文瓊玉相邀一事。她也推說並不知詳情,只是其中該有瞿菀兒之力。
她本以爲劉氏必會追問幾句,誰料劉氏聞聲。也只沉默了片刻,就點了頭。而後居然話題一轉,關切的問起風細細可有合適的赴宴衣裝沒有。嫣紅聞聲,少不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的答了幾句。原想着劉氏必會藉此發揮一番,不想劉氏蹙眉想了一想,竟也沒有再問下去。
嫣紅這裡如實的對風細細一一道來。直說到紅英送她出門,說着說着。自己再回頭想想,都覺此行實在順利得太過,以至於讓人心中更覺不踏實。
她這裡說着,那邊嫣翠卻早忍不住。叫道:“怎麼可能?夫人竟什麼也沒說?”看她那樣兒,下一刻簡直就要脫口喊出“這事肯定有問題”了。
擡手止住嫣翠的不當之辭,風細細淡淡笑道:“現如今正是關鍵時刻,她自然不想節外生枝。但我們也不能大意了,誰知道她是不是另有安排呢!”
嫣紅這一路回來,其實想的也不少,這會兒聽了這話,忙點頭應道:“小姐說的是,這事目下看來。也無它法,只能是小心提防,謹慎行事!”
微微頷首。風細細卻擡眸看向嫣翠,帶笑提點了一句道:“可聽到了沒有?”這屋裡人一多,日常活計自然也就輕省許多,但隨之而來的麻煩卻也不少。對嫣翠,風細細自然是放心的,但有些話。該提醒的,也還是不能少。
嫣翠本不是個小雞肚腸的。加之又是一路陪着風細細患難過來的,聽了這話,不但沒有絲毫怒意,反而認真點頭道:“小姐放心,這陣子,我必定格外留意,斷不會讓人鑽了空子!”
風細細點頭,頓了一頓後,又吩咐道:“碧瑩她們幾個,你們也多留心些!”
這話她私底下已向二婢提過非止一次,這會兒再說一遍,也不過是讓二人多加警醒,見二婢各自點頭,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又尋了些閒話說笑了一回。
…………
次日一早,風細細仍是睡到日上三竿這才起身。她這裡盥洗收拾了正用着早飯,外頭鄧媽媽卻已匆匆的趕了來。風細細這幾日胃口甚好,嫣紅一面爲她添了半碗碧粳粥,一面擡頭笑向鄧媽媽道:“媽媽怎麼挑了這會子急急的過來了?”
鄧媽媽聽得連連苦笑,擡頭時,卻見風細細也正笑吟吟的朝她看來,不覺更是無奈:“小姐可不知道,劉夫人身邊的煙柳已到了,這會兒正在外頭求見呢!”
“煙柳?”風細細詫異的重複了一邊,眉心也不覺隨之一蹙:“她怎麼來了?”煙柳乃劉氏身邊最爲得臉的貼身大丫頭,這一點她還是知道的,只是昨兒嫣紅纔剛回府,今日煙柳就來了,這劉氏的動作,也未免太快了些。
她心中這麼想着,不免擡眼看向嫣紅。嫣紅臉上也有着明顯的錯愕之色,二人四目相對,卻還是嫣紅開口問道:“媽媽見着煙柳的時候,她可說了什麼沒有?”
鄧媽媽很快應道:“煙柳這趟過來,頗帶了幾個女紅房的丫鬟婆子,說是昨兒嫣紅走後,劉夫人仔細想了一想,生恐小姐沒有合宜的衣物,所以命女紅房的人來爲小姐量體,趁如今日子還早,趕着做幾件,免得屆時落了旁人的口實!”她口中這麼說着,臉上神氣卻是大不以爲然的,只是礙於劉氏目前身份,不好直言相譏而已。
這屋裡一衆人等,皆是明白之人,一聽這話,哪還不明白劉氏命煙柳過來是爲打探消息,嫣翠先是“嗤”了一聲,若不是昨兒風細細才叮囑了要謹言慎行,她怕不就要當場譏嘲一番了。嫣紅正站在嫣翠身邊,見她如此,少不得白了她一眼,示意她收斂些。
那邊風細細卻已慢條斯理的啜了口粥:“這麼一說,她們竟是一片好意了!也罷,就勞媽媽再跑一趟,只說近來天冷,我又貪懶,這會兒正用着早飯,且讓她們在外頭略等一等!”說着卻隨手點了一點桌上的幾碟點心,吩咐道:“將這幾樣點心撤了,賞給她們吃吧!”
嫣紅聞聲,少不得取過食盒,將那幾碟點心放好,遞了給鄧媽媽。鄧媽媽也無他話,便答應着接過食盒,退了下去。
鄧媽媽走後,屋內衆婢不免互看了一眼,卻是神色各異。嫣翠到底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過得片刻,終究忍不住追問道:“小姐打算怎麼辦?”
正慢悠悠喝粥的風細細忽然聽了這話,不覺大是意外,詫異的擡頭看她一眼,答道:“夫人一片好意,我們又怎好拒絕!你們二人這幾年也沒做過幾身新衣裳,如今既有機會,就一併做幾身吧!反正你們也是要陪我同去赴宴的呀!”
說着,她便又掃了一眼碧瑩等人:“你們幾個新來乍到,想來也沒幾件好衣裳,這回先各自做一身穿着,其餘的,等年底再說!”這些日子下來,她對風府的各項規矩,也頗有了些瞭解,知道風府慣例,新選到主子跟前近身伏侍的丫鬟婢子都要做上一身上好新衣,一來是主子的恩典,二來也防着貴客來時,失了府裡的顏面。
但不知怎麼的,她這院裡選婢子時,府裡卻似乎忘記了這層規矩。風細細一來不願與劉氏鬧僵,二來也的確沒有機會,只得將這事嚥了下去,這會兒劉氏既上趕着送了機會來,她又怎肯放過了,少不得是要順着竿子爬一回的。
衆婢對這事,也早各有想法,這會兒聽得風細細的話,既有心中歡喜的,也有替風細細暗存三分擔憂的,但怎麼說,這事都於她們有利,少不得同聲謝了。
反倒是嫣紅、嫣翠二人,對此都頗淡然,臉上也沒有多少喜色。說到底,這幾年她們雖說是吃了不少苦頭,受了幾多委屈,更擔了無數的心思,但在銀錢上,卻不曾有所短缺。
她們二人猶且如此,風細細自然更不將這事放在心上。說到底,她佔這麼點不大不小的便宜,也不過是要膈應劉氏一番,但若說就此心存得意,卻也遠不至於。
當下不再多說,不急不慌的用過了早飯後,風細細這才命人喚了煙柳上來。煙柳倒也規矩守禮,一進了屋,便忙行禮,又謝了風細細賞的點心,閒敘幾句後,才說起劉氏的意思。
風細細心中已打算好了,對她自是全不留難,應允之餘,又說起了自己的意思。
不想風細細會說出這話來,煙柳怔了一下,神色間也頗有幾分猶疑。雖說給幾個婢子做衣裳的主,她還能做得,但她過來之時,劉氏並提過這事,她又怎好擅作主張。她正遲疑難決,那邊風細細卻已含笑的道:“這事兒姐姐若覺爲難,便只當我沒說。說起來,先母去時,頗留了些銀錢給我,給這幾個婢子做幾身上得了檯盤的衣裳,倒也儘夠了!”
這話說得似退實進,卻噎得煙柳好半日無言以對,良久方苦笑道:“二小姐言重了!這些姐妹新到二小姐屋裡時日不久,按例也該做上幾身衣裳的,就依小姐的意思!”
府裡的慣例,她自然是知道的,但也正因爲份屬慣例,反而無人會特意提起。事實上,這條慣例,現如今在劉氏手中,早已是名存實亡。甚至現如今府裡諸姨太太身邊的丫鬟,也都是各位姨太太暗裡用了自個的月錢給做的衣裳,劉氏那邊,是一貫的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風細細本來無心同她多說,聽了這話,當即點頭道:“既如此,便有勞姐姐了!”
煙柳在劉氏身邊多年,察言觀色的本領豈是易與,聞言便知風細細的不耐之意,當下識趣的不再多說,只喚了外頭候着的丫鬟婆子進來,爲衆人一一量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