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之後,對瞿菀兒,風細細卻也不由的生出了些許憐憫之心。在她看來,瞿菀兒家世既好,生的也好,又得家人百般愛護,便說完美二字,也未必便當不起。只是誰又能料到,這樣的一個女子,情路竟會走的這般艱辛,而偏偏,她又是個死心眼兒的。
這樣的女子,一旦動了心、牽了情,便連喜怒都似乎全隨了旁人,不由自己做主了。
微微怔忡之後,風細細停下腳步,略一擡手,示意嫣紅等人不必跟着,自己卻輕步的踏上那座漢白玉九曲橋。瞿菀兒仍舊靜靜立在橋上,雙眸彷彿專注的看着腳下一羣羣的錦鯉,看它們或浮或沉,或聚或散,炫彩變幻,五色斑斕。對於風細細的到來,似乎全無所覺。
風細細倒也並不言語什麼,只行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而立。迎面,有秋風拂面,寒意微微,池畔桃柳隨風飄搖,抖落片片黃落的樹葉,池中也因之漣漪輕泛。
不知何時,瞿菀兒的目光卻已落在了一片隨水飄來的枯黃葉片之上:“又是秋天了……”她忽然的道。風細細不知她到底想說些什麼,聞聲之後,略一遲疑,也只應了一聲。
又自靜默了片刻,瞿菀兒才又慢慢的道:“每年秋天,樹葉黃落之時,我都會想,草木有情,落葉猶知歸根,那……總有一天,他也會回來吧……”
風細細默然,於她而言,倒是寧可瞿菀兒仍是那副尖銳而盛氣凌人的模樣,至少那樣的瞿菀兒,她還能應付得了。而眼下,她真是不知該對瞿菀兒說些什麼好。
安慰?對方未必需要;實話實說,讓她忘卻風入松,只怕瞿菀兒反會大怒;而若要她陪着她一併懷想當年的風入松,卻又實在不是她能力所及。
她正猶疑不定之時,那邊瞿菀兒卻又緩緩道:“可是這一二年,我卻愈來愈不敢肯定了!我有時候甚至會想,他若非已不在人世,便是早已把我忘了……”這最後的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尤顯生澀,而後,她轉過頭來,定定的看着風細細:“每每想到這個,我總是心慌。但有時沉定下來,我又會想,若是讓我在這兩樣裡頭選一個,我會選什麼呢?”
見風細細久久蹙眉不語,瞿菀兒竟是輕笑了一聲,問道:“若是妹妹你……你會選什麼?”
風細細本也不是那種唯唯諾諾之人,只因覺得自己與瞿菀兒也算不上有多大的交情,這種事兒,總不好交淺言深,但瞿菀兒既開口問了,她倒也並不願做那種顧左右而言他之事,移眸直視瞿菀兒那雙沉邃得彷彿看不到的底的眼眸,她平靜道:“我兩個都不選!”
似是沒料到她會這般答她,一怔之後,瞿菀兒道:“那你會怎麼做?”
定定看她,風細細神色安寧、眸光淡漠:“我會選擇忘卻!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若這事若然發生在她的身上,她一定會選擇忘記。或許忘記很難、很苦,甚至也許比苦守着那一份念想要更難,但在明知無望的情況下,忘記也許會是另一個開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瞿菀兒喃喃,良久卻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這話說的多好呵,可這天下,到底又有多少人真能做得到?”
不知爲何,聽她說着這句話的時候,風細細卻忽然的想起風子揚來。那個男人,先是逼死了妻子、隨後又逼走了兒子,而他自己,卻在中秋月夜,孑然一身立在荷花池畔,靜靜思念已然故去的舊人。這世上,只怕再沒有比人心更復雜難測的東西了吧!
如此想着,風細細也不由的輕嘆了一聲。
秋風瑟瑟,天氣明明並不那麼冷,陽光也還算得不錯,但這一刻,她卻只覺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寒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她自然的轉向瞿菀兒,纔要邀她入敞軒稍坐奉茶的當兒,瞿菀兒卻已搶先一步道:“這外頭冷,我們進去說話吧!”竟是一副自然而然的主人派頭。
風細細自不會與她計較這些,當下一笑,應道:“好!”
二人相偕入了敞軒。說起來,這處敞軒風細細今兒也是頭一回來,若說到熟悉二字,她還真是遠不及瞿菀兒。纔剛坐定了,早有丫鬟捧了茶來。風細細正覺身上有些寒,見奉了茶來,忙伸手接過,卻是捧在手中,權且當了手爐。
主子既進了敞軒,嫣紅等人自也匆匆的跟了進來,這會兒眼見風細細手捧茶盞,似有取暖之意,少不得快步上前,低聲的道:“小姐今早起來的急,還未用早點,可要就擺在這裡!”
被她這麼一提醒,風細細這纔想了起來,難怪自己穿的這般厚實,纔剛在外頭竟還覺得冷,敢情是這個緣故,這腹內空空,身上怎麼不冷。當下一笑,便道:“我竟忘了這一層了!”一面說着,她卻也朝瞿菀兒道:“姐姐來得這般早,想來也未用早飯,就陪我一道用些吧!”
瞿菀兒聞聲,卻點了點頭道:“也好,我正覺有些餓!”
不意她忽然就這麼隨和起來,風細細口中雖未言語,到底還是拿眼詫異看了看她,而後才吩咐嫣紅備了早點送來。這別院用的,大多都是瞿氏夫人留下的老人,加之管着這裡的,又是當年瞿氏夫人的陪房,對她,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這早點,自是早已備好了的。
二人又自閒敘了幾句,那邊早點已送了來,卻是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看得風細細一陣愕然。她在風府的這些日子裡,可從未有過這等待遇。
她這邊猶在愣神,那邊瞿菀兒卻已執了銀匙,淺淺的舀了一匙乳羹送入口中,慢慢的品着,面上神色似有懷念:“這乳羹,是王嬸做的吧?味道卻還是同以前一樣呢!”
風細細自然不知道這王嬸是誰,聽得這話,也只能回頭看了一眼嫣紅。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