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細可以對風柔兒不理不睬,嫣翠身爲風府丫鬟,她雖甚是討厭風柔兒,卻也不敢放肆。聽得這話,少不得停下腳步,回身行禮,喚了一聲:“大小姐!”
眼見嫣翠如此,風柔兒心中這才舒服了一些。她自恃身份,纔剛一時氣極,眼見叫不住風細細,只得退而求其次的喚住嫣翠,這會兒醒過神來,卻覺頗失身份,當下也不搭理嫣翠,只冷了臉回頭向自己的貼身丫鬟繡瓏問道:“秀瓏,你可認得她?”
原來瞿氏亡故後,風子揚雖接了劉氏回來扶爲正室,但一個是原配夫人,一個卻是外室扶正的續絃,加之劉氏出生原就比不上瞿氏,因此這些年來,他也陸陸續續的納了幾房小妾,其中也頗有一兩個得了些寵愛的。風柔兒因不識風細細,又見嫣翠跟在她身邊,便以爲她是哪房小妾家中的親戚,初來不久,並不識得自己,故而纔有此問。
繡瓏與嫣翠略有幾分交情,雖有心迴護於她,但在風柔兒面前卻又不敢造次,悄悄給嫣翠遞了個小心的眼色後仍自如實答道:“她是嫣翠,乃是二小姐屋裡的丫頭!”
風柔兒一怔,喃喃重複道:“二小姐?”說着這三個字時,她才猛然醒起對方的身份。
再擡頭看時,卻已看入一雙似笑非笑、隱帶嘲謔的眼。
不知何時,風細細已停下了腳步,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風柔兒見不得她這等表情,有心呵斥,卻又自覺慚愧,一時僵立當地,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被接回風家時,早已到了記事的年紀,對從前之事,又豈會全無所知。只是她素性要強,愈是知道,便愈不肯認。
風細細見她僵立在那裡,面上頗顯尷尬之色,不覺一笑。她素來吃軟不吃硬,對方既軟了下來,她便也抱了不爲己甚之心。秀眉微微一揚,已自呵斥嫣翠道:“你這丫頭,我已說了要走,你卻還愣着作甚,太陽這麼大,照得我頭都暈了,還不快扶我回房!”
嫣翠正巴不得她解圍,一聽這話,忙向風柔兒行禮告退,快步上前扶了風細細便要離去。
直到二人走出了一段距離,風柔兒才猛然醒覺自己居然就這麼讓對方走了,這不是明擺着是被對方壓了一頭。這個念頭陡然升上心頭,卻讓她面上好一陣火辣辣的,眼瞅着風細細二人已行到抄手遊廊之上,再要不叫住她們,二人這一拐彎,便要消失在長廊盡處漏花牆後,惱恨的重重一推秀瓏,她纔要吩咐秀瓏去截住二人,身後,一個舒徐平緩的男聲緩緩響起:“風小姐!”風柔兒一驚,這才恍然記起,自己所以過來這裡的緣故。
顧不得其它,她迅速斂去面上怒容,換上一臉溫柔的笑意,轉身行禮:“臣女見過王爺!”
在她身後十數步遠的地方,有人正無聲而立。玉冠玄衣,容顏溫雅,可不正是睿親王宇文珽之。
…………
堪堪踏入小院,嫣翠便再忍不住,欣然笑道:“今兒可真是解氣!”
這些年,因爲風細細的不理事,府內上下也沒幾人瞧得起她們,日常辦事更是推三阻四,難之又難,時不時還有幾句冷言冷語,直氣得人心疼。風柔兒屋內的繡瓏與她幾乎同時進府的,又都是外頭買來的,故而二人之間頗有些交情,即便如此,繡瓏近年來言語之中也常帶幾分高高在上的味道,讓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而今一朝揚眉吐氣,怎由得她不心生快意。
嫣紅恰走出來,忽然聽了這話,不覺一怔,忙自迎上前來,行過禮後,便忙忙問道:“嫣翠,你又胡說什麼了?”一面說着,已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風細細。
嫣翠心下得意,見嫣紅問起,恰是瞌睡遇了枕頭,也顧不得進屋再說,便在院內扯住嫣紅的衣袖,將才剛桂花林中之事一一說了,及至說完,還不忘笑道:“嫣紅姐姐,你說可解氣?”
嫣紅聽過之後,則是神色古怪的看了風細細一眼。這次病危之後,她們所服侍的這位小姐着實變了許多,與從前幾乎便是判若兩人,變得讓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若不是朝夕相處了這麼些年,她真要懷疑眼前這人還是不是自家的小姐。
風細細察覺出她的疑惑,卻也無意去進行那些越描越黑的解釋,只朝她笑笑。她知道,縱然嫣紅對她近來的舉動而心存疑竇,但她如今用的確是風細細的軀體,既然本就是真的,那又何懼別人疑心。“回屋去取個花觚來將這花插上!”對嫣紅古怪的目光視而不見,她徑自吩咐着,並將手中的那枝桂花遞了過去。臨去之時,她畢竟還是折了一枝桂花下來。
嫣紅聽了這話,這才恍然,忙扶了她回屋。一進屋,嫣翠便忙轉身去了側屋,不多時,便取了一隻綠釉雙耳梅瓶來。風細細雖不甚懂瓷器,但件那瓶釉色瑩潤,器形優雅,心中倒也很是喜歡,當下親手將那桂花插了,又示意嫣翠將之擱在一邊的高几上。
而後方滿意的一笑,便又問道:“內院如今是誰在管事?去將她叫來!”
既然如今已與風柔兒對上了,在想低調,怕已是不能,既然如此,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吧。她可從來都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至於風子揚,她壓根兒就不信他敢做的太過。
這話一出,嫣翠不覺大爲驚喜,正要應話,卻被嫣紅一個眼色制止了。
嫣翠抿了下脣,悶悶的閉口不言。嫣紅則上前一步,輕聲回道:“小姐莫非忘記了,如今的內院管事乃是劉夫人自孃家帶來的李媽媽!”這話說的很是巧妙,既點明瞭內院管事是誰,又暗示此人乃是劉氏的人,不可輕易得罪。
風細細聽得微微點頭,眸帶讚許的看了嫣紅一眼,卻依舊吩咐道:“去吧!將她叫來!”
嫣紅見她神情,便知她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點了點頭,也不吩咐嫣翠,便自己出門去了。風細細見她如此,不由微微一笑,知她是擔心嫣翠太過得意忘形,以致結怨於人,故而如此。一笑之後,她閒散道:“這些年下來,嫣紅倒是愈發的謹小慎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