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細細聽得哭笑不得,也不好說她什麼,只得白了她一眼,一把拉了她往前走去。見她窘迫,宇文琳琅反停步笑了起來:“我說的話,可是肺腑之言,你別裝沒聽見!”
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風細細嘆息道:“這還沒嫁,你怎麼就想到在孃家終老了?這未雨綢繆也來得太早了些吧!果真你這麼想,倒還不如聽你九哥的,把這事敷衍過去也就算了!”
宇文琳琅聞聲默然,好半晌才悶悶道:“你可不知道,這陣子,我時時睡不着只反覆的想這事,一忽兒覺得害怕,一忽兒又覺得這事兒或者也不致太糟,可就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風細細訝然拿眼仔細的看了她一回,這才猛然發現,一貫淡掃蛾眉、素面朝天的宇文琳琅今兒竟是薄施粉黛,略點櫻脣。因妝容極淡,她自己精神又欠佳的緣故,竟是全沒看出來。
默然片刻,風細細到底緩聲道:“你想不想見賀清章?”似宇文琳琅這種,應該可稱是“婚前憂鬱症”了,這樣的情況,風細細從前也略有耳聞,因此纔會給她出了這麼一個主意。
果不其然,宇文琳琅陡然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見賀清章?這……怕是不妥吧?”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嬌俏面上,更是難得的現出了幾分驚懼與錯愕。
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風細細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賀清章沒來由的差了雲舒跟在你身邊,我看那小東西精靈得很。說不得早把你的情況透給他知道了!”
不可置信的睜大明眸,宇文琳琅失聲道:“怎可能?不會的吧?雲舒……”她倒是居心想要駁回風細細異想天開的猜測,然而再一回想雲舒近乎通靈的表現。頓時便啞了聲。
風細細也無意同她多說這些,便笑道:“且不說這個,我們先過去菀兒姐姐處吧!”說着,復又拉了宇文琳琅出門。二人並肩行到瞿氏別院跟前,尚未及命人通傳進去,早有丫鬟笑吟吟的迎了上來,見過禮後。徑請二人入內。
風細細見此,哪還不知道瞿菀兒猜到她們遲早過來,因此早早命人在此迎候。當下含笑謝過了那丫鬟。便跟在後頭,一路進了瞿府別院。說起來,這瞿府別院她這纔是第二次來,而第一次來的時候。更是患得患失。因此根本無心注意觀察。卻是直到今兒,一路走來,一路與風府別院相印證,只覺處處熟悉,再再明瞭。
她心裡正想着,那邊宇文琳琅已笑問道:“是不是幾乎一模一樣?”
不無感慨的點了點頭,風細細嘆息一聲,卻沒答話。宇文琳琅見狀。哪還不知道她這是想起了瞿氏夫人,當下也不免陪她嘆了一回。卻沒再說下去。那丫鬟也是個精靈的,見二人各自神色怏怏,自然不會自討沒趣,便一路引着二人過去瞿菀兒處。
宇文璟之一來,瞿菀兒便知風細細與宇文琳琅很快就會過來,忙命人在疏影軒內備了酒食,預備二人過來一道賞梅飲酒。那丫鬟這一路引了二人過去疏影軒,沿途各色寒梅怒放,疏影橫斜處,暗香隱隱,直令人目不暇接。
風細細一頭走,一頭笑道:“說來慚愧,我竟沒發現這別院內竟還有這等絕佳所在!”
斜乜她一眼,宇文琳琅調侃道:“你還有不知道的事?我總覺得你素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呢!”這話半真半假,所謂的真,是因宇文琳琅總覺風細細年紀比她雖小,但看事、遇事乃至行事卻都老練通達,處處胸有成竹一般。所謂的半假,則因言語之中的戲謔之意。
畢竟這世上哪有真正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
平白被她取笑一句,風細細也不惱,只笑着擡手撥開一枝斜斜伸出的梅枝,同時笑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可惜你今兒不能住下,否則我們倒可乘夜去賞一回梅!”
前次幾人來凝碧峰時,寒梅才只零星,如今也不過十餘日工夫,儼然已是盛放之景,令人在讚歎之餘,卻也不免生出惜花之心。畢竟一朝花期,也實是時間有限。
宇文琳琅聽得眉兒彎彎,只笑道:“今次是不能的!等你及笄那日,我再求了母后過來吧!”
她素來任性慣了,若真留下,璇貴妃也未必能將她怎樣。但這麼一來,風細細及笄之時,璇貴妃只怕就不會再放她出宮了。宇文琳琅心中早是算好了這本賬了。
明瞭她的意思,風細細不禁一笑,道:“既如此,我可就等着你了!”
二人一路說這話,前頭卻已到了疏影軒。這座小軒位於梅林一側,軒體甚是精緻玲瓏,檐角高翹,周遭生長了不少長青喬木,襯得整座小軒半隱半露,別具一番韻味。
瞿菀兒這會兒已得了消息,含笑迎出。三人本非喜歡客套之人,簡單見禮過後,宇文琳琅便笑道:“菀兒姐姐打算在這裡住多久?等細細及笄嗎?”
坦然點頭,瞿菀兒道:“臘月一到,家中各項事宜都多,我也懶怠去問,正樂得來此偷閒!”
昨兒瞿菀兒來時,風細細對此便有猜測,只是卻不好直言相詢,畢竟這事事關她自己,這麼一問,瞿菀兒便是無此打算,也不好缺了她的及笄禮,雖說她本也沒打算要辦。
三人相偕進屋坐下,風細細這才笑道:“我上山來,本打算避過這個笄禮,怎麼你們卻一個個的都來了,倒讓我想避也避不過,只得破費招待你們一番了!”
滿不在乎的一笑,宇文琳琅道:“你若真捨不得,便都交給我好了!等我來前,先命御廚房備上十個八個菜,準備個七八樣糕點小食,再置辦一罈好酒,如何?”
風細細聞聲,也不置評,只笑向瞿菀兒道:“菀兒姐姐怎麼看?”
瞿菀兒含笑道:“琳琅既這麼說了,那你就都交給她吧!不過從宮裡來此也遠,有些菜色若冷了再熱,不免失了滋味,不若就免了那十個八個菜,換上幾樣精緻冷碟吧!”
宇文琳琅渾不在意,當即笑道:“也好!那我們就商量定了!”
風細細知她並不在意這些,因此也未推卻,只笑道:“既如此,那熱菜就仍由我來!”
瞿菀兒本來正想說這話,卻不料被她搶了先,好在她也不以爲意,只笑道:“我倒是知道京中有些別緻吃食,等到那天,我明天蒐羅些來,請你們嚐嚐!”
三人商量妥當,都是相視而笑。又因三人一起的緣故,有些話反不是那麼好說,因此三人幾乎是有志一同的沒去提那些掃興之事,只挑了近日的趣事說了些,倒也各自高興。
眼看時已近午,瞿菀兒這才吩咐一邊的丫鬟道:“去請我們家大爺與九爺過來用飯吧!”
那丫鬟應聲退下後,風細細纔不無詫異的在旁問道:“我們……同桌用飯嗎?”
微詫的看她一眼,瞿菀兒很快解釋道:“本來都是親戚,那些個外頭的禮數能免則免吧!”
風細細細度她這話裡的意思,頓時知道宇文兄妹與瞿氏兄妹今日絕非第一次同在一桌用飯,既然對方都不在意,她自然更不好說什麼,只是想着宇文璟之時,心裡到底有些不自在。
宇文琳琅在一邊,已有意無意的笑道:“細細只管放心!我九哥一貫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絕不會亂說什麼的!”
這話一出,瞿菀兒面上不覺閃過一絲愕然之色,更下意識的拿眼看向了風細細。風細細也沒料到宇文琳琅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心中不覺大窘,面上也不免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暈色,嗣後再見瞿菀兒移眸看來,心下愈窘,一時竟頗有些手足無措。
瞿菀兒本是挑眉通目之人,見狀自是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若無其事的岔開話題道:“細細笄禮,除我們外,可還打算請別人嗎?”
稍事猶豫後,風細細才道:“在這京裡,我本不認得什麼人。若說有些交情的,除你們外,也就是青荇與曼真了!我想着……她們二人,還是不要請了吧!”
低頭想了想後,瞿菀兒這才答道:“曼真就不必了!聽說她如今仍在景山行宮伏侍太后,怕也抽不出空來!至於青荇,她若有心主動問起,便請她過來,若不然,就算了吧!”
風細細深感有理,不免點頭笑道:“姐姐到底是比我想得周全些!”
三人又自商量了一回,那邊宇文璟之與瞿煜楓卻已到了。風細細錯眼間瞧見宇文璟之,心下便是一陣狂跳,她心中彆扭,面上表現自也不如平日自然隨意。
反而是宇文璟之,見着她時,便含笑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仍與平日一般,溫和安寧,似帶隱隱笑意。其時風細細正拿眼看他,二人目光巧之又巧的在空中虛虛一撞,風細細纔剛恢復過來的如常面色頓時又染上了一層深深淺淺的暈色,一如二月初綻的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