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煜楓去後,瞿菀兒自覺心中寡淡,人也頗有些鬱郁的。這幾日她心緒本不甚好,人也懶怠動彈,只是一來念着宇文琳琅的煖壽之宴,二來,賀清章一事,於情於理,她也該同風細細說一聲兒,這麼仔細一想之後,她這才下定決心,來走這一趟。
瞿、風二人各有心思,也都懶得再在快哉亭畔逗留,瞿煜楓這一走,她們也就轉了身,仍迴風臨院。一路之上,卻都默默無語,直到將至風臨院時,風細細才緩下腳步,輕聲問道:“姐姐日後,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打算?”微微恍惚了一下,瞿菀兒才蹙眉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說着這話的時候,她的心中忽然一片茫然。她如今也實在不算小了,若是這一切變故都沒有發生,那她應該早已嫁給風入松,甚至已然兒女成行。然而事實是,現今的她,什麼都沒有。
那麼。她該有什麼打算呢?在等待了長久的八年之後,難道她還能重新拾回十餘歲時的生活?如這衍都中的大多數閨閣千金一般。滿心想的只是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生幾個聰明乖巧的孩兒,指望他們能光宗耀祖、然後再娶妻生子,如此循環,直至壽終正寢?
不期然的苦笑了一下,她擡眼看向風細細,不出意外的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藏得極深的擔憂之情:“你呢?”她突然問道:“細細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沒什麼理由的,她就是覺得,風細細也許會有不同於她們的想法。
側頭想了想,風細細坦然道:“我不想嫁人!”自己日後究竟如何,她雖也約略的想過。但也真沒仔細考慮過。而她的那些粗略想法,一來不切實際;二來也實在沒法同瞿菀兒細說,因此思忖過後,她乾脆就給出了這麼一個簡單粗暴的回答。
深深看她一眼,瞿菀兒徐徐道:“真巧!我也是!”說着,已忍不住笑了起來。
風細細聽得也笑起來,一面與瞿菀兒並肩而行。一面卻轉移了話題道:“靖安侯府來了客。姐姐可聽說了嗎?”對侯府,她已越來越不願以“我們府上”或是“我家”來代稱了。
瞿菀兒點頭:“略知一二!”有很多事,只要她想知道。都不難從外頭得到消息。劉氏內侄自姑蘇來京趕考一事,她自然也早得了消息:“聽說那人素性浪蕩,甚喜流連秦樓楚館?”
眨了眨眼,風細細道:“似乎有這麼回事吧!”對劉奚。她算不上了解,甚至直到今兒也才見到第一面。不過這所謂的流連秦樓楚館,她倒真是聽人說過。
有意無意的放慢了腳步,瞿菀兒淡淡問道:“這人你可見過?”
風細細點頭:“纔剛在四公主府門前,倒是看了了一眼。據說他是得了四爺的邀請!”
“四爺嗎?”瞿菀兒彷彿沉吟了一下,這才答道:“四爺這人看着輕浮,肚裡其實頗有幾分才學。只是可惜。當年之事,鬧的太大。他想翻身,卻是千難萬難!”
風細細仔細聽着,知道瞿菀兒這話看似是在說四皇子,其實卻是在說劉奚。四皇子既非純粹的浪蕩紈絝,那麼他所看重的人,自然也就不能純以繡花枕頭視之。
嘆了口氣,風細細驀地開口:“最近這陣子,似乎就沒一件好事兒!”
聽她這麼一說,瞿菀兒也不由的輕吁了一聲,好半晌,才道:“總會過去的!”
風細細點頭,二人一路雖刻意放滿了步子,這會兒也已走到了風臨院跟前。纔要進去時候,一側卻忽然傳來了宇文琳琅的聲音:“細細、菀兒姐姐!”
二人同時止步,移目看了過去,卻見一側宇文琳琅正神采飛揚的過來。饒是瞿菀兒這會兒心情不好,忽一眼見她春風滿面的過來,也不由的綻開一個笑容:“你怎麼就過來了?”
宇文琳琅笑吟吟的過來,一把拉住二人,這才答道:“我悄悄同六嫂說了,讓她尋個藉口把風柔兒帶到一邊去,這樣一來,我們不就可以一起了!”
風細細在旁聽着這話,倒不由得勾起另一樁心事來,因問道:“琳琅可見到賀清章了嗎?”
“賀清章”三字纔剛入耳,宇文琳琅就皺了眉,半日纔不甘不願道:“當然,他是與三哥一道來的!好在今兒的酒宴並不在後花園串樓裡,所以倒也不怕撞上他!”
瞿菀兒本來無意拂逆宇文琳琅的興致,更何況此去也未必就能撞上賀清章,當下點頭道:“既如此,我們就陪你到前頭走走去!”
歡喜的答應了一聲,宇文琳琅也不多說什麼,便拉了二人一路往前頭走去。
四公主府中,雪掃的很是乾淨,至少風細細從前頭進來,到後院,再到風臨院、快哉亭,一路也沒見着哪怕一片殘雪,然而這會兒與宇文琳琅同行,走不到多遠,眼中卻陡然映入了一片雪壓寒梅之景,讓她好一陣錯愕:“我還以爲這府裡的雪都掃乾淨了!敢情這裡還留着!”
她本來也只是簡單的感慨一句,並無其他意思,卻不想宇文琳琅在旁很快接口道:“四姐姐一直不喜歡雪,如非必要,下雪天她是連屋都不會出的。所以她住的地方,也不許積雪。這處設宴的園子,是她想着我喜歡,這才命人留着沒動!”
若有所思的看一眼面前的這片梅林,風細細沒來由的就覺有些不安,可這不安實在也有些無從出口,遲疑了片刻,她到底也只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宇文琳琅也未在意:“可不是!我從前也問過她緣由,可她總是一言帶過,不肯細說!”
聽她們說起這個,瞿菀兒卻不禁嘆了口氣:“這事我倒是聽人隱約提起過,說皇后娘娘就是薨在雪後。更有傳聞是因雪天路滑摔倒,腹中還有一個已成形的小皇子……”
這一句話,她說的極輕,風細細與宇文琳琅二人就在她身邊,也只是勉強聽見。
這話一出,氣氛不覺爲之一僵,半晌,宇文琳琅才幹幹道了一句:“難怪……”也不知是在說難怪宇文瓊玉不喜下雪,還是皇后娘娘薨在雪天一事。
這一片林子裡,種的都是些早梅,如今雖才十月底,梅花卻已開了大半,粉白嫣紅,襯着橫斜梅枝,冰潔霜雪,愈顯冰肌玉骨,豔冷出塵。
只是這樣的景緻,在纔剛瞿菀兒的一句話過後,卻忽然就失了顏色,讓人只覺興致全無。
三人在梅林跟前站了片刻,纔要進去時,卻見裡頭正走出一人來。宇文琳琅認出那人正是杜青荇,少不得開口叫了一聲:“青荇!”
杜青荇被她一叫,當即答應一聲,快步的走了過來,同三人見禮。宇文琳琅便詫異問道:“你怎麼卻一個人出來了?這是要去哪兒?”
杜青荇笑道:“纔剛四公主在裡頭,說起她近日新得的一株異花,要與我們同去賞看!我想着你去了也有好半日了,便趕着出來找一找,打算與你們同去!”
宇文琳琅也不在意,便問道:“不知卻是什麼異花?也值得你這般上心?不過話說回來,難怪前一二日,四姐姐就總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兒,又說要給我個驚喜,敢情是等在這兒!”她口中笑謔杜青荇,神色之間,卻比杜青荇還更要好奇幾分,人更是上趕着走了上前,笑嘻嘻的拉了杜青荇的手,道:“青荇,你快些引我們過去看看!”
風細細與瞿菀兒在旁見她如此,早忍不住笑了起來。本來她們三人並肩而行,如今再加了一個杜青荇,少不得便分作了兩撥。宇文琳琅與杜青荇在前,風細細與瞿菀兒卻落了一步在後。這片園子,雖說宇文瓊玉已命人留了雪來賞景,但爲防雪地路滑,摔了來客,青磚小徑上的雪卻還是掃了去的。四人一路走來,卻也穩穩當當,全不覺難行。
杜青荇一面走,一面卻還在同宇文琳琅說四公主府中的這株奇花:“聽說這花名叫千瓣雪葉蓮,花瓣凝翠含碧,如上好碧玉雕成;葉片卻如玉雪一般,純白剔透。琳琅你聽聽,這花可多麼稀罕,我長這麼大,好東西見的也不少,但還真沒見過翠綠色的花和白色葉子呢!”
被她這麼一說,莫說是宇文琳琅,便是風細細與瞿菀兒,也都來了興致。
風細細更詫異的插嘴問道:“這麼稀罕的奇花,怎麼從前卻沒聽人說過?”
杜青荇聽她問話,便轉了頭過來,答道:“纔剛也有人這麼問四公主。四公主便笑,說這花其實到她府中已有幾年了,只是既不見枯死,也不見開花,府裡的花匠對此也是束手無策,只說許是從雪山移下來時傷了根莖的緣故。四公主想着,偌大一個公主府,哪裡就少這麼一個池子賞景了,便乾脆也不管它了,不料今年這雪一下,它還真就打了個小花苞出來!”
宇文琳琅聽得心中大是暢快,忍不住笑道:“可見這花與我真真有緣!等我過去看上一看,若果然好,我便問四姐討上一枝,種到宮裡去,日日陪着我!”
她心裡歡喜,腳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