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緩緩而行,隨後在四公主府門前停下。早有人掇了腳凳過來,嫣紅也忙忙的走上前來,攙扶風細細下車。風細細欠身下車,在儀門前站住了腳步,風柔兒隨即下車。門口迎候之人,此刻也快步過來,笑吟吟的上前見禮,並引了幾人入內。
風細細也不多言,便與風柔兒並肩往府內走去。目光餘光到處,已看到了風入槐三人。風入槐仍是老樣子,只是看着彷彿清減了些許。風細細與風入柏並沒怎麼打過交道,只是第一次見他時,風入柏的舉止之間還頗見稚氣,如今也不過數月時間,人看着卻沉穩了好些,身高也似乎長了些。風入柏的身邊,便是劉氏的那位內侄劉奚了。
劉奚身材不高,不胖不瘦,生得甚是白淨,乍一眼見着,竟與劉氏有六七分相像。劉氏本就算得是個美人,與她有六七分相像的劉奚自也是一表人才。這幾日風細細也聽身邊丫鬟說過些有關劉奚的事兒,箇中大多是說劉奚生相俊美,行止風流浪蕩的,但今兒真見到了,她卻又覺得劉奚這人並不像是那種輕浮浪蕩之人。
青天白日下,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姐總盯着男人看自是不合宜的,因此風細細簡單掃過一眼後,便自收回了視線,只是她仍能感覺到,纔剛劉奚認真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平靜而澄澈,沒有淫邪之意,有的只是微微的好奇與隱隱的詫異。
一行人繞過公主府的影壁,走不多遠,便分了男女各走一端。風細細一行沿着抄手遊廊走了不過幾十步遠,前面遊廊的拐角處便拐出一行人來,當前那個一見風細細。便已朗朗的叫了出來:“細細!”旋快步的走了來,竟是宇文琳琅歡歡喜喜的迎了出來。
二人分別其實不多幾日,風細細乍然見她,心中仍覺歡喜,忙應了一聲“琳琅”,還未及上前時,身邊的風柔兒卻已正色襝衽行禮:“臣女風柔兒見過十七公主殿下!”
她這裡忽然行了這麼一禮。倒讓風細細不好失禮。少不得停了腳步,跟着行了一禮。宇文琳琅本來心情甚好,被這麼忽然打斷了一下。心下不免有些不快,只是到底記得風柔兒已是自己六哥未過門的側妃,卻也不好發作,只得微蹙雙眉的揮了揮手:“免禮吧!”
說着已快步過來。拉了風細細的手笑道:“你怎麼這會兒纔來!菀兒姐姐已等了有一會了!”
說着也不等風細細開口便自轉頭向風柔兒道:“細細我先帶走了!你也不必拘謹,隨意就好!”言畢一拉風細細轉身就走。風細細只來得及同風柔兒點了個頭,卻早被宇文琳琅拉走了。
嫣紅、嫣翠二人見了,也不待人說,便忙趕了上去。緊隨在後。
風柔兒冷了臉,一言不發的看着二人拉拉扯扯,卻又親密非常的走遠了。公主府迎客之人在旁看着。也不免尷尬,僵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風小姐?!”
勉強收斂心神,風柔兒神色雖仍僵硬,卻努力的擠出一個笑容:“還請姐姐引路!”
繞過拐角,風細細才頗爲無奈的白了宇文琳琅一眼:“你這樣,也太不給她面子了!”雖說並不喜歡風柔兒,但風細細一貫沒有打人打臉的習慣,這會兒想着纔剛風柔兒僵在當場的尷尬模樣,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同情。畢竟宇文琳琅本來是可以挑選和緩一些的方式的。
宇文琳琅聳肩,輕飄飄的道:“不是我不給她面子,是菀兒姐姐在後頭,我若帶了她去,只怕菀兒姐姐當場就要給我臉色看了!”
風細細這話也不過是心生感喟,因而隨口一提,倒也並不十分放在心上,聽宇文琳琅提起瞿菀兒後,她便忙問道:“菀兒姐姐的氣色如何?”
宇文琳琅搖頭道:“我看着精神還好,只是……”略加猶豫之後,她才皺眉道:“可我總覺得,她雖是有說有笑,看着與平常彷彿無甚區別,但身上總好像少了點什麼一樣!”
說到這裡,她卻又困惑的擰眉沉思起來,好半日才道:“總之說不清,等你自己去看吧!”
心下微微一顫,風細細口中答應着,足下卻不自覺的走得更快。
公主府她其實算不上熟悉,但腳下的這條路,她卻還是熟悉的,衆人去的地方赫然正是宇文瓊玉所住的風臨院。風臨院內,景色一如既往。宇文瓊玉似乎並不喜歡雪,院內院外,雪早掃得乾乾淨淨,甚至看不出任何一絲大雪留下的痕跡。
也不知是否看出了什麼,宇文琳琅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先皇后就是在一個大雪天薨逝的,所以四姐打小就不喜歡雪,你見了她時,能不提起就別提起!”
風細細這才瞭然,點頭之後,與宇文琳琅一道踏入了風臨院。纔剛進了院子,走不幾步,二人便不無詫異的發現瞿菀兒正獨自一人立在一株臘梅花下,雙眸低垂,神情淡淡。
她平日素喜紅裝,今兒亦是如此,只是那一身紅衣平日皆襯得她冷豔無雙,而今日,雖仍明豔無雙,但不知怎麼的,卻有了一種豔極而清之感。心中沒來由的只覺慌張,風細細竟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菀兒姐姐!”聲音裡卻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慌張。
瞿菀兒陡然一驚,下一刻已移眸看來,待見了風細細時,當即露出一個笑容:“細細來了!”
正面見着瞿菀兒時,風細細忽然便明白了宇文琳琅纔剛說的話,瞿菀兒確是氣色如常,舉止之間也仍是儀態萬千,乍一看之下,似乎與平日並無分別,唯一不同的,只是她的雙眼。從前的瞿菀兒,眼裡總是閃動着細細碎碎的光芒,而如今,那些細碎的光芒卻已湮滅不可見。
忍不住疾走幾步,風細細脫口問道:“菀兒姐姐,你……”
擡手作個噤聲的手勢,瞿菀兒若無其事道:“我沒事!”似是不願與她多提自己的事,瞿菀兒很快轉向宇文琳琅,笑道:“你來遲了一步,四姐姐已往前頭去了!”
知她不願提起,風細細自也不好追問不休,少不得閉了口,默默的立在一邊。關心的看一眼風細細,宇文琳琅這才笑道:“今兒來的人裡,的確有幾人,是要四姐姐親自招待的!”
瞿菀兒點頭,有些漠然的道:“我聽說是你六嫂她們來了!”
風細細聽得一愣,下意識的朝宇文琳琅看了過去。宇文琳琅的六嫂,可不就是宇文珛之的正妃了。按說以她的身份,宇文琳琅的煖壽之宴,她來是殷勤,不來是本份,可是她這一來,卻讓風細細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
看出她的心意,宇文琳琅不禁笑了起來,輕推了風細細一把,她道:“我可別輕看了我六嫂,她這人行事一貫不動聲色,旁人再看不到她的熱鬧的!”
帶笑白她一眼,風細細嗔道:“你又知道我想看她熱鬧了!”
三人正說着話,迎面忽然便來了一陣冷風,倒吹得三人不約而同的都打了個冷顫。瞿菀兒見狀,不免笑道:“今兒外頭乍看也不覺着冷,偏這風惱人,一陣陣吹來,竟是冷得徹骨!纔剛我所以站在這處,也是因爲相送四姐姐,又想着你們也快到了,便索性等一等你們的!如今人既到了,不若進去坐坐吧!到底還是屋裡暖和!”
三人進屋坐下,風細細還在想着該如何開口,問一問瞿菀兒最近發生的事,誰料卻又被瞿菀兒搶先開了口:“你這丫頭手中捧的倒像是畫軸,怎麼,妹妹還有這一手本事?”
她不說也還罷了,這一說之下,宇文琳琅倒先跳了起來,笑道:“細細當真爲我畫了一副行樂圖嗎?來,快展開我看看!”她雖聰明,卻算不上是個精細之人,因此這一路走來,竟是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嫣紅手中捧着的畫軸,被瞿菀兒一提,這才興致勃勃的朝嫣紅伸出手去。
嫣紅忙拿眼看向風細細,待見她點頭後,這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長盒放在了桌上。宇文琳琅當即站起身來,利索的打開長盒,盒內放着的,果然是一卷畫軸。
興致勃勃的打開畫軸,目光才一落到那張畫上,宇文琳琅便不由自主的嘆息了一聲,語調中既帶驚喜又不乏震撼。瞿菀兒也早起身過來,與她並肩賞看,眼中也是滿滿的驚訝。
毫無疑問的,出現在二人面前的這一幅畫,可算是二人此生從未見過的。畫卷並不出奇,生絹爲質,檀木爲軸,尋常行樂圖的大小,然而其用筆、設色、乃至氣韻,都與大熙畫風迥異。那深深淺淺的藍色,更在第一時間,吸引住了二人的目光。
深深淺淺的大海,蔚藍到近乎通透的天空,朵朵白雲或零散或層疊得塗抹在整個天空中,海天在遠方相交,併成一色。近處的沙灘上,潮水輕輕上涌,帶起層層白色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