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閣中,一應宮人丫鬟都在忙着收拾行裝,宇文琳琅怏怏坐在一邊,卻是神采盡失。風細細到底放不下心,眼見衆人所收拾的,也不過是些零碎物事,便朝衆人略一示意,令她們先行退下。衆宮人也知風細細與宇文琳琅甚是親密,對她倒也恭順,當即各自退下。
侯衆人退下後,風細細這才走了上前,伸手輕拍了一下宇文琳琅的纖薄的香肩:“琳琅!”
悶悶回頭,宇文琳琅擡眼看她,苦笑道:“細細,我在想,我怕是真要去南源了!”
抿嘴一笑,風細細道:“南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你不是喜歡海嗎?南源可是臨海之國!”
雖說心情極之不好,但也不至於聽不出風細細的打趣之意,悶悶的白她一眼,宇文琳琅道:“都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思說這個!好!我要真嫁去南源,就求父皇開恩,讓你陪我一道去!這樣一來,好歹我在南源也有個伴兒,不至於連個說話的人都沒!”
風細細聽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卻正色道:“得了!不說這些,我只是想說,其實你想多了!就算皇上真有心將你嫁去南源,這事也不是他說了就能算的!”
宇文琳琅一怔,下意識道:“我父皇……他可是金口玉言,再大的事兒,也是一言而決……”
乾乾脆脆的打斷了宇文琳琅的話,風細細道:“在大熙,皇上自然是金口玉言,一言而決,但在南源。只怕卻未必呢!”
一驚之後,宇文琳琅卻也回過神來:“不錯,賀清章可並不是大熙人!”賀清章不是大熙人,因此在大熙皇帝的面前,他固然需得禮節周全,但若說敬畏臣服,不敢違抗。那也未必。
風細細點頭。繼續說下去:“而且我覺得,只要九爺能說服他不向皇上提親,皇上該不會主動提出公主下嫁之事。大不了就是派人旁敲側擊一番!”
宇文琳琅細想此事,竟是愈想愈覺有理。事實上,大熙與南源雖非敵對之國,但兩國邊境仍有相交。衝突紛爭,也委實不在少數。而看目下的情勢。她父皇想將她許配給賀清章,只怕另有深意,至少區區一個慶豐侯之位,還不至於讓她父皇就產生這個念頭。
忍不住嘆了口氣。宇文琳琅悶悶道:“希望一切能如你我所想了!”她早不是小孩子,對於自己的婚事自然也想過不少,但卻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竟會嫁去遙遠的別國他鄉。
風細細也知這事開解不易,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客觀的分析,簡單的安慰,真正煩惱的,卻還是宇文琳琅。朝宇文琳琅伸出手,她道:“馬上就要走了,琳琅不陪我再出去轉轉嗎?”
展顏一笑,暫且將這些煩心事丟在腦後,宇文琳琅握住風細細的手,起身笑道:“走!我帶你再到後頭走走!這一走,日後可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與你並肩同遊呢!”
…………
主婢三人下了車,直奔小院而去。尚未走近,便有幽幽梅香撲鼻而來。不自覺的深吸了一口氣,風細細笑道:“人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如今想來,還真是有些道理!”
嫣紅在旁還未及言語,嫣翠卻早搶先道:“小姐說的雖是這個理兒,但怎麼聽着這麼彆扭!”
風細細聽得也笑了起來。這當兒,碧瑩等人早從院內急急出來,迎了上來。風細細目光一動,卻見碧瑩面色古怪,看向自己的目光更隱有異色,心中不覺暗暗一驚。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身邊這幾個丫頭中,必有劉氏的耳目,因此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自如的進了屋,同衆人說笑了幾句,又取出行宮中宇文琳琅送的一些宮中物事,賞了幾人。
幾人忙自接過,又各各謝過了風細細。風細細笑着說了幾句,打發了衆人出去,卻給了碧瑩一個眼神。碧瑩會意的點頭,一道退下不過片刻,便又端了茶進來。
風細細接了茶,一面慢慢啜着,一面卻低聲道:“府中最近可是有事?”她心思本就玲瓏,一見碧瑩面色,便知必有變故,因此開口就問府中之事。
一邊的嫣紅二人聽了這麼一問,也不覺面現緊張之色,紛紛的看了過來。
碧瑩也顧不得其他,便匆匆道:“小姐有所不知!夫人孃家的侄兒前日進京了,說是來趕考的。夫人爲就近照顧,便求了侯爺,安排他在西側花園裡住下了!”
風細細聽得眉心微微一跳。風府的西側花園,乃府中兩座花園中較小的一座,名爲花園,其實幾乎便是一座小院。而不巧的是,這座花園非但離風細細所住的小院最近,更是偏院去往主院、正宅的必經之路。劉氏這麼安排着,分明便是醉翁之意。
然而即便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也沒法宣之於口。只因劉氏安排入京趕考的親戚住在自家,本是常事,也實在挑不出什麼毛病來,況住的又是外院。
嘆了口氣,風細細皺了眉,問道:“只是這事嗎?”
碧瑩低聲道:“我還聽說,這位劉公子生性風流,本來他上月就該抵達衍都,因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所以直到這幾日纔到。又說因他在豐城結識了一位名妓,盤桓了些時日……”
風細細聽得眉心頻皺,半日冷冷道:“倒是難爲他了!”對劉氏,她雖不至於厭惡,但也實在沒有多少好感,如今聽說劉氏已打算到這個地步,不免更平添三分惡感。
碧瑩見她面色如霜,沒來由的便覺有些心寒,默默閉嘴不再言語。
風細細擡頭,卻朝嫣紅道:“嫣紅,過一刻兒,你替我去一趟主院回個話,只說我今兒坐車時,受了些顛簸,又吹了些冷風,就不過去請安了!”
大戶人家的兒女,每日按例都該早起給當家主母請安,風細細卻幾乎沒怎麼去過。好在她與劉氏的關係府中上下都是心知肚明,倒也無人會對此說些什麼。
嫣紅一直皺眉在旁聽着,聽了風細細的吩咐,倒也並不意外,當下答應了一聲。
倒是碧瑩,猶豫片刻後,畢竟輕聲道:“小姐這樣一味避着,總也不是個事!”
淡定一笑,風細細道:“這事兒你們倒不必擔心!她不逼我,也還罷了,她若真敢逼上門來,我自然也有法子讓她下不來臺!”說過了這句話後,風細細便也不再多言,只歪靠在炕上,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她既不言語,碧瑩與嫣翠二人,自也各自默然,不敢開口。
嫣紅去了不多時,便自回來,稟說劉夫人聽說小姐身體不適,倒是很關心了幾句,又問可要延醫問藥,囑咐着不可耽誤了。風細細聽得微微揚眉,卻問道:“她身邊可有旁人在?”
嫣紅蹙眉道:“我去時倒是沒有,回來時,卻正好與那位劉公子撞了個對面!”
風細細點頭道:“倒真難爲他們了!”言語之中,卻不免帶了幾分譏嘲。
她的心中早有一本賬在,宇文琳琅生辰將至,以她的性子,必會邀請自己前去;而宇文璟之也答應過要助她見賀清章一面。因此上,這個見面的機會選在宇文琳琅生辰那日的可能性卻是極大。而如果賀清章果然便是風入松,一切問題,想來都不難迎刃而解。再退一萬步說,即便賀清章不是風入松,或者無意與自己相認的話,她也有的是辦法讓劉氏面上無光。
換在從前,她也許還擔心劉氏會用出什麼強硬的手段,但如今她既與宇文琳琅交好,又得瞿菀兒關心,只要劉氏尚有一念清醒,就斷不會行強行逼迫之事,徒然壞了自己的名聲。
更何況如今風柔兒婚事雖已定下,但一則是側妃,二來也還沒有正式過門,這事要真鬧了出去,於她日後在王府立足更是有害無益,若在成婚之前鬧了起來,只怕更只有退婚一途。
既知這些,風細細對於劉氏的安排便也只是一曬了之,心中其實並不太在意。
她纔回風家的第二日,今冬的第二場雪便又來臨。這一次,下得卻比上回更大、更密集。託了這場雪的福,風細細樂得足不出戶,日日只是窩在屋內,又命嫣紅等人將太后交託的經卷取出,每日閒來無事,便淨手焚香,抄經養心。
爲太后抄經,本是光彩之事,風細細更暗裡叮囑嫣紅二人,於這事不必隱瞞,只管大肆宣揚。如此數日,劉氏處果真命人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用具來。風細細也不客氣,坦然收下。
她雖不喜抄經這門差事,但既應下了此事,卻也做得盡心盡力,少有懈怠、
如此又過幾日,眼看着宇文琳琅生辰將近,宮中終於送來宇文琳琅的手書,道是宮中規矩甚多,請人進宮也多有不便,故而擬定於十月廿七日在四公主府設宴相招,並留宿一夜。
風細細本來還想着,若宇文琳琅當真請她入宮,與賀清章見面怕不適合,如今眼見換在了四公主府,心中倒先鬆了一口氣。
嫣紅在旁,早看得一清二楚,猶豫一刻,她到底問道:“十七公主的生辰馬上便要到了,不知小姐打算送她什麼作爲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