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也心知自己的條件有些苛刻,父皇最憎惡的,便是家國四分五裂,所以當年纔會在親政沒多久後,便發起了曠年日久的削藩戰爭,夷州便是當年削藩時收回來的,而父皇至今最引以爲傲的,便是在自己執政期間,大鄴的疆土不但比歷代先皇執政時擴張了許多,甚至比之前歷朝歷代的疆土都要寬廣。
可若是容易,他幹嘛要冒險潛入東宮擄人,一個不慎,便會連自己的性命也賠上,更別說保護自己的母妃兒女和心腹了,還不是因爲收益大到他認爲值得自己冒這個險?
至於東宮得多爲難,得付出多大的努力和代價才能達到他的條件,那便不是他的事了,他如今雖僥倖性命還在,卻付出了那樣巨大的代價與東宮鬥,就算不能讓東宮付出加倍,至少亦是平等的代價,也得咬下他們的一塊肉來,他才能稍稍解氣,否則豈非太便宜了他們!
顧蘊聽罷四皇子的話,直恨得牙癢癢,卻暫時奈何不得他,只得忍氣繼續笑道:“四皇弟這話本宮就聽不懂了,什麼叫‘父皇如今事事聽你們的調停’,什麼又叫‘身邊更是有你們精心安排的解語花吹枕頭風’,父皇聖明燭照,怎麼可能那般輕易就被矇蔽,四皇弟怕是有所誤會。至於四皇弟說的,夷州出了名的偏遠苦寒,是,這點本宮也承認,可再苦寒,它也是大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父皇怎麼可能同意把它給四皇弟做封地?四皇弟還是換一個條件罷,本宮一定儘量滿足你。”
四皇子好容易纔想出了這條退路來,且只有這條退路,才能最大限度的保他和他母妃兒女的安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是父皇還在,或許宇文承川不敢明着追殺他,一旦哪日父皇不在了,他更是連遮掩都不必再遮掩,他又能逃到哪裡去?
夷州是苦寒,可四面都臨水,易守難攻,將來便宇文承川要發兵攻打他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退一萬步說,將來他守不住夷州了,還可以坐船帶了一家老小,漂洋過海去遠方重新開始,所以夷州他要定了!
因也笑道:“就算把夷州給了我做封地,它也仍是大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然我方纔也不會說將來我會定期向朝廷納貢了,早年還未削藩時,逆賊耿家不就是這樣的嗎?連一個外姓人父皇尚且能容忍了,我再怎麼說也是父皇的兒子,想來父皇定不會不給我一條活路的,當然,大皇嫂若要舍小保大,爲大局計,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帶了侄兒一塊兒上路了,誰叫我們叔侄的命都不好,偏生在了天家呢?”
這話擺明就是在威脅她,不答應他的條件,就會要念哥兒的命了……顧蘊又恨又痛,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維持住了腦子的清明,冷聲道:“你別以爲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本宮,你別忘了,你能抓本宮的兒子,本宮也能抓你的兒女和老母,到頭來不但他們活不成,你也休想保住性命,一條性命對上四條乃至更多條性命,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罷!”
“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我還有什麼可怕?”四皇子就大笑起來,滿臉的猖獗與肆無忌憚,“反正你們不答應我的條件,我母妃與一雙兒女也只剩下死路一條,我自己也只剩下死路一條,那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倒是我小侄兒,我才瞧了下,嘖,生得可是真好啊,生得好不說,身份還尊貴,生來便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皇太孫,將來前途更是無可限量,這樣好的命,不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是一百萬個人裡找不出一個來,只可惜,他大好的人生纔剛開始呢,就要面臨結束了,這麼看來,他的命也算不得好了!”
一邊說,一邊向旁邊招了下手,方纔那太監便又抱了念哥兒上前。
四皇子便一手接過,抱在懷裡,另一隻手則輕撫起念哥兒熟睡中的小臉來,許是他的手太粗糲,觸得念哥兒不舒服了,也許是小孩子本能的直接讓念哥兒感受到了什麼,他忽然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手腳也開始亂舞亂蹬起來。
直聽得看得顧蘊是心如刀絞,幾乎就要忍不住脫口答應四皇子的條件,他們母子祖孫爛命幾條不足爲惜,她兒子卻是無價之寶,就算要讓她付出全世界來換回兒子,她也心甘情願!
可這事兒哪是她能做主的,便是宇文承川也做不了這個主,萬一他們答應了四皇子的條件,到最後皇上卻不答應,惹得四皇子狗急跳牆,就真對念哥兒不利了,他們又該怎麼辦?
念哥兒哭醒後,見抱着自己的人不是母親,也不是奶孃等其他自己熟悉的人,哭的就越發大聲,也越發淒厲了。
顧蘊心痛得無以復加,想也不想便脫口尖聲叫道:“你的條件本宮一個人做不了主,必須得等太子殿下到了以後,看太子殿下怎麼說,可孩子這樣哭着,我們也沒辦法繼續談下去,你看這樣行不行,你把孩子給我的婢女,讓我來代替他,你應當知道,太子殿下有多愛重我,我又擁有怎樣巨大的財富,沒有了孩子,還可以再生,沒有了我,他想再尋我這樣一個太子妃,可就難如登天了。所以,挾持我比挾持孩子還要更有價值,更對你有利,你意下如何?”
急得一旁扶着她的白蘭忙小聲勸道:“娘娘,您不能這樣做,殿下很快就到了,殿下一定有辦法的,您再忍忍,再忍忍……”
顧蘊卻哪裡還忍得,孩子是孃的心頭肉,如今念哥兒的哭聲於她來說,不亞於世上最殘酷的刑罰,叫她如今能再忍?又繼續遊說起四皇子來:“四皇弟,挾持我真的比挾持孩子於你更有利,不然你仔細考慮一下?”
見念哥兒哭得聲嘶力竭的,簡直快要把自己的耳朵給震聾了,四皇子雖早已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但因他至多也就在高興時,逗弄孩子幾下而已,哪裡經歷過這些,依然頭疼不已,煩躁不已。
卻並不代表,他就願意讓孩子與顧蘊交換,因皮笑肉不笑道:“誰不知道大皇嫂女中豪傑,女中諸葛,智計百出,萬一我一個不慎便着了大皇嫂的道兒,我找誰哭去?當然還是小侄兒在我手上更穩妥些……”
不想話沒說完,便感覺到臂彎間一陣熱熱的感覺,差點兒就沒忍住一把將念哥兒給扔了出去,好容易剋制住了,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念哥兒尿了,立時噁心得什麼似的,衝一旁的太監吼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抱過去收拾一下!”
那太監見四皇子臂彎間有淡黃的液體直往下滴,也立時反應過來念哥兒是尿了,可他又不是真的太監,素日干的都是殺人砍人的勾當,哪裡應付得來這個?不由面露難色:“屬下,屬下也不會啊……”
四皇子只得又看向殿裡隱蔽着的另外幾個手下:“你們幾個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上來替本殿下收拾?”
又是話音未落,便聽得“噗——”的一聲,然後便是一陣臭味兒瀰漫起來,卻是念哥兒在尿了四皇子一身後,又拉了他一身。
四皇子就更噁心了,簡直剋制不住喉間翻滾的嘔吐。
顧蘊看在眼裡,忙快速說道:“念哥兒每天早上睡醒後,都會大小便一起解決,然後再吃奶,不然就會一直哭下去,四皇弟,你看你和你的手下們都沒帶過孩子,誰也應付不來這個,不然你就答應讓我代替他罷?我再如你所說的‘智計百出’,到底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難道還能打得過你們這麼多人不成?再不然,你就將我捆起來,如此總不必擔心會着我的道兒了罷?”
四皇子好容易才穩住了沒有吐出來,忙一一看過自己的手下們,見大家都是一臉的無措,想着自己好歹還抱過孩子,他們連抱都沒抱過,讓他們給孩子收拾屎尿,也的確太難爲他們了,如今他就只他們這些心腹了,哪裡還能似以前般想罵便罵,想打即打?
適逢念哥兒一邊大哭着,一邊又是“噗——”的一聲,四皇子終於再忍受不住,向顧蘊大叫起來:“行,你過來,走到一半後,我立刻把孩子扔給你的婢女,你那個婢女武功高強,這麼近的距離,接個孩子,定然是沒問題的!”
顧蘊哪敢讓他直接將念哥兒扔給白蘭,萬一中途出了什麼岔子,或是白蘭沒接住,嚇着摔着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卻更擔心機會稍縱即逝,待四皇子過了這陣噁心勁兒,便不肯讓她代替念哥兒了,只得急聲吩咐了白蘭一句:“務必接住念哥兒!”後,大步往前走去。
急得白蘭伸手就想拉她回來,可念哥兒的哭聲同樣讓白蘭心如刀絞,太子妃到底比小殿下有自保的能力,兩害相較取其輕,且她更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勸阻不住太子妃,只得沉痛的應了一聲:“娘娘放心,奴婢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一定護得小殿下週全!”擺出架勢,做好了接住念哥兒的準備。
四皇子眼見顧蘊越走越近,已在自己觸手可及的範圍內,而她只帶了一個婢女,那個婢女縱然身手再好,也不可能同時接住孩子和救回顧蘊,於是想也不想便將念哥兒給扔了出去,他簡直快被臭得暈過去,噁心得暈過去了,這輩子都沒似這一刻這般噁心與狼狽過。
等念哥兒都已扔出去了,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完全可以不把小賤種扔出去,而是大小一併拿下的,反正兵不厭詐,待會兒宇文承川來了,他豈非就更有談判的籌碼了?
可如今再來後悔已經遲了,只能安慰自己,小的雖不在自己手上了,好歹換回了個大的,一樣是談判有力的籌碼,倒也不算失了先機,因忙一把挾持住了顧蘊。
與此同時,白蘭也已飛身出去,欲接住念哥兒了,卻在手即將捱上念哥兒之時,被人搶了先,白蘭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以爲是四皇子出爾反爾,又不想將念哥兒給她了。
正要出手,餘光卻見搶先接住念哥兒的人不是別個,恰是宇文承川,心跳才又恢復了,忙忙落了地,跪下請罪:“都是奴婢該死,沒能保護好娘娘和小殿下,求殿下降罪!”
宇文承川緊抿着脣,一臉的喜怒莫辯,但身上無形中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接過念哥兒後,輕拍了念哥兒幾下,柔聲說了一句:“念哥兒別怕,爹爹在這裡。”,見念哥兒的哭聲漸漸小了些後,纔將他遞給了白蘭,淡淡道:“你是該死,不過不是現在,現在,你先帶念哥兒回去!”
待白蘭應聲接過念哥兒,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已被四皇子挾持在手的顧蘊後,才滿眼擔憂的告辭而去了。
不想方出了院門,便迎面碰上了冬至胡向安並大批侍衛,還有一個讓她非常意外的人宇文策,白蘭方稍稍鬆了一口氣,這麼多侍衛,再加上個武功謀略絕不在自家殿下之下的十一爺,一定能平安救回娘娘的!
冬至也一眼就看見白蘭了,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急聲問道:“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哎,這不是小殿下嗎?殿下已經拿下宇文承祚了?”
白蘭搖了搖頭,沮喪道:“是娘娘以自己換回了小殿下的。”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已風一般的奔進了院子裡去,倒讓白蘭嚇了一跳:“十一爺這是做什麼?”那滿身的鎧甲,想也知道得多重,十一爺穿着這樣的重甲,竟還能行動如飛,果然不是凡人!
冬至就暗自苦笑了一下,看來有些事情,並不能隨着時間的流逝,就變得不一樣……但關心則亂本是人之常情,也怨不得十一爺,何況現下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便只扔下一句:“十一爺定是太擔心太子殿下,你快帶着小殿下回去罷,我們也要進去了!”
帶着其他人忙忙也跟了進去。
彼時宇文承川已在與四皇子對話了:“說罷,你的條件。”
他已不復方纔的面無表情,而是帶出了幾分漫不經心的笑來,聲音也透着幾分漫不經心,讓他身上的肅殺之氣立時散去了大半,不再那般無形中讓人膽寒了。
可四皇子卻沒來由的豎起了渾身的汗毛,後背更是一陣陣發寒,好容易才勉強自持住了,回以微笑:“我的條件方纔已與大皇嫂說過了,不過大皇嫂說她一個人做不了主,得大皇兄到了後看大皇兄怎麼說,如今大皇兄既到了,我就再重複一遍罷。”
便把自己的條件大略說了一遍,末了笑道:“我不過只是想讓自己和自己的母親兒女餘生能稍稍好過一些而已,並沒有旁的奢望,也不敢再有旁的奢望,還望大皇兄能成全了我的這一點小念想。”
這麼過分的條件,還只是‘一點小念想’,他怎麼不上天啊!
冬至一進來就聽得四皇子這話,立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若不是礙於顧蘊還在四皇子手上,他就要飛身上前,砍他個稀巴爛了。
倒是宇文承川與宇文策都沒有怒形於色。
宇文策英挺剛毅,輪廓分明的臉上甚至還帶出了幾分笑意來,道:“餘生要稍稍好過一些,有什麼難的,四皇子殿下又何必出此下策呢,本來太子殿下不打算與您一般見識,甚至還打算替您向皇上求情的,花小小的代價便能換來大好的名聲,太子殿下豈會不願意,可如今,卻少不得要與您見識到底了,您這不是弄巧成拙嗎?”
四皇子這才發現宇文策也來了,也笑了起來,道:“原來十一哥也趕回來了,倒是正好了,你才立了大功,父皇又自來信重你,有你幫着大皇兄說項,父皇定會答應我的條件的。”
宇文承川隨即開了口:“父皇一定不會答應你的條件,不然當初爲了削藩,耗費的那些人力財力,表的那些決心做的那些犧牲,豈非都成了一場笑話?你換個別的罷,只要不是分裂大鄴,孤都可以答應你,不然也可以將你和你的人都送去熱河行宮,天高皇帝遠的,與如今也沒什麼區別了。”
“沒什麼區別?”四皇子就大聲怪笑起來,“以後行動就得看人臉色,一輩子都只能看着頭頂那一方天了,還叫沒什麼區別?還不說哪日父皇不在了,指不定不慎吃了什麼東西下肚,人就不明不白的沒了,宇文承川,你當我是傻子呢,輕易就能被你糊弄過去?我告訴你,你今日不答應我的條件,就等着給你老婆收屍罷,你不是愛妻如命嗎,我今兒便要看看,你愛妻到什麼地步了,反正我已是死到臨頭,能多拉一個墊背的,也是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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