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祁夫人瞧着金嬤嬤等人將給顧苒的催生禮整理包裝好,送出顯陽侯府後,也就暫時了了一樁心事,第三日一早,她便坐上了去平府的馬車。
這幾年尤其是近兩年,但凡祁夫人單獨去平府而不帶自己,十有八九都是爲了自己的親事,顧蘊知道祁夫人今日要去平府後,立馬裝作一無所覺的抱了祁夫人的胳膊撒嬌說自己也要去:“我也好些日子沒給外祖母和舅母們請安呢,還有幾位小侄子小侄女,我也挺惦記他們的,大伯母就帶了我一塊兒去嘛。”
她既答應了慕衍要等他五年,——雖然那混蛋前兩年還偶爾會有書信或是口信傳回盛京,後面幾年卻是再無隻言片語傳回來,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還在世,因爲至今不曾傳出過太子承川的死訊,那他身爲太子的左膀右臂,應當也還在世,不然宇文策那裡總會收到一些風聲,自然就要做到,今年正是第五年,他應當會回來了罷?
便是他今年回不來,甚至未來幾年他都回不來,她的初衷本就沒想過要嫁人,他只是例外,大不了她仍堅守初衷便是,什麼大不了的!
祁夫人見顧蘊也要去,倒是不好拒絕她,不然反倒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遂笑道:“那你就同我一塊兒去罷。”反正去了平府後,要找機會揹着蘊姐兒單獨與平老太太說話也不難。
於是孃兒兩個便收拾一通,坐車徑自去了平府。
一時到得平府,彼此自然少不得一番契闊,平老太太這幾年大小兒子都官運亨通,平大老爺已升至從二品的戶部侍郎,平三老爺則升了四品知府,雖如今仍是外放,以平三老爺的年紀,至多再過幾年便能擢升進京,與當初的平大老爺一樣了,再加上平二老爺經營有道幾位平太太治家有方,平家的日子真正是芝麻開花節節高,已成爲盛京城文官圈子裡數得着的人家了。
平老太太心寬體胖,人反倒比前幾年瞧着發福了一些,也年輕了一些,看起來也越發慈祥了。
瞧得祁夫人由平大太太引進來,平老太太立刻笑道:“你也有些日子沒來我這裡了,今兒是什麼風把你給刮來的?恕我腿腳不便,就不起身了。”
祁夫人忙屈膝給她行了禮,才笑道:“這些日子一直忙這忙那的,也沒來給您老請安,好容易今日得閒了,我便立刻來了,您別嫌我腿長才好。”
待坐下後,才又笑問道,“您老人家這些日子一切都好?”
顧蘊忙也跟着向平老太太行了禮,親親熱熱的叫了聲:“外祖母。”坐到了平老太太身邊去。
平老太太握了顧蘊的手,笑呵呵道:“一切都好,我記得你家二丫頭快生了?她自來便是個健壯的,一定能母子平安,你也別太掛心,只等着天津衛那邊打發人來給你道喜罷。”
平大太太也在一旁湊趣:“大小姐先給您添了位小孫女,如今二小姐再給您添一位小孫孫,恰巧一個‘好’字,就真是全乎了。”
祁夫人被說得滿臉都是笑:“如此就承伯母和大表嫂吉言了。”
娘兒們說笑了一回,祁夫人便趁顧蘊不注意時,衝平老太太使了個眼色,就與顧蘊一見祁夫人要單獨來平府,就知道是與自己的親事有關一樣,平老太太一見祁夫人衝自己使眼色,也立刻明白過來祁夫人要與自己說什麼了,又與大家閒話了幾句,便笑向顧蘊道:“我們大人說話兒,你聽着也無趣,也找你表嫂侄女兒玩去罷,等我這邊傳午膳時再回來也不遲。”
顧蘊立刻笑着應了:“那我就去找表嫂侄女兒們了啊,外祖母與大舅母大伯母你們聊着。”起身屈膝一禮,退了出去。
卻並沒有帶錦瑟與卷碧,而是吩咐二人:“你們難得回來一趟,且尋你們的親朋故舊敘舊去罷,我去了表嫂們屋裡,自然有人服侍,暫時用不着你們。”一邊說話,一邊對着平老太太的屋子衝二人努了努嘴。
二人便知道顧蘊是讓她們去打探祁夫人都與平老太太說了什麼了,屈膝應了一聲:“是,小姐。”待顧蘊走遠後,便各自忙活起來。
彼時屋裡祁夫人已將建安侯府董家的情況言簡意賅說了一遍了,末了道:“我想着那董家雖早是個空架子,建安侯董無忌也不是個有本事的,勝在人口簡單,可以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不用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這纔會急着趕來告訴伯母的,只不知伯母是個什麼意思?”
平老太太這些年雖萬事遂心,卻也不是就沒有不遂心的事了,第一件便是顧蘊的親事,眼見她都快十八了,親事卻至今沒有着落,早兩年平老太太想着她心結還未解開,便沒有逼她,只偶爾旁敲側擊的探探她的口風便罷。
可是眼見顧蘊都行過及笄禮了,依然沒有絲毫嫁人的意思,平老太太坐不住了,再次爲顧蘊相看起親事來,並強勢的與顧蘊說:“前兩年我想着你有心結,便也不逼你,誰知道你的心結竟到如今還沒有絲毫解開的意思,那我少不得只能再爲你做一回主了。我也不再說什麼你不聽話我就死給你看的話,‘狼來了’喊得太多,就不靈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話,你若不成親生子,我死不瞑目!”
顧蘊總不能告訴平老太太她在等慕衍,讓平老太太知道她與一個男人等同於私定終生,只會更生氣,何況慕衍明面上的身份實在有些上不得檯面,且她對他的家世及家庭情況幾乎一無所知,甚至連他什麼時候能回盛京都不知道,也沒法兒與平老太太說,遂默許了平老太太要爲她相看親事的話。
反正一門親事從相看到成功,中間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她說服不了外祖母,也不忍她老人家傷心,可如果相看之後,不願意結親的是男方,或者是男方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一看便知不是良配,外祖母不就只能無可奈何了?
所以過去兩三年裡,平老太太與祁夫人爲顧蘊相看的親事沒有十門也有七八門了,卻一門都沒能成功,以致顧蘊的親事已成爲平老太太的頭號心病了,比三孫子平謙至今不願意娶妻還讓她揪心。
也所以,聽得祁夫人的話,平老太太立時急聲道:“那你以前見過那建安侯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建安侯太夫人呢,是不是個好相與的,總不能讓我們蘊姐兒將來花了銀子還白受氣罷?”
平老太太何等精明之人,自然一聽便明白這門親事的弊端了,一句話,顧蘊果真嫁了過去,少不得要用自己的嫁妝至少短時間內養着建寧侯府上下。
可與先前祁夫人想的一樣,平老太太想着大不了自己體己多補貼顧蘊一些也就是了,在加上平氏留給顧蘊的嫁妝和從彭太夫人那裡賺來的那五萬兩,顧蘊是真不缺銀子,可她不能花了銀子還受氣,董家得保證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後,她纔有可能會答應這門親事。
也不怪平老太太對這門只能算差強人意的親事上心,還是那句話,顧蘊年底就十八歲,已經再拖不得了,誰知道再拖下去,會不會連這門差強人意的親事都錯過。
平老太太倒是想舊話重提,讓顧蘊索性就嫁了平謙的,反正平謙一直沒成親,雖說他的理由是‘大丈夫事業未成,何以家爲’,定要待自己中了進士後才肯將這事兒提上日程,可明眼人誰不知道他是見顧蘊的親事一直沒定下,心裡還抱着僥倖的希望,在等顧蘊?
可顧蘊願不願意且不說,平二太太這些年因爲兒子說什麼也不肯成親,母子間一說到這個話題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早惱上顧蘊了,這不方纔一聽得門房上來報:“顯陽侯顧夫人與表小姐來了。”,她便立刻藉口大兒媳這些日子孕吐得厲害,她得瞧瞧去,回頭還要照顧孫子,避走回了自家的院子去?
平老太太知道自己已沒幾年好活了,可顧蘊的日子卻還長,在平二太太手下討生活的日子也還長,她怎麼能保證自己去後,平二太太會始終如一的待顧蘊?而這些婆媳之間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小齟齬,由來便是最讓人糟心的,她不想讓顧蘊將來受那樣的委屈!
祁夫人道:“建安侯我沒見過,不過我們侯爺見過,說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性子有些軟糯,想是因爲建安侯太夫人只得這一根獨苗苗,打小兒嬌養的緣故,至於建安侯夫人,看起來也是個不大有成算的,不然建安侯府也不會在建安侯去後,一年比一年落魄了,以蘊姐兒的本事,要攏住他們母子應當不是什麼難事。”
平老太太嘆道:“蘊姐兒的本事我是不擔心的,只是一想到要將她嫁給這麼個破落戶,我就覺得忒委屈她了。”
說着漸漸紅了眼圈,“你說這麼好一個孩子,親事上頭怎麼偏就這麼不順呢?我真是情願減壽十年,也不情願看見她這麼不順。”
平大太太見婆婆傷心了,忙勸道:“娘且別傷心,老話不是常說‘好事多磨’嗎,蘊姐兒只是還沒遇上她命中註定的那個人而已,等遇上了,自然也就否極泰來,以後只剩下幸福與順遂了。”
平老太太聞言,容色稍霽,因與祁夫人道:“聽你這麼說來,這門親事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只是我得先見過人後,才能決定要不要告訴蘊姐兒,再彼此相看,雖說蘊姐兒年紀是不小了,可我也不能因爲這個,就白委屈了她,讓她將就,總也得她自己願意纔是。”
“這是自然的。”祁夫人忙道,“我的心與伯母的心是一樣的,哪怕就養蘊姐兒一輩子呢,難道我們還養不起她不成?總得她自己願意纔是。”
再說顧蘊離了平老太太的院子後,先就去了平大奶奶俞氏的院子,俞氏是個有福氣會生養的,如今已有兩子一女了,又幫着平大太太主持着府裡的中饋,早也是平府名副其實的當家大奶奶了,自然漸漸歷練出了一番威勢來。
瞧得顧蘊過來,俞氏很是高興,忙讓人上茶上點心,又讓丫鬟去把孩子們都抱過來給表姑姑請安,三個孩子都生得粉雕玉琢的,見了顧蘊便齊齊撲上來要顧蘊抱,還一口一個“表姑姑”的,聲音甜糯得顧蘊的心都要化了,在俞氏處直待了一個多時辰,才告辭去了二表嫂李氏處。
平沅與平瀅早就出嫁了,一個嫁去了泰州,一個就嫁在京城,只其公公如今正外放爲官,跟着夫婿與公婆在任上而已,所以如今顧蘊回外祖母家是見不到她們了,至多隻能去與幾個表嫂說說話兒再逗逗小侄子小侄女們便罷。
一時去到平二奶奶李氏的院子,遠遠的卻看見平二太太跟前兒的婆子侍立在院門外,顧蘊便知道平二太太這會兒正在兒媳屋裡了,想着平二太太這幾年要不就是對自己避而不見,要不就是見了也立刻找藉口離開,知道她是因爲平謙不願意娶親的事在遷怒自己,當即決定不去討她的嫌了。
遂改道去了平四奶奶丁氏的屋子,並不爲平二太太如今不待見自己而傷心惱怒,說來也怪不得二舅母,四表哥比三表哥小了近兩歲,如今都已成親了,三表哥卻至今連親都沒有說,換了她處在二舅母的位子上,也會忍不住遷怒於她的,這也是顧蘊如今少來平府的主要原因,她不想外祖母與二舅舅夾在中間難做。
也虧得二表嫂肚子爭氣,去年年初才爲二舅母生下了長孫,這才一年多,已又懷上了,真正是三年抱倆,極大程度的慰藉了二舅母幾乎已快要爲三表哥操爛了的心,不然如今二舅母只怕更不待見她。
在丁氏屋裡待個半個時辰,估摸着外祖母與大伯母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顧蘊方辭了丁氏,折回了松鶴居去。
果然外祖母與大伯母大舅母已經在說七月裡萬壽節的事了,“……皇上自御極以來,自來勤儉克己,此番難得五十大壽,總算肯大辦一次了,屆時滿朝文武和所有誥命都要進宮朝賀,一定盛況空前。”
平大太太關注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屆時自家該送什麼賀禮的問題,因接着祁夫人的話道:“我家老爺公務繁忙,所以前幾日便已交代過我,讓我好生去尋幾樣奇珍,待他過目挑選後,送進宮裡了,可我挑來挑去,都沒挑到合適的,不知祁表妹多早晚得閒,能陪我去多寶閣奇珍閣裡挑選一番嗎?”
這種時候,平家這樣的書香新貴之家,就比不上顯陽侯府這樣傳承了百年的老牌勳貴,自有祖傳的好東西可以拿出來進上了,所以平大太太有此一說。
祁夫人自是滿口應了:“大表嫂到時候提前打發個人去我們府上說一聲,我直接坐了車去多寶閣與大表嫂回合也就是了。”
瞧得顧蘊進來,表姑嫂二人遂打住沒有再說,平大太太因見時辰不早了,忙張羅着讓人擺飯。
一時飯畢,祁夫人見平老太太害乏了,便順勢告辭,帶着顧蘊回了顯陽侯府。
顧蘊一直到進了飲綠軒的院門後,方壓低了聲音問錦瑟與卷碧:“打聽到什麼了嗎?”
錦瑟見問,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歡聽到這個話題,猶豫了一下,才道:“打聽到了,是與小姐親事有關的……”
“哦?這次又是哪家?”顧蘊一點也不意外錦瑟的答應,面不改色的追問道。
這次回答的是卷碧了:“回小姐,是建安侯太夫人想爲建安侯求娶您……”
話沒說完,見顧蘊攸地沉下臉來,卷碧知道她會生氣,卻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忙說道:“小姐且別生氣,大夫人與老太太也是一片好心,她們又不知道慕公子的存在,而且慕公子一去就是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您總不能一直等下去罷?”
小姐的年紀的確再拖不得了,遠的不說,就說大小姐和二小姐,在小姐這個年紀時,可都已經成親了,可小姐卻連定都還沒定親,她們這些近身服侍的知道一些隱情也還罷了,大夫人與老太太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怪她們着急了。
顧蘊的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了,想不到兜兜轉轉,董太夫人終究還是起了聘自己爲媳的心,並且已經在付諸於行動了,想不到重來一世,她還是不得不被動的與董無忌那個渣滓、與建安侯府那個泥淖扯上關係,果然她與董無忌和董家的孽緣是上天註定的嗎?
可就算是上天註定的又如何,這輩子她的命由她不由天,所以她不但不會讓董太夫人如願,還要讓董無忌和建安侯府身敗名裂,以後都休想再娶到任何一家好人家的女兒,誰讓他們不長眼,偏要犯到她頭上的!
這般一想,顧蘊心裡稍稍好受了些,問錦瑟與卷碧道:“除此之外,你們還打聽到什麼了?”
錦瑟道:“我們還打聽到,大夫人與老太太都覺得這門親事雖差強人意,卻也不算一無是處,打算等下次董太夫人再打發人遞帖子來時,大夫人便先與董太夫人洽談一下,不過大夫人與老太太都是一個意思,總得小姐願意,且董家得保證不讓小姐受一絲一毫的委屈,才肯考慮這門親事。”
顧蘊點點頭,沒有再問,說來大伯母與外祖母倒都是爲了她好,卻始終不明白她的心,偏她的心事也的確沒法與她們說,只能繼續採取以前的法子,讓外祖母和大伯母看到這門親事到底有多不好,讓她們一口回絕這門親事了,——好在董無忌渾身都是毛病,建安侯府也早從根子上爛透了,要抓他們的小辮子,還是很容易的。
念頭閃過,顧蘊已暗自計算起時間來,前世她是去年嫁進的建安侯府,她才嫁過去不到三個月,方雪柔就生下了董柏,若事情的發展仍與前世一樣的話,如今董柏都已快一歲了,也就難怪董太夫人急着要娶兒媳進門了,建安侯府自來人丁單薄,比顯陽侯府還不如,她自然不能讓自己的孫子流落在外,可嫡妻沒進門,就先有了庶長子,以後還有哪個好人家願意將女兒嫁進他們家?
當然董太夫人也不是什麼兒媳都願意娶的,高門的她娶不上,門第太低的她又瞧不上,最合適的也就莫過於像自己這樣身份門第不高不低,雖不是大伯父親生的,說出去也一樣是顯陽侯府的小姐,父親的官職也勉強拿得出手;且已承襲了母親全部嫁妝,可不論是大伯父大伯母還是父親周望桂,都還要另爲自己準備嫁妝,從而嫁妝反比真正的侯爺千金還豐厚的人了,也就難怪她會瞄上自己。
也不知道如今方雪柔被董無忌養在哪裡?建安侯府董無忌是暫時不敢讓方雪柔進的,沒有董太夫人點頭,她也進不了,董太夫人喜歡孫子,卻並不代表她會連方雪柔這個昔日曾對自家不屑一顧的人也一道喜歡,更不會容許她壞了自己兒子的親事,所以如今方雪柔定然還被董柏養在外面。
“卷碧,你去叫劉大叔來一趟。”顧蘊忽然說道。
卷碧自不知道她叫劉大來做什麼,不過仍應聲而去,不多一會兒便引着劉大進來了,顧蘊遂低聲如此這般吩咐了劉大一通,待劉大領命而去後,才進了屋子,坐到妝臺前卸起釵環解起頭髮來。
卻是越解越煩躁,差點兒沒將頭髮弄成個鳥窩,慕衍那個混蛋,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嘛,他就算人不能回來,好歹給她遞個信兒啊,若非想着他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回來,她若不在萬一錯過了,她早找理由避出盛京,一年至多回來陪親人們一兩個月也就夠了,這會兒還不定在哪裡逍遙呢,又怎麼會隔三差五就要被逼婚一次,弄得自己無比的糟心?
他最好說到做到,今年之內回來,否則,她一定讓他七老八十都娶不上媳婦兒,哼!
翌日,果然董太夫人又打發了人來遞帖子,這一次,祁夫人便沒有再讓金嬤嬤打發來人,而是讓金嬤嬤收下了董太夫人的帖子。
於是第三日上,董太夫人便帶着十二色禮盒,打早兒來了顯陽侯府拜訪祁夫人。
說來董太夫人雖已是太夫人了,年紀卻並不大,也就比祁夫人大了四五歲罷,輩分自然也與祁夫人相當,何況雖一樣是侯府,建安侯府卻哪有與顯陽侯府平起平坐的資格,且高嫁低娶,既想娶人家的女兒,自然要儘可能的謙遜,方顯誠意。
所以董太夫人的姿態一開始便放得極低,在顯陽侯府的垂花門外,不待祁夫人迎過來,遠遠的已經屈膝福了下去,笑道:“不請自來,叨擾顧夫人了,都是我的不是,還請顧夫人千萬見諒纔好。”
董太夫人的姿態放得低了,祁夫人自然也不能太端着,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也福了下去:“董太夫人太客氣了,您能光臨寒舍,令寒舍蓬蓽生輝,我歡迎還來不及,又何來叨擾之說?”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被簇擁着去了朝暉堂的花廳落座,丫鬟上了茶果點心來,董太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見竟是雪頂含翠,這樣名貴的茶,自來都是貢品,她活了幾十歲,也就有幸吃過兩三次而已,誰知道顯陽侯夫人卻隨隨便便拿來待客,怪道盛京城人人都說顯陽侯府雖低調卻自有底氣與底蘊呢,的確非尋常人家可比。
再看顯陽侯夫人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隨隨便便一樣便能抵自己渾身穿戴的價值了,而自己這一身穿戴還是想着不能讓顯陽侯夫人小瞧了自家去,挑的自己所有衣飾裡最好的;就更不必說滿屋子華貴而不失雅緻的傢俱陳設了,便是自家侯爺還在時,也不能和顯陽侯府比啊,何況如今侯爺還不在了,兒子又被方氏那小賤人迷了心竅!
念頭閃過,董太夫人要求得顧蘊爲媳的念頭也越發堅定了,那顧四小姐自來養在顯陽侯夫人跟前兒,可見極得顯陽侯夫人疼愛,她又繼承了生母的嫁妝,本身已是個嫁妝豐厚的了,自家若能娶了她,無忌若能得了顯陽侯爺的提攜,何愁不能中興建安侯府。
董太夫人因笑道:“怎麼不見四小姐,自上次在京山伯府見了四小姐,我真真是好生喜歡,話說回來,四小姐那樣的人品才貌,又有誰能不喜歡的,也不知道將來誰家有那麼好的福氣,能得四小姐這樣的可人兒爲媳呢!”
祁夫人淡淡一笑,道:“董太夫人過獎了,我家四丫頭也就剛好拿得出手,不至於被人笑話兒而已,倒是建寧侯年紀輕輕,已經是侯爺了,聽我們侯爺說,還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太夫人才真真是好福氣呢!”
董太夫人一聽這話有門兒,忙笑道:“他不過就是賴的祖蔭罷了,哪當得起顧夫人您這話,沒的白折殺了他。”
雙方你來我往的客氣了幾個回合,祁夫人卻決口不提打發人去請顧蘊的話,董太夫人沒辦法,只得將姿態放得越發的低,總算說得祁夫人稍稍鬆了口,道:“其實我家四丫頭的親事別說我做不了主,亦連我們家二老爺二夫人也做不了主,得她的外祖母,也就是平家老太太點了頭才作數,只平老太太一貫疼愛四丫頭,不先見一見建安侯,怕是輕易不肯鬆口啊,還請太夫人體諒一下她老人家的一片愛孫之心。”
憑什麼她要見一下顧四顯陽侯夫人就推三阻四的,一句準話都不肯給她,卻先要讓平老太太相看她兒子?她兒子再不濟了,也是堂堂一品侯爺,顧四卻只是一個年紀老大卻高不成低不就,以致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顯陽侯夫人真當他們母子非顧四不可了?
董太夫人一口氣便哽在了喉間,上不來下不去的,哽得她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還是想着自家已經入不敷出得太久,自己苦苦支撐着主持中饋早已是心力交瘁,關鍵孫子不能再流落在外,不然以後縱接進府,自己也將其養不親,以便拿捏未來的兒媳和方氏那個賤人了,再幾乎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方強忍着繼續笑道:“老人家心疼外孫女兒,也是情有可原,只不知平老太太幾時方便,我們尊重老人家的意思。”
祁夫人臉上的笑這才盛了幾分,道:“那就待我問過平老太太的意思後,再給董太夫人答覆了。”然後又與董太夫人寒暄了幾句,便端了茶。
董太夫人見祁夫人都已下逐客令了,只得順勢起身告辭,由祁夫人送出了垂花門外。
董太夫人來拜訪祁夫人之事,自然瞞不過顧蘊,不過她也只是冷笑一聲,並沒有放在心上,就算兩家要結親,也得一個不短的過程,而她只需要幾日,便足以讓董無忌和方雪柔的事曝光於人前,不但讓這門親事作罷,更讓董無忌和建安侯府身敗名裂了,所以且先任董太夫人蹦躂蹦躂罷!
而祁夫人送走董太夫人後,雖覺得董太夫人還算有誠意,但這種事女方本就該把架子擺得足足的,好叫男方知道自家有多看重女兒,以後纔不敢輕易怠慢了她。
是以祁夫人並沒有即刻打發人去與平老太太送信兒,而是決定待先晾董太夫人幾日後,再去問準平老太太的意思,然後給她答覆。
當然,當着顧蘊的面兒,祁夫人依然是絲毫端倪都沒露出來,顧蘊見了,便也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孃兒倆看起來都是一切如常。
只是她們卻不知道,這事兒早落到有心人眼裡,並因此妒恨的發狂,以致起了李代桃僵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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