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邁着沉穩的步子,緩緩走進殿內,規矩地行禮,“嘉慧叩見聖上。”
“起來吧!”雍宣帝瞧着端莊又明豔逼人的沈小四,淡淡地道,“嘉慧有事?”
殿內的幾位大臣也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立在一邊,沈薇瞧見其中有她祖父,心中有了三分底氣。聽到雍宣帝問她,沈薇心裡真想罵娘,要是沒有事她吃飽了撐的大熱天跑宮裡來?至於何事,不都明擺着嗎?
“聖上不是把我們家大公子關宗人府去了嗎?大公子身子骨弱得很,嘉慧可不得來問上一句,敢問聖上,我家大公子這是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值得您將他關到宗人府去?”沈薇特別認真地請教。
雍宣帝的神情依舊淡淡的,“非議朝政。”
沈薇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尼瑪,朝政不就是非議的嗎?不然雍宣帝召這幾位大臣幹啥?不就是在“非議”朝政嗎?
“不就是我家大公子替前太子堂兄說了兩句好話嗎?”沈薇的臉上浮上嘲諷,“聖上,差不多就行了,不過又是樁冤假錯案,您把自個親生兒子關了十年,大公子就說了兩句公道話您就惱羞成怒了?您關您的親兒子,哪怕殺了,侄媳都無任何怨言,可您關着我家大公子是何道理?”
雍宣帝都要氣樂了,這個沈小四還真敢說!滿朝大臣沒一個敢這般直言進諫的,偏她沈小四敢,還那麼理直氣壯,說完了還自稱侄媳,跟他打起了感情牌,真是鬼精啊!
“大膽,嘉慧郡主你也太猖狂了吧?聖上面前怎可如此放肆?平郡王要如何自有聖上處置,豈是你一介婦孺能非議的?”有個鬍子老長的大臣滿臉怒色站出來指責沈薇。
沈薇瞧了瞧,嗯,不認識,當下就撅了回去,“猖狂?本郡主猖狂的時候你還在錦繡堆裡窩着呢。你問問聖上他嫌不嫌棄我猖狂?”她若不猖狂,能給西疆邊境贏來至少十年的太平日子嗎?聖上跟她祖父是巴不得她再猖狂些呢。
沈薇的目光在雍宣帝臉上掃了一下,再次說道:“這位大人說本郡主是一介婦孺,這本郡主承認。可婦孺招你惹你了?你家老孃祖母不都是婦孺?沒有婦孺能有你嗎?做人不知道感恩還混朝堂,能把差事辦好嗎?瞧你年紀也挺大了,怎麼連這點子道理都不明白?”沈薇的眼神可鄙夷了。
“你,你,斯文掃地啊!潑婦!”長鬍子的大臣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是殿內其他的大臣齊齊扶額,嘉慧郡主這張嘴可真刻薄呀!唯獨她祖父垂下的眸中笑意一閃而過。
“潑婦總比寡婦強吧?聖上,朝堂上的事侄媳管不着,本來我們夫妻的日子過得多悠閒?是您非要大公子入朝,現在可好,您直接把人弄宗人府去了,侄媳求您趕緊把我家大公子放出來,那個勞什子的指揮使我們也不當了,我們回家去關起府門過日子總成吧?”沈薇耍起了無賴。
“聖上面前嘉慧郡主這般撒潑耍賴,成何體統?”那位長鬍子的老大人顫抖着手指着沈薇怒斥。
沈薇目光不善地斜睨了他一眼,真是個不長眼的傢伙,嘚啵嘚啵不知道惹人嫌嗎?若不是看他年紀老大了,她早一巴掌扇一邊去了。
“本郡主都快要做寡婦了還管它什麼體統不體統,聖上,您也別嫌侄媳說話難聽,侄媳先把話放在這兒了,我若是做了寡婦,咱們大家誰也別想好,大公子若是被整死了,侄媳活着也沒啥意思了,臨死前拉幾個墊背的總是可以的吧。”沈薇正視着雍宣帝,一本正經地威脅。
雍宣帝見她越說越不像話,眉頭皺了皺道:“胡說什麼?誰跟你說朕要殺平郡王的?聽風就是雨,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沈太傅!”雍宣帝也一副把自個當成長輩的樣子,掃了沈平淵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你家的熊孫女,你也不管管。
沈平淵卻道:“回聖上,嘉慧郡主已是出嫁女。”潛臺詞便是該有夫家管束。
把雍宣帝塞得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沈薇卻不管雍宣帝的心情,理直氣壯地道:“都進了宗人府了還能落着好?我家大公子身子骨那麼弱,不用拷打,就是在宗人府呆一夜就能去大半條命了。這和殺他有何區別?”
頓了下又道:“我家大公子無非就是替前太子說了兩句話,不至於死罪吧?還有對於廢太子,聖上您再不喜,侄媳還是要說上兩句的。都是親骨肉,爲了個莫須有的罪名關了前太子十年也夠了,差不多就放出來吧。”既然她家大公子對廢太子那般上心,她自然也是要相幫的。
“嘉慧郡主慎言,前太子謀逆可是證據確鑿的。”一直未開口的秦相爺突然出聲。
沈薇朝他眼皮子一翻,“證據確鑿?就憑那幾封破書信?相爺大人要多少本郡主都能給你弄出來。”沈薇瞧着秦相爺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心裡可膩味了,“相爺不信?來來來,本郡主今兒就讓你開開眼界。”
沈薇伸頭朝雍宣帝的龍案上瞅了瞅,剛好看見有秦相爺的一本奏摺,她上前一步就把毛筆提起來了,“聖上,侄媳借您御筆一用哈。”
雍宣帝嘴角抽了抽,你都拿起來蘸墨了,朕還能說不借嗎?加之他也很好奇沈小四要做什麼,便沒作聲默許了。
沈薇瞄了一眼秦相爺的奏摺,然後提起筆在紙上刷刷地寫開了,不過片刻就擱了筆,審視了一下,不大滿意地道:“倉促之間,模仿的不太像,不過也足夠了。聖上您先過過目!”
雍宣帝本就站在沈薇身旁,自然是把她的動作瞧得一清二楚,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裡卻震驚無比。他知道是有人能模仿別人的字跡,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可他沒想到沈小四在如此年齡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把秦相的字跡模仿地惟妙惟肖。
雍宣帝一手拿着秦相的奏摺,一手拿着沈薇的仿本,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直接就遞給了秦相爺,“愛卿也瞧瞧吧。”
秦相爺雙手接過,只一眼,臉上露出些許意外,隨即就笑了,“嘉慧郡主有大才也!”邊上的大臣也湊到他身邊看,均是十分震驚。唯獨她祖父意味深長地瞟了她一眼,死丫頭,還藏着這般能耐呢。
沈薇訕訕地摸摸鼻子,這不是一直沒機會展示嗎?又不是故意藏着掖着的,祖父千萬別太小心眼呀!
目光轉到秦相爺的身上立刻就變了,“什麼大才,不過是雕蟲小技唬唬人的把戲罷了,要論此道的高手還非我家先生莫屬,哦對了,我家先生姓蘇,名遠之,房閣老聽說過沒?”沈薇瞧見其中有個模樣跟蘇先生有幾分像的大臣,便猜測着這個是房閣老,忍不住試探了一下。
沈薇猜得沒錯,此人正是房閣老,上回兒子自平郡王府回去雖沒對他提起過什麼,但跟着的管家卻是什麼事都給他彙報了,現在冷不丁聽嘉慧郡主提起那個疑似他那個被趕出家門的長子,他是眉毛都沒動一下,“郡主的先生本閣老怎會認識?”
“不認識那最好!”沈薇冷冷一笑,回敬了一句。轉頭又繼續剛纔的話題,“聖上您瞧,所謂的證據都是沒有說服力的,秦相爺也別拿什麼東宮詹事說事,他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誰又能保證他不是故意陷害前太子呢?說前太子勾結並肩王企圖謀逆篡朝?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有康莊大道不走,非得去走泥濘小道,前太子是白癡嗎?還是滿朝文武大臣是白癡?”沈薇毫不留情地諷刺。反正對西涼的戰爭中她是立了大功的,雍宣帝再氣也不能把她給砍了,所以她是有恃無恐的。
雍宣帝還沒氣,剛纔那個長鬍子的老大人便先炸了,“一介婦孺竟敢妄議朝政,你這是牝雞司晨。”
沈薇輕蔑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當母雞願意司晨,還不是公雞都死光了嗎?不然怎麼一個喘氣的都沒有?拉幫的拉幫,結派的結派,早忘記了自個的正經差事是司晨了。這樣的公雞還不宰了吃肉還留着它過年?聖上,您說是不是呀!”沈薇振振有詞地朝雍宣帝問道。
嘴巴可真毒呀!那個老大臣氣得渾身哆嗦,好似沈薇刨了他家祖墳。其他的大臣看向他的目光可同情了,咳,這位張大人也是的,明知道嘉慧郡主難纏,上趕着跟她吵什麼?就是吵贏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女人。更何況還沒吵贏,丟臉面啊!
雍宣帝也是滿頭黑線,“行行行,你先回府吧,回頭朕就把平郡王放出來。”不放出來成嗎?這個沈小四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再讓她在這裡胡攪蠻纏下去,他的大臣非得讓她氣死幾個。
沈薇卻寸步不讓,“何必非得等一會呢?聖上現在就放唄。聖上若忙就寫一道聖旨,侄媳自個去接大公子出來。多耽擱一會大公子就多受一會罪不是?”想把她先忽悠走,沒門!
雍宣帝早就後悔了,要是知道沈小四這副敢把天捅個窟窿的性子,他也不會把徐佑發落到宗人府。現在他可算明白徐佑轉身時看他的那一眼了,合着他是知道他媳婦會找上門來?
他這算是被徐佑那個臭小子給坑了嗎?
雍宣帝悔得腸子都青了,趕緊寫了一道口諭扔給沈薇,“拿去,拿去!”
沈薇接過口諭轉身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看着殿內的幾位大臣,森森笑了笑,“我家大公子就是個身嬌體弱的,以後誰若是敢在朝堂上對他下黑手,那就別怪本郡主不客氣。”
若只是言語威脅便罷了,她居然,居然擡腳把御書房的門給踹了個洞。“聖上,不好意思,侄媳接了大公子出來再來給您修門哈!”
雍宣帝只擺擺手,示意她趕緊滾,連說話的**都沒了。
衆人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大窟窿上,身子瑟縮了一下,這一腳若是踢到身上該多疼呀!嘿,嘉慧郡主就是個混不吝的潑貨,以後誰還敢惹她呀!
沈薇雄赳赳氣昂昂地去了宗人府,連話都不用多說,早有人把她領到關着徐佑的地方了。
沈薇一瞧,她家大公子正坐在牢房中喝茶呢,那樣子哪像是被關起來,分明是作客一樣。沈薇樂了樂,衝着徐佑招手,“嗨,大公子,本郡主接你來了。”
徐佑瞧見沈薇也笑了,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站起了身,道:“我估摸着你也該來了,走吧。”
不等人過來打開牢門,桃花就笑嘻嘻地上前,兩手一使勁,就把牢門給掰變形了,徐佑直接就走了出來。他瞧着按郡主品級大妝的沈薇,讚了一句,“真好看!”
沈薇撇撇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沉太熱了。“江黑江白,還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哎呦,瞧着臉色白的,可受了老罪了。也不知十天半個月能不能養回來?趙公公可別忘了跟聖上彙報,本郡主先帶着大公子回府休養去了,五城兵馬司那一攤子愛誰誰。”沈薇瞥了一眼跟着一起過來的趙太監,陰陽怪氣地道。
宗人府的人都被沈薇倒打一耙的本事驚呆了,自打這位爺進了宗人府,就是好茶水伺候着,一個指甲蓋都沒敢碰,怎麼到了嘉慧郡主的嘴裡就成了受了老罪了?
趙太監回去把話一學,衆人齊齊凌亂了,身邊隨便一個小丫頭就能輕易把宗人府的牢門掰開,敢情剛纔嘉慧郡主還是腳下留情了呢?
沈薇是鐵了心地要撂挑子,硬逼着徐佑在府裡休養,別說五城兵馬司,就是出府門一步都不成。
用得着的時候就和顏悅色,用不着了就弄宗人府去,又不缺銀子富貴,誰稀罕當那破官!
短短一月的時間雍宣帝使人跑了十多趟,平均兩三天就上門一回。連徐佑的面都沒見到,全被沈薇給不軟不硬地堵回去了,理由是現成的,“我家大公子舊疾復發,正休養着呢。”皇帝也不能差病人呀,雍宣帝氣得暴跳如雷,卻一點法子也沒有,總不能把這倆貨給砍了吧?
最後也不知道雍宣帝是咋想的,到底是把前太子徐徹給放出來了。徐徹過來謝恩,雍宣帝瞧着瘦骨嶙峋的長子,心中也不大好受,很是和顏悅色說了些慈父心腸的話。把徐徹感動地差點掉下眼淚來,至於心中怎麼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東宮是不能住了,雍宣帝便讓長子回了他在宮外的皇子府,打算過上一陣子擇個好日子給長子封王,順便把除太子之外的幾個成年皇子都封賞了。
前太子徐徹放出來的第二日,徐佑就病癒了,先是上了道謝恩的摺子,隨後就攜着沈薇去大皇子府瞧他的太子哥哥去了。把雍宣帝氣得差點沒把摺子給扔殿外去。
滿朝大臣眼又不瞎,哪還不明白這場博弈是以平郡王小勝收場。不過也不排除是聖上與平郡王聯手做了一場好戲,目的便是找個由頭把大皇子給放出來。
周御史真是個能幹的人,很快便查清了走私馬匹的案子,於是北方邊城的最高行政長官蘇寒便被爆了出來,他管着邊城的政務,趁着安將軍忙於應付邊境蠻夷之際,自然有大把的機會在後頭做手腳。
若說蘇寒一人便能成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大家都是混朝堂的,心裡明鏡着呢。蘇寒一被查出,大家的目光便轉到兵部的方重方大人身上。
爲何呢?蘇寒是何許人也?跟方重有何關係?他是方重的親妹夫。四年前方重還在安將軍手下任職呢,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安將軍死後沒多久,他便升遷到京中兵部了。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誰信呀!
大家心裡明白是一回事,但蘇寒已經把所有的罪名攬下來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方重是秦相爺一手提拔入京的,誰也不會不開眼地去得罪秦相爺呀!得罪了秦相爺不就是得罪了二皇子殿下嗎?雖說大皇子也被放出來了,但朝中風頭最健的,最受聖上看重的仍是二皇子呀!太子,到底還是太弱了一些。誰又知道最後登上大寶的是哪位?
蘇寒及家眷一被押解入京就被下了詔獄,方重是既擔心又害怕。進了詔獄可跟尋常大牢不一樣,那裡審訊的手段層出不窮,再是錚錚鐵漢也能撬開你的嘴。若妹夫蘇寒熬不住招出些什麼,那方家也得跟着完蛋。
另一方面又憂心他的妹妹,妹夫方寒死了不要緊,可還有他的親妹妹及外甥外甥女呢。
沒奈何,方重只得登門向秦相爺求助,秦相爺卻勾勾脣角說了一句話,“你還是想法子讓蘇寒閉緊嘴巴吧,蘇家已經舍進去了,難不成還要再賠上一個方家?”
方重臉色一僵,變得晦澀無比。是呀,他來求秦相爺有何用?雖說他跟蘇寒做得事都是秦相爺指使,但也只是口頭傳話,連個證據都沒有留下,他有何本錢要求秦相爺幫着撈人?跟蘇寒有書信往來的是自己呀!若是蘇寒在詔獄裡說了什麼,受牽連的也只能是自己,跟秦相爺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方重失魂落魄地離開之後,幕僚任宏書開口道:“相爺,這樣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呢?”
秦相爺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蘇寒已是必死之人了,費再大的力氣也是無用,能保住一個方重就不錯了,但願這個方重是個聰明人,否則就別怪本相無情了。”
任宏書想了想,也覺得秦相爺的話有道理,便未再說什麼。
不過兩天蘇寒便在詔獄中自盡了,死前寫了認罪書,把所有的罪行交代得清清楚楚,全攬到自個身上。
雍宣帝大怒,把蘇家直系成年男丁全斬了,女眷發賣的發賣,充入教坊的充入教坊。
至於安家和,雍宣帝賞了他一個伯爵,鼓勵他好生讀書上進,替安家傳承香火。
沈薇亦很氣憤,她家蘇先生給她分析過了,蘇寒不過是個被扔出來的馬前卒,那個方重雖脫不了關係,但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幾十萬兩的軍餉,加上走私的幾十萬兩,上百萬兩的白銀呢,這兩個人沒那麼大的膽子,也沒那麼大的能耐。這事的幕後主使恐怕是秦相爺,或者是那位二皇子殿下吧。
沈薇可希望秦相爺倒黴了,可最終卻只死了一個蘇寒,連方重都還好好的,秦相爺更是屁事沒有,沈薇怎能不氣憤呢?
沈薇一不痛快,有人就要遭殃了,於是她眼珠子一轉,把小迪招了過來,決定要給秦相爺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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