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喝了湯藥,又吃了兩小碗白粥就睡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總覺得有人在她牀前晃盪。
半夜沈薇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有個腦袋趴在她牀邊睡得正香,仔細瞧,是桃花。
沈薇一醒,值夜的梨花就進來了,“小姐,您要喝點水嗎?”她倒了一杯溫水,半扶起小姐餵了下去。
沈薇喝了水覺得舒服多了,下巴擡了一下,“桃花怎麼在這?”
梨花道:“自她醒來就跑到小姐這來了,怎麼勸說都不願意走,奴婢也是沒法,只好任由着她了。”梨花也很無奈,桃花是個認死理的,她非要在這,誰拿她都沒辦法。
沈薇對桃花簡單的心思非常瞭解,她目光柔和地望着桃花,輕聲道:“把她挪到榻上去吧,這麼睡不舒服。”
“奴婢省得了。”梨花點頭應道,心中卻想:小姐對桃花真好呀!她羨慕,卻不嫉妒。因爲她清楚的知道,論起忠心,桃花是排在第一的,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小姐一個人。
桃花到底還是個孩子,梨花把她抱到榻上她都沒醒。沈薇微笑着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心裡覺得特別滿足。
“小姐,那位徐公子走了。”梨花忽然道。
“哦。”沈薇絲毫不在意,兩人本就不太熟,又不是通家之好,在莊子上過夜也不大合適。
“李神醫沒走。”梨花又道。
沈薇有些意外了,但也只是意外了一下,“讓人好生服侍着。”頓了一下又道:“明早讓歐陽奈過來一趟。”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吩咐呢。
“什麼?一個都沒回來?”殺手樓的樓主聽了屬下的稟報,整個人都震驚了。
此人很高,穿一身月白色衣裳,上頭繡着點點梅花,腰間垂着一塊美玉,看上去像哪家的貴公子。只是他的臉上覆着面具,除了眼睛看不到其他,但從聲音上判斷不出他的年紀。
“稟樓主,是的,派出的三十天級殺手沒有一人回來,屬下覺得估計凶多吉少了。”底下站着的殺手稟報。
什麼估計凶多吉少,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樓主面具後的眼珠轉了一下,似乎在想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殺手樓自成立以來,也有近百年了,這樣的敗績卻是從來沒有過的。那麼個小丫頭這麼厲害?還是說她身邊有人?他傾向於後者。
難怪那人大手筆地要求派出三十個天級殺手,他之前還覺得那人小題大做呢,不過花錢的是大爺,殺手樓向來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自然是僱主怎麼要求他們就怎麼做。
沒想到派出了樓裡頂尖的力量了還是失敗了,這損失可大了去了。樓主臉上閃過一絲遺憾。
“樓主,是不是繼續派人執行任務?屬下立刻去安排。”屬下問道。
這是殺手樓的規矩,接了任務就必須完成,失敗了,那就派人繼續,直至任務完成爲止。
樓主卻搖頭,道:“不急,你先下去吧,等着本尊的命令,沒本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
那屬下很意外,卻也不敢違抗樓主的命令。
覆着面具的樓主坐在椅子上沉思着,他在想哪個環節出錯了?還是有什麼內幕是他沒有調查清楚的?殺手樓雖然做的是殺人的生意,從不懼怕任何勢力,但有一些勢力還是能避則避,比如軍中。他可不想殺手樓在他手裡覆滅。
嗯,還是等等看吧,等僱主找上他再說吧。他做下了如此決定。
沈薇的身體恢復能力是非常強悍的,第二天一早她就能靠在牀頭自己喝粥了。歐陽奈到底不放心,趕虎頭回城,自己留了下來。
他不笨,自然看出昨天那些黑衣人是什麼來路,他怕他前腳離開莊子,後腳殺手又來了。留下這些老弱傷殘他真不放心呀!按他的想法回侯府纔是最安全的,可誰讓小姐昨兒晚上才醒呢。
沈薇又交代了歐陽奈幾句就打發他下去了,她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出這是何人所爲,乾脆不想了。既然能刺殺她一次,那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不相信次次都不露馬腳?時間長了她肯定會知道這個暗處的敵人是誰的。
“小姐!”是下去吃早飯的桃花回來了,一看到她家小姐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眼裡滿是依戀。
“桃花吃飽了呀!”沈薇也笑,目光滑過她纏着紗布的胳膊,眼裡閃過一絲什麼。
桃花大力地點頭,看到小姐不再緊閉雙眼躺在牀上她覺得安心多了,“小姐,您還疼嗎?”她伸手輕輕摸摸小姐包紮的地方。
沈薇一怔,又笑了,多好的丫頭呀!誰說桃花傻來着,桃花呀是最好的丫頭了!
“桃花疼嗎?”沈薇反問。
“疼!”桃花點頭。今日還好點,昨天都火燒火燎地疼。
“能忍嗎?”沈薇又問。
桃花想了想,點頭,“能!”胳膊上的傷疼是很疼,但還能忍受。可胸口的疼卻是沒法忍的,她昨兒都快不能喘氣了,還好現在不疼了。
“那小姐也和桃花一樣,疼是疼了些,過幾天就好了。”沈薇對桃花說。
桃花點點頭,裂開嘴笑得那麼歡暢。真好,小姐不會死了,小姐過幾天就好了,小姐不會不要她的。
邊上忙着收拾的梨花像想起什麼似的道:“小姐,徐公子還給您留了一封信,奴婢給你拿去。”昨兒小姐醒來已經半夜了,她就把這事給忘了。
沈薇接過信打開一瞧,整個人頓時凌亂了。信上只有一句話:我會負責的,放心。
這是幾個意思呀?負責?負責個什麼?還放心呢,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沒聽說救人還需要負責的呀?這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不能因爲你長得好看就亂說話呀。你就是長得再好看我也不要你負責呀!
求不負責可以嗎?
沈薇真是欲哭無淚。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這人就因爲抱了她而要負責?那不是情況特殊嗎?沒聽說徐大公子還有這嗜好呀!
難道是因爲自己特別貌美如花?沈薇心裡暗戳戳地得意。隨即就清醒過來,呸呸呸,徐大公子是誰呀,聖上御書房都進出自如的主兒。自己這朵小野花,還是渾身血淋漓的小野花能入他的眼?別做白日夢了吧。
關鍵是您老人家願意負責,我還不想賠上後半輩子呢。您都二十二歲的高齡了,姐姐我才十五好麼?擱現在也是青春無敵美少女呀!老牛吃嫩草真的好麼?咱倆能和諧到一塊去嗎?
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呸呸呸,這都什麼鬼?
嗯,估計人家徐大公子也就是意思一下,說不定他現在正後悔呢。沈薇收起胡思亂想,決定把這事給忘了,就當重來沒有過這麼一封信。
而被沈薇腹誹不已的徐大公子正心情愉悅地翹着腿,暗想:現在那丫頭一定看過信了吧?她會怎麼想?高興?嬌羞?惱怒?徐佑猜測了許多,卻始終覺得那丫頭不會這樣,至於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又說不上來。
以前他是真的沒想過成婚來着,只要想到身邊多個女人就異常心煩。但現在想想,那個人若是那個小丫頭,似乎感覺還挺好的哈!
徐佑的心裡居然隱隱期待起來。
而江黑和江白相互對視一眼,均覺得主子今天的表情特別詭異。
蘇先生是半上午的時候來到莊子上的,一同來的還有柳大夫。哦,他還把府裡的護衛也借來了。
東西早就收拾好了,人上了馬車就可以直接回城了。因爲沈薇身上有傷,梨花就在馬車上墊了兩牀被子。
回去的路上很順利,啥也沒有發生,虧他們還十二分警惕呢。
先把外祖父一家送回大將軍府沈薇纔回忠武侯府,走時她留了二十個小廝,明面上的說辭是孝敬外祖父使喚的,其實這些小廝是去保護外祖父一家的。既然拿不準刺客是衝着誰來的,那就做好萬全準備。
她這邊的安全是不成問題,擔心的卻是外祖父一家。大將軍府的人手太少了,若是再來一次同樣規模的刺殺,大將軍府非滅門不可。
沈薇回到侯府,她受傷的消息也同時傳了出去。最先到風華院來看她的是大伯母許氏。
“薇姐兒,怎麼就受了這麼重的傷?可憐見的,看小臉白的,可得好生補一補,需要什麼直接跟大伯母說,不要不好意思啊。”許氏愛憐地摸着沈薇的臉,一臉的心疼。
沈薇俏皮地道:“知道大伯母疼我,侄女是不會不好意思的。”說完還吐吐舌頭,嬌俏不已的樣子。
許氏卻很受用,“就該這樣,一家子骨肉親人,客氣個什麼?我呀,最喜歡薇姐兒這份爽利勁。”
說着說着,自己就笑了起來。想起夫君跟她說的話,道:“聽你大伯父說是遇到了刺客,我一聽,差點沒嚇死。不是去莊子上了嗎?怎麼就遇到了刺客?”
沈薇也一副害怕不已的樣子,“誰說不是呢?侄女跟表妹在莊子上學騎馬,就從樹林子裡竄出來一羣蒙着面穿着黑衣裳手裡拎着兵器的人,圍着我們就動手。若不是表哥和歐陽師傅,以及桃花月桂幾個丫鬟拼死護着,侄女不定就回不來了。大伯母,這回我可嚇壞了,那些壞人可嚇人了。”外祖一家也去了莊子上,這是許多人都看見的,沈薇也就沒想着隱瞞,而且那是她的外家,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沈薇說着還打了個寒戰,眼裡也滿是恐懼,看樣子是真的嚇壞了。
“薇姐兒別怕!”許氏把沈薇攬在懷裡輕輕拍着,“不怕,不怕,已經回府了。朝廷那些官員是幹什麼吃的?光天化日之下就有歹人出沒,還離京城這麼近,也不怕聖上知道了怪罪。”
大伯母抱怨着,心裡覺得夫君肯定是想多了。薇姐兒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嘴上喊打喊殺,練個花拳繡腿,真遇到了歹人還不是差點把命搭進去了?
大伯母又陪着她說了會話留下許多藥材和補品就回去了。
老太君和二伯母沒有來,都是身邊的大丫鬟過來的。府裡的姐妹也都來看望她了,只是心裡怎麼想那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沈雪那貨一臉的幸災樂禍,當她眼瞎沒看見不成?沈櫻說話一如既往地噎死人,“聽說你差點死了,你不是挺能的嗎?怎麼就沒長點心?”
看吧,明明關心人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都能把人氣暈。沈薇真得很爲她三姐姐未來夫婿擔心,也不知那人的抵抗能力如何,能不能承受得住三姐姐的毒舌?
三老爺沈弘軒也來了一回,坐着喝茶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最後茶喝夠了丟下一句“好生養傷”就走了。
最讓沈薇頭疼的是她弟弟沈珏,那小子在她跟前緊抿着脣,看着她身上的傷眼睛都紅了。回去後卻發了瘋似的練武,把自己弄得渾身青紫。
沈薇知道那個臭小子肯定是把這事懶自個身上了,覺得自己沒能力保護姐姐。你說這臭小子怎麼這樣不省心呢?不懂事的時候讓你恨得牙癢癢,現在懂事了,依然讓你氣得牙癢癢。
練就練吧,男孩子嘛,精力旺盛,不發泄出來憋壞了怎麼吧?
這次的刺殺事件沈薇和她的智囊先生又討論了一番,結果,嗯,依然是沒有結果。不過風華院的戒備卻加強了許多。
至於府裡對這事的看法和處理,沈薇沒問,大伯父也跟她說。
養傷的日子安逸卻也無聊,沈薇是懶散來着,可是懶散和成天躺在牀上是兩碼事呀!沈薇覺得自己都變成殭屍了,每每她想偷着去下個牀什麼的,就被她忠心耿耿的丫鬟們聯手鎮壓了。沈薇都覺得生無可戀了,太無聊了只好睡覺,以至於白天睡太多,晚上失眠了。
沈薇瞅着外頭的那一輪彎月,怎麼瞅怎麼覺得像是被什麼啃了一口。然後她就看到窗戶底下慢慢冒出一個人頭,沈薇不動聲色伸手在枕頭下摸了摸,摸到一把銅錢,這是白天她和桃花玩遊戲的道具,便捏了一枚在手裡。
窗戶被撥開了,那個黑影跳了進來。沈薇不動不動,待那人朝牀前來纔出手如電,擲出那枚銅錢的同時起身。
“是我,別鬧!”那黑影身子一側,接住了那枚銅錢,嘴角抽搐,“你還沒睡?”
沈薇差點沒氣死,沒好氣地道:“你也知道這是大半夜,你跑我房裡來做什麼?”誰鬧了?是他自個鬧得好不好?
她就覺得這位徐大公子有點蛇精病,果然如此,都跑來夜探她的閨房了。居然還沒被發現,看來警戒還得加強呀!
徐佑臉上一人,他也說不出爲何就心血來潮大半夜地跑來看她了,似乎就是想看看她,和她說說話。每次和她說完話自己就覺得空蕩蕩的院子不那麼冷清了。
“你怎麼還沒睡?”徐佑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道。
沈薇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你呢?不會也是白天睡多了吧?”睡不着也不用到她房間裡來溜達呀!男女授受不親不知道嗎?若是被人發現她房裡有個男人,她會被浸豬籠的知道嗎?
“不是,就是過來看看你,傷好些了嗎?”黑暗中徐佑說道。
沈薇看到徐佑居然拉把椅子坐了下來,一點走得意思都沒有,她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中腹誹:我有什麼好看的?黑燈瞎火的,看個鬼呀!
“傷勢好多了,現在你也看過我了,還是趕緊走吧。”原本沈薇覺得徐佑這個美男挺高嶺之花的,現在看來他就一蛇精病,她一點都不想和他扯在一起好麼。
“你趕我走?”冷冽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可置信,似乎還帶着一絲委屈。
委屈?你委屈個毛線?我才委屈好不好?
“大公子,這不是我趕不趕你走的問題,而是咱們這樣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好麼?傳出去我還有什麼名聲?”沈薇耐着性子解釋。
真想翻臉,可是不行,這是救命恩人。
“不會傳出去的。”徐佑保證似的說道,“信你看了?”
“什麼信?”沈薇一怔。
“我在莊子上給你留得信。”
沈薇翻着眼睛想了一下,嗯,是有這麼回事。“看了。”
“我會負責的。”徐佑突然道。
沈薇一個激靈,“負責什麼?”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啊!
“娶你!我和你有了肌膚之親,我會娶你的,你放心。”徐佑道。
沈薇真的要哭了,“那個,那是意外哈,你也是爲了救我,事急從權,我不需要你負責,你也不用勉強自己娶我的。”
我管你娶不娶,我不想嫁人,不想嫁人,不想嫁人!
“不勉強,我願意娶你。”徐佑道。
“真的不用!”沈薇再次說道,就是抱了一下,又沒有少塊肉,娶什麼娶?沒聽說過被人救了還得賠上終身的,話本里是有那以身相許的,可她不願意啊。
“你嫌棄我!”徐佑的聲音裡帶着一絲受傷。
“呃,沒有!絕對沒有!”沈薇趕忙搖頭否認,補救似的道:“大公子你出身晉王府,長相佳,武功好,心腸也好,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不嫌棄就好。等你傷好了,我就找人上門提親,你放心吧。”黑暗中徐佑的眼眸亮如天上的星子,一說到提親他心底怎麼那麼開心呢?於是他放柔了聲音道:“天不早了,你快些休息吧,我走了。你等着我來提親!”說罷就如他來時一般跳過窗戶不見了。
留下沈薇目瞪口呆,誰不放心了?誰要你提親了?我有答應嗎?不都是你自個自說自話嗎?沈薇恨恨地猛捶被子。
不管了,不管了,提親就提親,愛咋咋的,睡覺!
可是許久過去了沈薇還是沒有一丁點睡意,她哀嚎一聲又睜開了眼睛。徐佑那廝若真的來提親怎麼辦?她能拒絕得了嗎?關鍵是她心裡怎麼還隱隱有絲喜悅呢?畢竟那大公子長得挺好看的哈,對着那張臉至少她食慾大振。
而回到自個院子裡的徐佑已經在盤算請誰上門提親合適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長公主合適。想過了提親人選又想聘禮,盤算着他自個有多少私產,府裡能出多少。以前沒想着娶親便罷了,同樣都是他爹的兒子,府裡怎麼能少了他的一份呢?
嗯,明兒讓江白打聽打聽二弟妹三弟妹的聘禮單子,自己居長,小丫頭自然不能比別人差了。
這麼七想八想,徐佑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