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是個言語爽利的人,玉潭以前見過幾次,穎國公夫人是極講究體面的,新婚第一天就爲難新媳婦,也不像她婆婆的手筆,倒像是眼前這個奶孃的自出機抒,只是一個奶孃哪裡有這麼大的膽量了,玉潭也覺得挺好奇的。
她的丫鬟到底還是過來了,鬢角微溼,連發絲都有些散亂,顯然是急匆匆趕過來的,玉潭不動聲色的和紅箋交換了一個眼色,“今兒就穿那身兒大紅雲錦的吉服,看着也喜慶一些。”
聽着只是平常的對話,紅箋心裡就明白了,忙給花蕊打了個眼色,花蕊早打了一盆熱水,跪下來高高的捧過頭,當起了人肉架子,另兩個丫鬟忙幫着卸下那對鐲子,少夫人這才把手伸進盆裡。
紅箋捧了毛巾遞過去,少夫人淨了面開始梳妝,四個丫鬟忙打開妝奩,捧出了各色的脂粉膏子,又擺出了好幾個首飾匣子,少夫人輕聲說着,“今日倒是不必戴那繁重的頭飾了,富貴華麗也不可少的。”
一邊說着撿出了朝陽五鳳的金步搖來,一對鑲嵌了貓眼的耳環,丫鬟幫着梳了髮髻,戴上金步搖,又到屏風後面換上大紅雲錦的衣裙,四個丫鬟圍着團團轉,過了多時纔算都穿戴好了,少夫人又坐在銅鏡前調脂塗粉,精心的打扮起來。
樑嬤嬤被少夫人這樣精緻的做派驚呆了,不是都說新媳婦喜歡簡樸嗎,這架勢到擺得足足的。
樑嬤嬤等急了忍不住催促,“少夫人,夫人還等着呢,算算時辰我們這會兒也該過去了。”
玉潭不緊不慢的說,“我心裡也着急的。只是一會兒拜見婆婆,妝容上也不敢疏忽了,誰讓我的丫鬟住的遠呢。世子爺也不着急的。”
方子意只管在一旁看着,眼睛裡全是柔情。樑嬤嬤心裡暗暗叫苦,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少夫人分明是極有主意的一個人。
終於打扮好了,玉潭又照了照鏡子,這才滿意的站起來,夫妻倆攜手出去,玉潭的丫鬟連忙跟在後面。
園子裡花木長得極好,這一片的房舍確有些陳舊了。都是上百年的老宅院了,能保存的這麼好也是極難得的。
玉潭沿途記着路徑,他們的隱心居離主宅很遠,幾乎橫慣了大半個府邸,嫡長子住得這麼遠的也少見,怪不得一般人都沒見過世子爺呢,玉潭心裡覺得好奇,方子意的行事做派是我行我素的,他們家爲什麼又肯爲他請立世子了呢。
不一會到了主宅,這邊的房舍軒昂壯麗。玉潭以前也來過的,路上碰到的丫鬟僕婦也多起來,都低下頭站住了等他們過去。前面就是穎國公居住的正院了,幾個丫鬟忙笑着迎過來,“世子爺少夫人來了。”
方子意帶着玉潭剛走到垂花門,幾個丫鬟忙迎出來笑道,“世子爺、少夫人來了,兩位舅老爺也都在呢,夫人吩咐了你們一來就趕緊進去的。”
玉潭便覺得納罕,擡眼看了看方子意,方子意渾不在意。只是伸手拉她進去,玉潭忙悄悄地往外抽手。方子意反而握的更緊了,玉潭羞紅了臉。忙悄悄的說了一句,“你放點開我呀。”
方子意目不斜視,只是裝沒聽見,臉也悄悄的紅了,拉着她大步往裡走,玉潭又好氣又好笑的,也只好由着他了。
走過抄手遊廊,又穿過幾間明廳,然後方是正經內宅,除非通家之好,外客輕易到不了這裡的,門外的廊上掛了一排鳥籠子,卻連個當值的婆子丫鬟都沒有,屋裡說話的聲音很重,玉潭正有些意外呢,方子意早掀開撒花軟簾,兩人一起進去了。
就見穎國公方奎和他的夫人鄭氏端坐在主坐,客位上坐着兩兄弟,爲兄的那個激動的說着話,他大概有四十上下年紀,白淨的麪皮,長着稀稀疏疏的幾根鬍子,另一個年輕些的似乎和方子意相彷彿,手中拿着一把摺扇,正擡眼打量他倆,這兩位應該是方子意的舅舅了,玉潭覺出屋裡的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方子意只是大大咧咧的一拱手,“給爹、爹、爹……。”他一着急就說不出話來,索性不往下說,又衝着舅舅那邊拱拱手算是全了禮節,拉着玉潭就要坐下來。
方奎也不搭理他,只管給身上趴着的胖貓順毛,鄭氏笑道,“你們小兩口吃了早飯沒有呢?要是餓了我這裡還有點心。”
方子意忙說,“還、還真餓、餓了。”
鄭氏就呵呵笑了,推了推面前的點心盒子,“大公子餓了只管先吃幾塊,媳婦這會兒想來也餓了,你們起了個大早,也沒工夫吃早飯,先吃幾塊點心充充飢。”
玉潭是新媳婦,哪裡能像方子意那般隨意了?來到穎國公跟前福了一禮,提起几案上的紫砂小茶壺斟了能有小半杯,“公公您喝茶。”
方奎接了茶先不喝,只是拿眼睛看着玉潭,眼圈漸漸的溼潤了,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媳婦的好茶。”
玉潭又要給鄭氏敬茶,忽聽一聲,“慢着。”玉潭倒是吃了一驚。
“外甥媳婦你先坐着,我和你公公還有些事情沒撕羅明白呢。”卻原來是舅老爺發話了,舅老爺又冷笑一聲,“這個鄭氏她還當不起你一杯茶。”
玉潭早聽母親說過,新婚頭一天要給婆婆敬茶,宅門裡的女眷們見見面,公公有的會見兒媳一面,有的乾脆先不見了,只先讓她們婆媳妯娌親近一番,如今婆婆家規矩不同,連兩位舅舅也坐在這兒,還說了這樣的話。
玉潭妙目一閃,就見公公微微的皺了眉,婆婆自嘲的笑笑,“少夫人還是坐來下吧,我可當不起你這杯媳婦茶。”
方子意似乎全然不知,正抱着點心盒子吃點心呢,還招呼她過去,“夫、夫人你過來吃、吃點心。”
玉潭知道她的夫君可不是糊塗人,眼下形勢詭異,舅舅又不是方家人,玉潭就微微的一笑,“禮不可費。”
說着給鄭氏也倒了半盅茶,“婆婆請用茶。”鄭氏也有點感慨,接了茶笑道,“舅老爺,這茶我是喝還是不喝呢。”
就聽舅老爺冷哼了一聲,玉潭又連忙要給兩個舅舅敬茶,大舅舅伸手捂住了眼前的茶杯,翻着白眼看着頂樑,“老朽可不敢領了少夫人的好茶。”
也不過四十來歲,到自稱老朽了,這話說的也有點見外,玉潭微窘,方子意早過來拉她了,“我、我們過去吃、吃點心。”
好吧,那就吃點心吧,玉潭能感到婆婆鄭氏的眼光在她臉上轉了轉,眼下這樣的局面也沒有她說話的份了,果然大舅舅又開了口,“國公爺,二十幾年前的往事,到如今也該真相大白了。”
方奎嘆道,“真相早就大白了,你待要不信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你姐姐早亡,只留下意兒這點骨血,這二十三年承蒙兄弟你關照他,如今意兒也成家立業了,當年的約定也到了該兌現的時候。”
舅老爺就冷笑一聲,“這二十幾年我這外甥受了多少委屈,他心裡的苦也說不出來,要不是我這舅舅實在看不過眼了,你哪裡肯讓他襲爵呢。意兒,你娘當年死的蹊蹺,舅舅又沒本事幫你娘伸冤,只好讓你娘死不瞑目了,你是她的兒子,也該幫你娘說一句公道話纔是。”
玉潭吃驚的掩了嘴,方子意就像沒聽見一樣,接着吃他的點心,又拿了塊點心就要喂玉潭,玉潭忙狠狠的嗔了他一眼,方子意也不在意,“你、你不是餓了麼。”
玉潭發現方子意表面上渾若無事,手心裡全是冷汗,藉着衣袖的遮擋,忙悄悄的握了他的手,方子意反手握回去,連手指都輕輕的顫抖。舅老爺看方子意只顧着吃點心,就恨鐵不成鋼的盯着他,又聲淚俱下的高喊一聲,“妹妹啊,你死的冤枉,連外甥都不肯爲你說句話。”
方子意微微的一顫,就聽鄭氏冷笑一聲,“舅老爺口口聲聲說姐姐死的冤枉,這些年都說了多少回了,你倒是拿證據出來,如今你這個樣子算什麼呢,連子意都不願意相信你說的話。”
方子意只管低着頭吃點心,穎國公長嘆一聲,“意兒就是這個樣子,國公府的百年基業交到他手裡我如何能夠放心了。”
舅老爺幾乎要跳起來了,指着穎國公的鼻子,“那就是你們家的事了!我外甥是嫡長子,該是他的你們誰也別想拿走了!當年要不是你和鄭氏不清不楚的,我姐姐如何會死了呢!”
方奎一拍桌子也沉了臉,“二十幾年前的舊話還是不必再提了,如今子意已經是世子,該給他的我一文錢都不會少給他,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如今他也成家立業了,他的家業他自己做主,倒是用不着你這個舅舅幫着操心了。”
舅老爺冷哼了一聲,氣咻咻的扭頭不再說話,二舅舅這時候攏了手裡的扇子終於說話了,“國公爺,當年的那些往事我們家也不願意再提的,提一次傷心一次,子意如今也是成家立業的人了,給他娶媳婦你不肯讓我們兄弟做主我們也認了,只求子意今後過得好,你今日叫我們兄弟過來又是爲了那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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