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紗窗上竹影搖曳,架子上的鸚鵡來了個倒掛金鉤,從屋裡這個角度看去,鳥影就像一朵半開的芙蓉花,蕭淑惠還有閒心想着“竹韻鳥影映朝日,翠影紅霞淡香幽。”
偶然間得了佳句,還是在這種尷尬時刻,胸口煩悶欲裂,視野一片模糊,紗窗上斑駁的竹影晃動,那隻鸚鵡又站在架子上啄食,心裡有個什麼東西轟然間倒塌了,手腳冰冷臉上滾燙,涼的涼,熱的熱,蕭淑惠眉眼變得凌厲起來,語調也慵懶緩慢,“說吧,李慎你究竟想要些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的,儘量滿足你。”
蕭淑惠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打量眼前的少年,李慎穿了一件綠色團花直綴,腰間繫了同色絛帶,掛着香囊、印信幾樣飾物,還帶着幾分青澀的面龐,那雙碧波盈盈的眼眸看不出來情緒,墨如點漆,深不見底。
“慎兒早說了啊,慎兒只想做蕭姐姐的入幕之賓,情願拜倒在石榴裙下,若能有幸幫蕭姐姐調脂塗粉,能爲蕭姐姐畫眉毛,慎兒情願在蕭姐姐懷裡長睡不醒。”
這少年笑容甜美,看起來天真無邪,天真你個頭!
蕭淑惠短促的笑了一聲,“你想做入幕之賓?你是不是太小了點?”
“蕭姐姐不就是想要生個兒子嘛,我給你一個兒子好了。”
慎哥兒大喇喇的說着,一拍胸脯豪氣干雲。蕭淑惠氣極,壓低了聲音嘲笑,“你能幫我生一個兒子?你毛長全了嗎?”
慎哥兒也不生氣。搖着頭笑道,““蕭姐姐你誤會了不是?慎兒今年剛多大呢,慎兒只想一親芳澤,沒本事幫蕭姐姐生兒子,不過我三姐姐總會生兒子吧,讓她生一個好了,蕭姐姐到時候養在身邊。不比世子的那羣小妾生的要好?”
這孩子心機神秘莫測,蕭淑惠也笑了。只管捋着手裡的帕子,懶懶的眯着眼眸,“李公子真是好算計,你三姐還沒過門。你就惦記她的兒子,能不能生出來還兩說呢,你就這麼想讓你三姐的兒子做未來的世子?”
“慎兒只是想親近蕭姐姐,蕭姐姐不願意就罷了,慎兒願幫蕭姐姐另選猛︶男,總讓蕭姐姐生了兒子纔好。”
“住口!”蕭淑惠壓低了聲音厲聲喝道,“滿口的污言穢語!”
慎哥兒甜甜的一笑,“蕭姐姐做得出來,還不許慎兒說一說?那妙覺文筆極好。也難怪他得了蕭姐姐愛慕,和尚都寫出來了,容不得蕭姐姐抵賴。”
慎哥兒說完從袖子裡掏出一團娟帕。“蕭姐姐留着解悶吧,這上面真是有趣極了,簡直比媚娘子還要香豔,還有蕭姐姐的豔詩寫的真好。”
蕭淑惠一眼看出來這是妙覺的筆跡,抖着手撿起來,妙覺做了這等得意之事。他又是守着清規戒律的人,不能像尋常男子那樣往外宣揚。竟然行諸於筆端,滿足他那不可告人的心思,筆墨顏色不同,這一摞娟帕也是記了很久了。
慎哥兒搖頭晃腦,“癡心女子負心郎,妙覺對不起蕭姐姐,他也對不起與他相交的五位美嬌娘,蕭姐姐沒得身孕,梅家的小姐反倒得了身孕,和尚也不管她死活,可憐她雲英未嫁,上元節那天到處亂撞,撞進劉鶴懷裡與他做了妾,劉鶴不能人道,劉家那對父子恨不能把她供起來,等她生個小和尚出來就很有趣了。”
蕭淑惠氣急敗壞,匆匆掃過一眼狠命的撕扯,寸許長的指甲斷了一根。
慎哥兒連忙哎呦一聲笑了,“蕭姐姐仔細手疼,這雙手哪幹過這樣粗活,這雙手也就幫着世子爺吹簫罷了,蕭姐姐不要動氣纔好。”
這個小色魔!
蕭淑惠臉色精彩至極,她拎得清輕重,還得好好安撫慎哥兒。
蕭淑惠換了一副形容,眼角眉梢帶出來幾分柔媚,“姐姐的私密都被你知道了,也沒什麼好瞞着你的,日後少不得求公子幫忙,姐姐問公子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些?究竟還有什麼人知道?”
慎哥兒笑着衝她攤攤手,“我想知道的人應該很多吧,忠順伯府的五夫人也知道,蕭姐姐有空看看和尚寫的這些豔遇,你在和尚心裡比伯爵府的五夫人略強些,不如梅小姐多了,和尚對你們都做了點評,蕭姐姐胸口紅豆大的硃砂痣爲你添彩了。”
蕭淑惠臉上騰的一下又紅透了,狼狽不堪的瞪着慎哥兒。
要是能掐死他就好了!
慎哥兒不緊不慢的笑道,“蕭姐姐要是能殺人滅口就好了,只是蕭姐姐要殺很多人呢,昔日蕭姐姐幽會,被伯爵府的五夫人撞上,可嘆蕭姐姐還得罪過五夫人,妙覺若是死了,難保那個女人哪天說出去,連蕭姐姐的肚兜都被五夫人拿走了。”
“你怎麼知道的這些?”蕭淑惠嗓音沙啞,艱難的問。
慎哥兒一指娟帕,“和尚都寫在這上面了,我看過了也就知道了。”
慎哥兒推心置腹,“還請蕭姐姐仔細看了再銷燬不遲,不過也難說的很,五夫人蔣氏的嘴肯定不嚴,這是個連環的案子,伯爵府的丫鬟偷了主人的東西與小廝私奔了,這本來也牽扯不到蕭姐姐身上,那一對小鴛鴦太倒黴了,剛逃出城外?遇到了盜匪一命嗚呼了,這本來也沒什麼,偏偏那不是普通的盜匪,是暗雲衛一直盯着的人。”
慎哥兒故意停頓一下,“暗雲衛收繳贓物,那些貴重的拿去變賣,陸大人都託付給我那間鋪子,抱枕實在精美,又有蕭家的徽記,慎兒就拿回去琢磨了,剩下的蕭姐姐猜的出來,和尚寫了那些混賬話塞進玉枕,不知怎麼被蔣氏得了去,蔣氏又弄丟了,幸好最後落在慎兒手裡,暗雲衛並不知情,蕭姐姐,你得好好謝謝我呢。”
蕭淑惠今日的方寸完全亂了。
妙覺的那些豔遇她都不知道,還有什麼伯爵府的蔣氏,天塌了、地陷了,漏出去她就完蛋了,世子爺敬她美麗高貴,她不敢再往下想了,一把抓住慎哥兒,“好孩子,我只求你不要說出去,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我給你二十萬兩銀子花用,再多姐姐也拿不出來了。”
慎哥兒微微一笑,“慎兒只想做蕭姐姐的入幕之賓,不要銀子。”
蕭淑惠難堪的看着他,“你、你這孩子,你剛多大呢。”
“蕭姐姐,有志不在年高,慎兒早晚要一親芳澤,不過我不着急,等幾年也好,蕭姐姐外面辦事總有不方便之處,比如五夫人蔣氏,蕭姐姐不會放任她不管吧,蕭姐姐本事大,神不知鬼不覺的除了她,妙覺也想法除了,蕭姐姐就安全了。”
慎哥兒見蕭淑惠凝眉不語又笑了,“慎兒情願死在蕭姐姐手裡。”
蕭淑惠幾乎想破口大罵,這小子敢調戲她!
慎哥兒從荷包裡拿出一枚金印,“鼓樓大街那家鋪子是我的,我看蕭姐姐也肯用華記的香脂,你派人拿着印信過去,香粉隨便蕭姐姐選用,算我孝敬蕭姐姐的。”
慎哥兒神態謙恭,蕭淑惠心神穩了穩,伸手接過金印笑道,“瞧你這孩子知情識趣的,我心裡很喜歡呢,你有什麼爲難的就過來找姐姐。”
慎哥兒笑得眉眼彎彎,一派天真爛漫。
慎哥兒告辭回去,蕭淑惠擠出一張笑臉挽留,慎哥兒笑道,“蕭姐姐捨不得我,我陪着姐姐好了,連晚飯也在姐姐這裡用了再回去。”
蕭淑惠可算見識了李慎厚臉皮的功力,心裡隱隱有些着急,世子爺出去喝酒也該回來了,慎哥兒只管拿着釵環把玩,不時的東拉西扯,就聽外面的侍女笑道,“世子爺回來了。”
蕭淑惠臉色慘白,連腿都抖了,慎哥兒撿起那團娟帕塞進她袖子裡。
燕慈世子三十五六的年紀,五短身材,面貌和煦,看着慎哥兒笑道,“慎哥兒怎麼想着過來了?往常我也請過你,只是不肯登門。”
慎哥兒笑道,“還不是爲了我家三姐姐的婚事?太后老人家指婚,我們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其中發生了一樁很不好的事情,侯府顏面丟盡了,還得罪了穎國公府,家父實在無顏派管家過來,李慎只好親自登門,剛纔正與世子妃說這件事呢,倒把世子妃氣壞了,這都怪李慎不會說話,惹得妃子生氣。”
燕慈世子看了眼美麗高貴的妻子,蕭淑惠櫻脣慘白,花容失色。
當着慎哥兒也不好心疼妻子。
慎哥兒早一五一十的自曝家醜,“世子爺聽了也得生氣,家父前幾天不是病了一回?是李玉容下的毒,我二姐早產也是李玉容撞了一下的緣故。”
燕慈世子震驚了,這世上竟然有這般歹毒的女子!
慎哥兒愧疚的無地自容,“家父恨不得親手掐死她,被我給住攔了,太后指了婚事,三姐要是死了反到不好,我們家不敢把品行有虧的三姐嫁進來,又不敢違抗了懿旨,慎哥兒這纔來找世子妃討要主意,倒把世子妃氣着了。”
燕慈世子氣得一拍桌子,“這心思也太歹毒了!”
慎哥兒手足無措的站在那兒。
燕慈世子沉吟着,“你們家只管把人送過來,你我兩家接了秦晉之好,聘禮都送了,也不好悔婚,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不肯瞞着,這等德行有虧的女子,得好好管教。”
慎哥兒誠惶誠恐的跪下,“多謝世子寬容,成全李家體面。”
燕慈世子伸手相扶,拉着慎哥兒到書房敘話,又留了晚飯,方纔派人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