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皇后想好了說辭,可還沒等到她去見皇上。皇上就派人來宣召她過去覲見了。
走在去御書房的路上,皇后神色如以往端莊,威儀,淡然,看不出絲毫的異樣。只是那隱沒在寬大的衣袖下的一雙手,卻在微微的顫抖,聽到皇上宣召,皇后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皇上已經知道了南宮玉的事情。雖然已經想好了如何應對,可想起皇上次的疾言厲色,皇后心裡還是抑制不住有些發顫。
有些事情在入宮的那天就開始在爲之奮鬥了,這麼多年爲了那個位置,她暗地裡除掉了多少能人,只要感覺能威脅到自己兒子的她都不能容下。而現在,皇上年事已高,皇子也各自長大成人。所有的事情可以說都到了一個關口。
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這種事,且同樣的事情再三的重複。這任誰看在眼裡都會覺得南宮玉屢教不改,心胸狹隘的表現。同時自己的這個母后也完全無法摘清,一個教養不善的名頭是絕地逃不了的了。
皇上的不喜,羣臣的非議,韋貴妃的落井下石,煽風點火,二皇子的虎視眈眈,這所有的一切對自己不利,對大皇子也是更加的不利。如果在這個接口皇上出點兒什麼事兒的話,後果無法想象。皇后想着只覺得心口發疼。然,她卻早已沒有退路,只能迎着頭皮上。
而現在她只求推出南宮玉,能佑南宮凌不被波及,非議!
御書房
“皇上,皇后娘娘在外侯見。”一個小公公敬畏稟報道。
聞言,南宮胤發下手裡的函文,擡眸,“讓她進來。”
“是。”小公公領命疾步走出。片刻,皇后緩步走進來,俯身,“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后請安,皇上卻並沒如往日一般立即叫起。這一微妙的變化,讓在旁的伺候的奴才,頭不知覺的垂的更低了。而皇后的心裡亦是一沉。卻不敢擡頭探究南宮胤的神色,也沒動,依舊保持着請安的姿態。
直到好一會兒,看到皇后的額頭出汗意,南宮胤纔開口,“起來吧!”
“是,謝皇上。”皇后起身,腿止不住的有絲髮顫。
“坐吧!”
“是!”
皇后坐定,皇上開口,“南宮玉所做下的事情,你可知道了?”
此話出,皇后瞬時起身,跪下,叩首,臉色沉重,“臣妾剛已得知,臣妾有罪,沒教養好三皇子,請皇上責罰。”
皇后是否已知道南宮胤的心裡早已有數。而在聽到皇后的坦誠言辭,南宮胤的神色也沒有絲毫意外,驚訝!夫妻這麼多年,相互都有些瞭解,皇后從來都是個聰明人,什麼時候該做什麼選擇她心裡清楚的很。
南宮玉的事情動靜那麼大,皇后心裡稍微衡量就能想得到,是瞞不過去,也遮掩不住的。既然如此,坦誠告知,率先認錯,纔是上上之策。他了解皇后的聰明,皇后也明瞭他不容欺瞞。
南宮胤垂眸看着下面的皇后,淡淡道:“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你這個做母后的沒教養好,我這個做父皇有更大的錯。”
此話出,皇后的眉心猛然一跳,臉色微變。皇上這話聽着是爲她的開脫。然,一句沒教養好,卻是間接的定了她的罪,一句他也有錯,隱晦的表明了他對南宮玉難容。一個令皇上都感到自己失敗的人,只有兩個結果:要麼不服輸的教化你,要麼就是直接廢了你。
看皇后微變的神色,南宮胤眼裡閃過一絲冷笑,面上卻仍然淡淡道:“南宮玉接二連三的謀算顧清苑,前兩次顧清苑從來沒說過一句話,也從未露過面。朕也從未問過她,只是適當的對南宮玉做出了責罰。但是,這次朕想聽聽世子妃這個當事人怎麼說?所以,朕已經宣召她入宮了,你也先起身吧!”
聞言,皇后應聲,聽命起身,垂眸站在一旁看不清神色。心裡卻是驚疑不定,讓顧清苑來說?皇上這是緩和她和伯爵府的關係?還是要讓她和伯爵府交惡?
如果顧清苑說不計較,那麼她這個皇后該怎麼做?是裝糊塗維護自己的兒子?還是大義滅親換顧清苑一個公道?
而裝糊塗,是否就是慈母多敗兒?大義滅親,是又否顯得她冷血,無情?皇后心思翻涌不斷,神色變幻不定。
“皇上伯爵府世子妃到,在外侯見。”此時喜公公走了進來,恭敬稟報道。
聞言,皇后手緊握了下,南宮胤平淡道:“讓她進來。”
“是!”
顧清苑聽到宣召聲,走進御書房當看到皇后也在的時候眼神微閃,隨即下跪,見禮,“臣婦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起來吧!”
“快快請起。”
皇上,皇后先後開口。
顧清苑謝恩起身,安靜的站在一邊等待皇上開金口。
“顧清苑。”
“臣婦在。”
“這兩日可曾發生過什麼事情?”
南宮胤問話出,顧清苑心裡不由挑眉一笑,越是身處高位的人,說話越是委婉的很。含糊的言辭絕對讓你分不清,他是否已經知道了什麼?掌握了什麼?含糊中潛藏着試探,測驗着你的誠實度。
“回皇上,是發生了些事情。”
聽了顧清苑的話,皇后眼裡閃過什麼,南宮胤挑眉,“哦!發生了何事?”
“家妹回來探親,家父意外身亡。”
顧清苑話出,南宮胤神色莫測。
顧清苑感覺到頭頂上的兩道含義不清的目光,神色淡淡,她說的是絕對的實話。
靜默片刻,南宮胤開口,“顧長遠在牢裡,怎會意外身亡?”
南宮胤話出,顧清苑屈膝跪下,“回皇上,此事源起兩天前。那天家妹忽然從陵城歸來。來到伯爵府,但卻未入內。只在府外一見。”
顧清苑說着嘴角溢出一絲苦笑,“對於這次的相見,臣婦不知是否改用先禮後兵來形容。家妹先是言語間表露她的思念和情意,想跟臣婦好好說會兒話。”
“但因曾經的往事,臣婦對家妹的言辭並無太大的感覺。家妹或許看出了臣婦的不以爲然,述說着思念,拿出的卻是利器!一把匕首抵在咽喉之上。而後,劫持中被家妹帶着驅車去了城外,下車後迎接的是幾十名黑衣護衛。”
“一把匕首駕在喉間,家妹要求見家父!臣婦性命在其手,麒護衛一時情急罔顧發紀從刑部大牢帶出了家父。面對父親,家妹言明,她回來不爲其他,只爲報復。她惱恨臣婦在她前往陵城之時,沒有開口相護,她亦恨家父沒有盡力維護,漠然的捨棄。一語落不容臣婦和家父辯解,直接就是兵戎相見,家父爲此喪命,臣婦因麒護衛及其婢女相護只受輕傷,直到世子到了,一切事情隨之落幕。”
顧清苑一番話完,南宮胤眼睛微眯,第一反應就是南宮夜在伯爵府安插的有眼線。顧允兒入京,其挾持顧清苑出城這一點兒。影衛已經得到了證實,顧清苑沒有說謊,南宮夜亦沒有說錯。現在無法探究的就是那場廝殺的場景。而自己影衛都無法得到的消息,南宮夜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這實在讓南宮胤很是忌諱!
皇后神色不定,顧清苑竟然如此毫不避諱的說出了,她對顧允兒的淡漠,麒一的劫獄,更重要的是一句沒提到一句南宮玉。這樣的說辭和她所想的完全不同。這那裡是告狀,這倒更像是請罪。然,也就是如此,讓皇后更加的忌憚,顧清苑如此與她和大皇子所商定的先一步,完全如出一轍。顧清苑這樣說也是早就計劃好嗎?她早就想到皇上會宣召她嗎?
“發生這樣的事情爲何不馬上向朕稟報?”南宮胤沉聲道。
“家醜難言,劫獄難避,家父喪事在即,兩日躁亂,一時頭緒大亂,沒有及時向皇上稟報,請皇上責罰。”顧清苑低頭,叩首。
不隱不瞞,不藏亦不避,顧清苑完全坦誠的態度,讓南宮胤眼裡劃過一絲滿意。繼而問道:“顧長遠的喪事已經辦過了嗎?爲何朕沒聽到動靜?”
“家父遺願不讓大辦。既,臣婦遵從一切從簡,只收斂下葬。”
顧清苑此話出,南宮胤挑眉,真的是顧長遠不大辦?還是她根本就沒打算爲他大辦?憑着上次顧清苑能親口揭發其父來看,南宮胤更偏向於第二種可能性。
想着,南宮胤嘴角溢出一絲莫測的笑意,她這算是死無對證嗎?真話說的很真,可這假話也說的明顯的假!她這算是心機深,還是沒心眼呢!不過,不可否認耍這樣的心眼,他並不是很厭惡。而從幾次的接觸中,他早就發覺此女有一種愛恨分明之感。
同時也是個絕對聰明的。也許就是明瞭顧長遠葬禮如果大辦,所有的事情就瞬時被捅發開來,牽扯如此之大,如果鬧大了,可是都不好看,也更加不好收拾。相比較來說這樣悄無聲息的進行,更加妥帖。
南宮胤看着下面的顧清苑,玦兒選擇的這個女子比起其他人來看,確實有些過人之處。
“先起來吧!”
“是,謝皇上。”顧清苑聽令起身,皇上的這一命令也讓顧清苑清楚了皇上的態度。坦誠絕無錯,淺顯的心機無大礙!
皇后看此就更加明瞭了,心裡亦是沉了下來。
顧清苑站定,南宮胤再次開口,“對於那些顧允兒身邊的那些護衛你怎麼看?”
此問題出,皇后心裡一跳,終於來了。
顧清苑擡眸,猶豫了一下,“回皇上,他們武功不錯。”
話出,南宮胤嘴巴抑制不住的抽了一下。裝迷糊?打馬虎?
“你那個妹妹沒跟你說,那些護衛是哪裡來的嗎?”
“說了。”
“哪裡來的?”
“三皇子給她的。”
如此坦白,如此毫不迴避,還是在皇后的面前,這態度讓南宮胤和皇后這樣什麼都喜歡暗中進行,隱晦表達的人,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那麼,對此可有什麼想法?”
“家妹曾說,三皇子給她護衛,其目的是用他們來對付臣婦。”
這女子的坦誠讓人越來越無法適應。
“那你怎麼看?”南宮胤不自覺的深吸口氣。
“半信半疑。”
“爲何懷疑?”
“家妹劫持臣婦的時候曾經言明,她惱恨臣婦!既然惱恨,那麼,她就爲了報復。就有絕對的可能蠱惑三皇子來對付臣婦。而,在失敗後因畏懼臣婦不容她,就把一切推到三皇子的身上博取同情。所以,對於她的話,臣婦懷疑。”
聽了顧清苑的話,皇后不由皺眉,這樣的推托之詞她都沒想到,可現在竟然從顧清苑的嘴巴里說了出來。讓皇后心裡覺得十分的怪異,也覺得越來越看不懂她。
“那,又爲何相信?”
“因爲過往。”
顧清苑口中的過往指的是什麼皇上明瞭,皇后更加明瞭。
“如果你那個妹妹說的是真的呢?”
南宮胤話出,顧清苑還沒回應,一個清冷的男聲傳來。
“那就請皇上給主持公道了。”
聲音起,夏侯玦弈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看到夏侯玦弈,南宮胤的眼裡閃過一絲溫和,皇后眉頭皺了一下,顧清苑嘴角溢出一絲淺笑。
夏侯玦弈走到顧清苑身邊,習慣性的上下打量她一下確定一切安好,轉頭看着南宮胤,神色淡淡道:“一而再再而三,三皇子太過了。”
“玦兒想要什麼公道?”南宮胤聲音裡的親和,讓皇后眼裡閃過陰森,寒色,衣袖下手狠狠的刺入手心的肉了。
“微臣不敢妄言。”說完,風輕雲淡的加了一句,“微臣只是恍然記得皇上曾經說過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之言。”
此話出,顧清苑迅速垂眸,男人腹黑的可愛!
南宮胤瞪眼,眼裡卻沒一絲怒色,而心裡對夏侯玦弈身上那不容挑釁的威儀,尊貴的氣勢卻感到十分的滿意。
“朕說的話,朕自然記得。”
皇上的話入耳,皇后的心裡滿是刺骨冷意。擡頭再看顧清苑,這個女子好似說了很多,可如果細想的話,她不過是把他們心裡所想的,那淺白的東西給說出來罷了!實質性的話是一句也沒說。甚至還有意無意的爲南宮玉開脫了幾句。可卻沒有任何意義。
至於夏侯玦弈,那隨意的態度,說的卻是絕對的誅心之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這是要皇上處置了南宮玉嗎?如果皇上不處置了他,是否就說明皇上的那句話就是空話,是自打嘴巴呢!
他可真是夠狠的,也夠敢說的。但這些皇后都不在意,讓她忌憚的是皇上對夏侯玦弈的寵信。還有曾經她偶然聽到傳聞…那些讓皇后每次分析起來,都覺得如坐鍼氈。
“皇后對於這次的事情你怎麼說?”
聞言,皇后迅速收斂神色,臉上滿是沉痛,“如果此事真的是三皇子做的,臣妾…臣妾無話可說。”
皇上聽了點頭,淡淡道:“朕已經派了人去陵城探查究竟,絕對不會冤枉了玉兒。”說着頓了一下,看着皇后沉聲道:“不過,也絕對不會再庇護於他!他是皓月的皇子,皇家給了他尊貴的身份,讓他擁有榮華富貴的生活。可他卻從來沒想過回報,爲皓月的繁榮做出努力,而是一再的抹黑皇家名譽。這,讓朕無法再容忍於他。”
聞言,皇后緩緩閉眼,沉重道:“臣妾明白。”南宮玉的結局是什麼,在場的幾個差不多都能想象得到了。
伯爵府
夏侯玦弈把顧清苑送回來,又陪她用了中飯,就又離開了。
顧清苑靜靜的坐在軟榻上,想着這次的皇宮之行,皇后對南宮玉的捨棄,皇上對南宮玉的不容,這些她都不意外。讓她比較意外的是,皇上最後跟皇后講的那番無法容下南宮玉的言辭。只因南宮玉抹黑了皇家的名譽,而不是因爲她再次針對自己。
如此一來,就隱晦的抹去了自己的存在感,也間接的淡化了伯爵府和皇后之間那種尷尬處境。如此做法,顧清苑首先感覺的,不是皇上不希望皇后和伯爵府矛盾加大,而是,皇上現在好像還不希望某種鬥爭提前開始。
“世子妃,大公子來了。”蘭芝走進稟報道。
“讓他進來。”顧清苑話落下,少年就已經出現在眼前。
看到顧清苑,顧恆做了和夏侯玦弈同樣的都動作,上下打量一番,確定一切安好,臉上揚起笑意,開懷道:“姐姐…”
“恆兒!”顧清苑輕笑道:“今天沒課嗎?”
“嗯!下午學政有事兒,讓我們暫休一下午。”顧恆說着在顧清苑的身邊坐下。
顧清苑聽了點頭,習慣性的揉了揉他的頭髮,柔聲道:“吃飯了嗎?”
“吃過了。”顧恆任由顧清苑揉亂他的頭髮,臉上笑容擴大,只是瞬間又隱匿了下去,看着顧清苑凝眉道:“姐姐,顧家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此話出,顧清苑挑眉,“是誰?”
“二房的人。”
“顧挺遠回來了?”顧清苑皺眉,眼裡有絲訝異,從老夫人給顧挺遠送信開始,顧清苑就讓人在暗中打探顧挺遠的動向。然,令她意外的是顧挺遠離開京城後,竟然就失去了蹤跡,現在是從哪裡突然回來的?
看出了顧清苑的意外,明瞭她心裡的疑惑,顧恆開口,“不是顧挺遠。”
“不是他?”
“嗯!是他的兩位姨娘,三個庶女。她們前兩日拿了顧挺遠一封信回到顧家。並帶話說,顧挺遠最近生意很忙,人現在也不在厲城,且很可能要很久都無法回來。可他又放心不下老夫人,也無法在老夫人身邊盡孝,心裡很是愧疚,所以,就先讓她們回來代爲照顧老夫人。”
顧恆說着冷笑道:“老夫人聽了竟然很感動,還很高興。還言,這兩日讓她門來見見姐姐,給姐姐請個安。”
顧清苑聽了嘆氣,看來顧挺遠對她實在是惱恨到了極致呀!竟然不惜拿妾身和庶女兒的性命做賭注來給她添堵!
“先不要管她們。”顧清苑神色淡漠,心裡溢出冷意。對於顧家她現在實在是沒精力,陪着她們玩兒那些小把戲。如果老夫人再慫恿她人生事端,她不介意一次端了她們。
“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如何了?”
顧恆聽了,眉頭皺了起來,冷聲道:“姐姐,對於生意場上的事情,我雖然沒上過手,可過去的幾年我都生活在茶樓。所以,對於生意上事情卻不是完全的一無所知。而這些日子在我跟那些掌櫃的接觸中,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他們的敷衍,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沒認清自己的主子是那位。”
“更可惱的是,他們打着姐姐世子妃的名義,強勢,霸道的招攬生意,可暗中,卻把所得銀兩交給老夫人,這讓人無法容忍。”
聞言,顧清苑眼角溢出冷色,看來也該見見那些掌櫃的,給他們上上課了。想着,顧清苑嘴角揚起莫測笑意,看着顧恆道:“恆兒,你等下回去的時候去見一下麒一,告訴他今天晚上去一個地方…。”
顧清苑說完,顧恆嘴巴抽了一下,眼睛卻是晶亮,姐姐還是那麼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