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方村,空氣中處處瀰漫着炙熱的味道,在別處涼爽宜人的大清早對於方村的百姓們來說與別的時候並無不同,都是那麼的熱那麼的幹,那麼的讓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血從身體裡流出來再喝進去,以緩解口渴的感覺。
方若素起了個大早,打算趁着太陽不太毒辣去村裡轉一轉,瞭解方村百姓們家中的情況,她的任務是收租子,哪怕已經打算好了一粒糧食都不會帶走,也不能呆在方家大宅裡什麼事情都不幹。
方大寶派出了兩個小廝保護她,名爲保護,實際上卻懶懶散散,比方若素走的還慢,一路上給方若素拖了不少後退。
進了村,方若素停在村口第一戶人家緊閉的大門前,對身後慢吞吞跟過來的兩個小廝問道:“這戶人家姓什麼?家裡情況如何?”
其中比較胖的一人答道:“回三小姐,這方村裡除了少數的幾戶人家,大部分人都是姓方的,這戶人家的家主叫方二蛋,婆娘早就死了,家裡只有他和兩個剛成年的女兒,這人家裡我們都來過不下十回了,米缸裡乾淨的連耗子都不會光顧。”
方若素“哦”了一聲,動手敲起了房門,那兩個小廝見狀對望一眼,默默地後退了一步,並且露出了不懷好意色神色。
瞥見他們的動作,方若素黛眉皺了皺,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果然片刻後就聽到院子裡響起了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老子說過多少次了?沒糧沒糧!你們這幫殺千刀的,究竟是來收糧還是收命?收糧沒有,收命一條!”
隨着那語氣不善的聲音響起,院子的門也“吱呀”一聲被人打了開來,一個鬍子拉擦的男人出現在了衆人面前,那人下半身只着一條薄褲,褲腿高高捲起,上半身則是一條薄薄的半袖,袒露着瘦弱的胸膛。
前世幫助軒轅律處理過不少難民的事情,對於窮苦百姓這樣的裝扮方若素見過不少,她並沒有覺得什麼,反倒是蘭兒沒有見過男人露出身體,嚇得小丫頭“呀”了一聲,小臉兒通紅通紅地轉過了臉去。
那方二蛋一見門外除了方府的狗腿子以外還站着兩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呆了呆,兩隻眼睛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着方若素和蘭兒,毫不掩飾其中的垂涎。
方若素不悅地皺起眉,卻還是儘量緩和着語氣問道:“你叫方二蛋?你租種了方家五畝地種地,按照當初說好的每畝地抽出二成當租子算,今年你欠了方家三百斤糧食,我說的沒錯吧?”
那兩個小廝沒想到方若素算的如此清楚,上前兩步恭維道:“小姐,你真是神機妙算,這方二蛋家裡今年就是欠了我們二十五斗糧食!”
方二蛋不是傻子,見到方家的狗腿子對方若素如此恭敬,又叫她小姐,只道她是方大寶的女兒,知道她是來收租子的,他不禁怒從心起,對方若素美貌的那點垂涎也跑到了九霄雲外,破口大罵道:“欠你大爺,老子家裡的糧倉米倉老鼠都不光顧了,老子拿毛給你的二十五斗糧食!”
方若素原本也沒打算問他要糧食,只是例行公事的詢問,問完了這軒本的東西她就準備問問關於今年大旱的事情,沒想到這個方二蛋不敢眼神淫、邪,開口說出的話更是不堪入耳,她俏臉兒一寒。
“二十五斗糧食便是二百五十文,不交糧便交錢,就算你現在不還,遲早也是要還的。”
冷冷說完,她轉身離去,對兩個小廝道:“去下一家。”
轉了七八家以後,方若素不得不承認,在這飢不擇食的地方,想要找出一個脾氣稍微好一點兒,願意配合她的工作的人真是難如登天的事情,一聽說她是方家的小姐,她身後又跟了兩個方家的狗腿子,方村的百姓們要麼立馬關緊大門,要麼就破口大罵。
方若素久經風雨倒是不在乎,那兩個小廝也見慣了這小面早就練就了超級厚的臉蘭兒就不行了,嚇得小臉兒煞白。
又轉了幾家,方若素忽然瞥見一家沒有圍牆的籬笆圍城的小院兒裡,一個老奶奶呆呆地坐在門口,兩眼望天,一臉呆滯之色,她水眸動了動,忽然轉過身對着那兩個小廝道:“這樣下去不行,進度太慢了,不如分開行動吧。你們從村子那頭開始收,我繼續沿着這個方向進行,如此一來時間能減少一半。”
那兩個小廝對望一眼,狡詐盡顯。他們早就知道從方村這幫子窮鬼身上撈不到什麼油水了,天氣又這麼熱,他們纔不願做無用功,方若素肯讓他們單獨行動真是太好了!他們找個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覺,到了時間就回來告訴方若素,糧食沒收到……
方若素何嘗不知道他們那點小心思,不過她也無所謂,讓他們跟着就像身邊帶着方大寶的兩個眼線,她幹什麼都不方便,還不如打發了,她也輕鬆。
“老人家,爲什麼您獨自坐在這裡,您的家人呢?”
竹籬笆的門沒有上鎖,方若素稍稍一推就開了,她有些驚訝,卻沒有太過大驚小怪。
那老老奶奶一聽到有好聽的女子聲音,呆滯的長滿皺紋的臉動了動,雙眸卻依舊沒有神色,她朝着方若素這邊看來,一見是兩個漂亮姑娘到訪不禁有些疑惑。
“兩位姑娘,有什麼事麼?”
她蒼老的聲音帶着些微的沙啞,好似很久沒有喝過水了一般,如同破敗的風車在風中“咯吱”“咯吱”地轉動。
方若素微微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她壓下心中那種隱隱約約的心疼酸澀的感覺,笑道:“老人家,我們路過此地,酷暑難耐,不知道能不能討一口水喝再走?”
“水?二十文一桶,我老婆子哪裡喝得起哦!”
她神情悲涼,從她渾濁的眸子裡方若素可以看到她的了無生趣,心裡不舒服的感覺更甚,方若素疑惑掃視一眼周圍,見她們說了半天話這小院兒裡卻沒有出來第四個人,她不禁有些困惑,問道:“老人家,這裡就您一個人住麼?”
那老奶奶一怔,佈滿皺紋的臉上悲涼更甚:“他們都去逃荒了,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走不動了,就留下來了!”
怔了徵,方若素看了一眼破敗的小院兒和老奶奶乾裂的雙脣,不禁有點兒匪夷所思,難道說,這老人家的家人都搬走了,這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那她是怎麼生活的?
好像知道方若素的疑惑一般,老人家呵呵一笑,聲音裡滿滿都是譏諷:“要不是街坊四鄰的看我老婆子可憐,時不時賞一口飯吃,賞一口水和,如今我老婆子哦,恐怕就變成人乾兒了!”
再濃的譏諷也掩飾不住她話語裡的悲涼,天災固然可怕,可很多時候都可以靠人力解決,可如果人心變了,被遺棄的人心中的痛苦卻是怎麼也無法抹去的。
從那老奶奶家出來,方若素的心情很沉重。
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可她前世卻是做了六年皇后的人,所接觸的除了的勾心鬥角,還有江山社稷,那些年,除了軒轅律的愛,大宴子民們的安危也成了她心心念念着的東西。
那些年,大宴國在她和軒轅律共同的苦心經營下持續發展,百姓們安居樂業,如今重生回成親以前的日子,看着百姓們吃了上頓沒下頓,她心裡的感覺用“心痛”這個詞都不足表達。
“小姐,那個老奶奶太可憐了,我們幫幫她吧?”
回去的路上,蘭兒也是一臉悽悽然的模樣,同樣是交不上租子的人家,蘭兒對方二蛋那些人蠻橫的態度就氣的不行,對這個被家人遺棄的老奶奶,小丫頭就同情的無以復加。
方若素蹙眉:“我也想幫,可我們身上總共就那麼多錢,旱災至少還要持續幾個月,我們能幫她一時,能一直幫她麼?何況,旱災之下,受苦的何止她一人,我能幫她一個,同樣是深受旱災之苦的別人呢,我們也能幫麼?”
蘭兒語滯,此次出門,方若素只帶了幾十兩銀子,幾十兩銀子,在尋常百姓看來或者是很多了,不過她自己又沒有什麼可以賺錢的產業,一膽完,她和李秀梅的日子就又不好過了。
她不在乎自己過的好不好,可她希望孃親能夠過上好日子。
靠她自己散財幫助方村的百姓是不切實際的,畢竟,一桶水就要二十文錢,一兩銀子也就只夠五十桶水而已,方村可不止五十戶百姓,一家一天一桶水,充其量也就夠一個多月。
想到這裡,方若素不禁嘆了口氣,沉聲道:“要想幫助他們,除了想辦法解決朝廷賑災糧款的貪污問題,還要從根本上解決水源的問題,只有雙管齊下,才能從真正意義上幫助他們!”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一事,不禁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五皇子去沒去府中找我,孃親有沒有把我留下的信交給他。”
“你這個雜種,老子打死你!”
她正想着,忽然前方傳來一陣異響,她定睛看去,只見跟她出來的那兩個小廝正在圍着一人毆打,而那捱打的人,正是昨日氣沖沖地跑掉的薛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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