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香嚇得面無人色,立刻拉着西涼茉往上跑:“不好,少王妃,咱們趕快上去看看!”
可是她這大力一扯,卻彷彿扯了一個石頭做的人,竟然絲毫不曾扯動西涼茉分毫,倒是她自己差點一個跟頭栽下樓梯,還是西涼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
靜香險險地穩住了身子,惶然地看着西涼茉,片刻後才吶吶地道:“謝謝少王妃相救,咱們還是快點兒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吧。”
西涼茉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聲,便轉身上樓了。
到了塔頂層,西涼茉簡單地環視了一圈,這九層玲瓏塔可見視野非常廣闊,能將上京的風景盡收眼底,而且頂層的佈置可見當初是非常精美而奢華的,甚至還有一張精雕黃花梨牙牀和梳妝鏡,可見先王妃當年確實很得老王爺的寵愛,只是德王爺和先王妃都去世之後,此處就再也沒有人修繕了,如今雖然因爲還有打掃不顯髒污,但這裡的一切都顯出一種極爲灰敗的感覺來。
西涼茉看着這樣的環境,微微地挑眉,心頭彷彿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
但是那東西的影子還沒抓住,她就聽見有一道男子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咦,這不是少王妃麼?”
西涼茉轉頭看去,不知何時窗邊站了一個高挑的紫衣人,他身負長劍,容長臉、細眼、直鼻、闊口,正彷彿一臉詫異地看着少王妃。
此人不是虛無山虛無派的掌門人紫衣客,又是誰?
“先生,如何在此?”西涼茉彷彿也頗爲驚訝。
而與此同時,一旁的靜香陡然發出一種極爲尖利恐怖的叫聲:“啊——!”
“靜香,你……。”西涼茉皺眉,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樓下不知何時傳來了紛紛腳步聲,並且伴隨着鼎沸人聲。
“不得了,含玉郡主墜樓了!”
“快,上去看看!”
“抓住那推郡主下樓的兇手!”
不一會,樓梯口衝上來了數道人影,四處張望,其中爲首的正是秦大管家,他看着西涼茉與紫衣客,眸裡閃過一絲兇光,隨後對着一邊彷彿瑟瑟發抖的靜香道:“靜香,你怎麼了,剛纔是怎麼回事,爲何含玉郡主會墜樓!”
靜香捂住耳朵,眼裡瞬間含了淚,恐懼地拼命搖頭:“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畏懼的目光卻彷彿怯生生地看向了西涼茉,隨後像是觸碰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似的,她立刻收回目光,整個人都害怕地往後退。
衆人懷疑的目光瞬間都落在西涼茉身上,也有不少是落在了紫衣客的身上。
秦大管家立刻身子一橫,擋住了靜雨的去路,一邊睨着西涼茉,一邊冷聲對靜香道:“靜香,你不要怕,如今這麼多人在這裡,你看到了什麼只管說出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我們都會請王妃爲你做主,咱們也好爲含冤而死的含玉郡主報仇!”
西涼茉若這時候還不明白秦大管家想要做什麼,她就白白活了這些年了。
她看着秦大管家,挑起眉,淡淡地道:“秦大管家也未免太武斷了些,咱們這些人都是剛剛上來,方纔只看見了含玉郡主墜樓,並不曾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郡主自己不小心失足墜樓的,你怎麼知道她是被人推下去含冤而死的呢?”
此時情境說這些話,雖然西涼茉問心無愧,但在旁人聽起來便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秦大管家看着衆人看向西涼茉的目光更爲閃爍懷疑,心中自得,他冷笑一聲:“是與不是,只要問問目擊者便可知了。”
靜香此時彷彿實在衆人的鼓勵下,終於生出了勇氣,忽然一手指着西涼茉尖利地道:“是少王妃,是少王妃親手將郡主推下樓的!”
衆人譁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西涼茉。
西涼茉則靜靜地看着靜香,還是那種冰冷而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彷彿要看到她心裡去一般,令靜香幾乎不敢和她對視。
她淡淡地道:“靜香,你要可要想好了,你真的看見我將含玉郡主推下樓麼?”
“我……。”靜香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在秦大管家鼓勵的目光下,一咬牙,堅持道:“是,方纔我看見少王妃將郡主推下樓了。”
“少王妃,請你不要恐嚇證人!”秦大管家居高臨下地睨着西涼茉,眼底閃過倨傲冷酷的光,彷彿他已經將西涼茉拿捏在手心一般。
西涼茉冷漠地看了衆人一眼:“咱們去見王妃罷。”
說罷,她轉身攏手入袖,優雅地向樓梯走去,衆人卻不由自主地分開一條道,讓這氣質冷然而不容冒犯的少女款步下樓。
……
修武堂,乃是老德王當年習武與處理公務的議事堂,此處也有不少將官因爲辦事不利,而被就地鞭笞或者打軍棍。
因此,修武堂也是德王府的刑堂。
此刻刑堂上首坐着德王妃,她一臉蒼白而冰冷地支着額,看着堂下那一具已經覆蓋了白布的屍體,那是她與老德王爺唯一共有的女兒——司含玉,她受盡了德王妃和司流風的寵愛,在宮裡很得受韓貴妃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所有人都說這樣的天之驕女,將來必定要許配一個身份高貴的皇子或者郡王才相襯。
如今身份高貴的少女已經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因爲摔得身子支離破碎,鮮血染紅了擔架,連冰冷的冬天也不能阻止那些血液流淌,如今還在往外面一滴、一滴地滲出。
每流出一滴血,德王妃就感覺自己的心臟抽痛一下,直痛得讓她難以忍受堂下那些嘈雜吵鬧之聲。
“都給我閉嘴!”她陡然發出尖利的怒喝,一瞬間,底下七嘴八舌地數落着西涼茉罪名的人以及爲她辯護的人都同時閉嘴了,吶吶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德王妃。
坐在左側手的司流風看着站在堂上面無表情的西涼茉,他面色白了白,轉過德王妃,想要說什麼:“母妃,茉兒她不會……。”
“風兒!”德王妃第一次厲聲厲色地看向司流風,眉目裡的冰冷讓司流風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有些擔憂地看向西涼茉。
他是不相信西涼茉會去推司含玉下樓這樣的事,畢竟她和含玉兩人關係是極好的,她有什麼理由這樣做呢?
德王妃目光凌厲地看着堂下那悠然立着,面色從容的少女:“貞敏,靜香說是你將含玉推下樓的,這可是真的?”
西涼茉看向德王妃,淡淡地道:“當然不是真的,孩兒有什麼理由要害含玉呢?”
德王妃看向一邊跪着的靜香,厲聲道:“靜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是什麼情形,你還不一五一十地說來,若有半句虛言,本王妃就將你一家老小全部打殺了!”
德王妃深知,指控一名郡主謀殺另外一名郡主,這樣大的罪名,連她都未必能處置得了這樣的事,只是靜香是家生子,她也沒有理由要去冒着如此大的風險去陷害西涼茉,所以德王妃一定要先問個清楚明白。
靜香跪在地上,彷彿極爲害怕地道:“今兒早晨,含玉郡主說她想邀請少王妃下午到玲瓏塔去觀賞雪景,所以今天早晨她要先上塔去看看可還有什麼要佈置的東西,於是郡主和奴婢一起上玲瓏塔了,只是走到第八層的時候,奴婢不小心扭了腳,所以郡主就讓奴婢慢慢走,她就先行上去。”
靜香頓了頓,似乎記起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身子顫抖了起來:“後來郡主就上去了,然後奴婢就在樓下聽到了郡主驚訝地‘啊’了一聲,隨後就是郡主大聲質問少王妃的聲音,她問少王妃爲何要與紫衣客在這裡……在這裡……。”
秦大管家立刻急急逼問:“在這裡做什麼?”
靜香隨即漲紅了臉答道:“她問少王妃爲何與紫衣客在塔頂私會,而且還衣衫不整……。”
衆人瞬間譁然,看着西涼茉竊竊私語起來,就是司流風的臉色也瞬間鐵青,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西涼茉,但在看見西涼茉冷靜面容的時候,他的心卻又緩緩落下。
應該不會的,茉兒怎麼可能看上紫衣客那樣的粗俗江湖客?
“然後呢!”德王妃目光冷冽地看着西涼茉,厲聲追問靜香。
她也覺得西涼茉和紫衣客之事,實在有些蹊蹺,但有些事卻不得不問,尤其是事關她玉兒的慘死!
靜香看了司流風一眼,彷彿極爲不忍地道:“少王妃說那是因爲小王爺身子虛弱,不識閨中情趣,宛如廢物,還不如紫衣客那樣的江湖俠客……。”
此言一出,衆人的異樣目光都瞬間集中在了司流風身上,司流風最近身體確實因病而虛弱了些,少王妃嫁過來一個月,他幾乎就沒有幾天是能歇在少王妃的房間裡的,難道是因爲如此,所以少王妃才……
司流風再也忍耐不住了,心中瞬間掠過羞辱的憤怒,拍案而起:“靜香,你休得污衊少王妃!”
靜香委屈地紅了眼喊道:“小王爺,靜香沒有污衊少王妃,靜香是因爲走慢了點,所以親眼目睹了少王妃和紫衣客因爲含玉郡主不肯幫他們遮掩秘密,所以將少王妃推下了塔頂。”
在場衆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西涼茉,眼裡滿是鄙夷,悄聲議論着這少王妃看着明麗溫婉,想不到卻是個如此殘忍放蕩的人。
司流風氣得幾乎想要一掌死靜香:“你還不住口!”
在司流風眼裡靜香這樣當着衆人的面指控西涼茉偷人,就是當衆侮辱他,若是西涼茉真的給他戴了綠帽子也好私下處置,怎能如此公開審訊!
德王妃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風兒,你坐下,母妃不想再說第三次,此事事關你妹妹,不管是任何人,若是真如此心狠手辣地做下這樣的事,母妃不會放過她,德王府也不會放過她!”
已經是一身小婦人打扮,一身穿金戴銀的靜雨伸手拉住了司流風的手,低柔地道:“小王爺,別太難過了,靜雨永遠都在您的身邊,不會背叛您。”
她儼然已經直接給西涼茉定了罪的模樣,令西涼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靜雨,說話要知道分寸,省得總被人掌嘴。”
靜雨臉色一陣青紅,看着西涼茉譏諷地道:“我若是少王妃,便老老實實地認罪求饒,或許德王妃還能看在國公府的面子上饒你一命呢。”
德王妃也肅穆森然地看着西涼茉道:“貞敏,你對靜香所說的事作何解釋?”
西涼茉淡漠地道:“兒媳沒有要解釋的,如今不過靜香一張嘴,她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兒媳與紫衣客有染,也不能證明就是兒媳推了含玉下樓!”
秦大管家看着西涼茉嘿嘿冷笑一聲:“少王妃,在下還是勸您老實一些,莫要到時候用了刑,才肯承認與那紫衣客有染,您年少多情,那紫衣客當初從天理教人的手中解救了您,您以身相許也在情理之中,何況當初小王爺一直都在昏迷,你們從天理教教徒手裡脫身後那一個下午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不也是都憑藉您一張嘴麼?”
這意思已經分明是在說西涼茉當初早與那紫衣客有染了。
而且條理分明,句句在理,讓聽者不相信也難。
西涼茉鄙夷地看着秦大管家,輕蔑地嗤笑:“用刑,你一個賣身爲奴的賤民,也配對本郡主說這樣的話麼,刑不上大夫,本郡主乃陛下親封一品,誰敢輕易對本郡主用刑?”
秦大管家瞬間大怒,沒有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身份,他就永遠都會被這些高官貴族們鄙視,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西涼茉這樣身份高貴的女子身上見到那種狼狽不堪,跪地求饒的模樣,卻不想到了如今,她還如此傲氣。
偏偏他還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只氣得胸脯一股一股地,額頭青筋畢露。
但坐在上首的德王妃卻冷冷地開口了:“沒錯,秦大管家是不能對貞敏你用刑,但是本王妃卻可以稟報皇后娘娘,讓宗人府來處理,宗人府掌管宗族名冊,管理宗室內部諸事,處理上了玉碟的宗室成員所犯之罪,自然有權利對犯了大罪的貴族們用刑。”
西涼茉目光如電,看向德王妃,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了片刻,那種森冷陰沉的目光幾乎讓德王妃這樣久浸權勢間的人都感覺道徹骨的寒涼。
“母妃若是想要稟報宗人府,便自管稟報就是了。”
看着西涼茉毫不在意的模樣,德王妃不禁有些怔然,她沒有想到西涼茉絲毫不爲自己恐嚇的話語而害怕,難道真的不是她做的麼?
但是西涼茉那種倨傲冷漠卻讓德王妃心中異常的不舒服,她看着西涼茉再次厲聲道:“貞敏,你休得胡攪蠻纏!”
而這時,一道紫色的人影卻出現在了堂上,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正是被靜香指控爲少王妃‘姦夫’的紫衣客。
“德王妃,息怒,不若聽本山人一言?”紫衣客施施然地上前對着德王妃拱了拱手。
德王妃冷冷地看着他:“紫衣客,你要說什麼,所有人都看見你和貞敏共處一室,而且也有人方纔說只有貞敏在的時候,你纔回德王府居住,平日裡貞敏歸國公府的時候,你便在市井間四處遊玩,這也未免太巧合了點。”
此言一出,西涼茉就忍不住沒好氣地暗自罵,瞧瞧,被人抓了把柄了不是。
秦大管家卻不免有些失色,他方纔分明命人鎖住了紫衣客,這人是怎麼掙脫了那千年寒鐵做的鏈子?
紫衣客看着各人臉色迥異,他卻悠然一笑:“王妃,本山人云遊四海,高朋滿座,當初說了借住你處,便是爲了等候故友歸來,卻不想連出去遊玩也要被扯上這等事麼,世間巧合之事本來就不少,比如這一位靜香姑娘,口口聲聲說本山人與少王妃有染,本山人只問她,第一、此事除了她還有誰看見,本山人既然與少王妃有染,怎麼會不帶人放風呢?第二、少王妃是一個弱女子,那塔的牆高度幾乎到了齊胸高,少王妃又是怎麼把含玉郡主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衆人都齊齊望向靜香,只見靜香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只有些猶疑地道:“這……這事除了我,還有靜言也應該看見了,因爲彼時我……我和郡主是先看見靜言從塔上跑下來的,郡主纔有些疑惑上去一探究竟,至於那塔……那塔……。”
靜香還沒有想好怎麼答,就有一道細細嬌稚的女音響起來了:“我記得嫂嫂好像是有武藝的呢,昨日還看見嫂嫂從玲瓏塔上飛了下來,好像仙女一樣美呢!”
衆人看去,竟然是坐在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司含香,她一身粉嫩的襖裙,梳着雙還髻,一副天真又可愛的模樣,讓人完全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話。
西涼茉卻冷冷地看着司含香,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玲瓏塔,更別說從塔上飛身而下,那麼這個德王妃的二小姐到底是爲何也要在這事兒裡參合一腳?
今兒的事倒是真真有趣,試探出來不少牛鬼蛇神呢。
司含香卻彷彿被西涼茉的目光嚇了一跳,立刻捂住嘴,慌張地看着衆人:“難道香兒說錯話了麼?”
秦大管家心中大喜,他纔不管司含香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什麼,但她的話足以證明西涼茉是會武功的,而且不弱,那麼就足以說明她有那個能力能將司含玉推下樓。
靜香也立刻眼睛一亮地道:“是的,少王妃會武藝呢,我看她輕輕一提就將含玉郡主扔了下去,而且紫衣客也有在一旁幫忙。”
這事兒一定要拿死了西涼茉和紫衣客,否則倒黴的一定是她。
“哦,原來你和靜言都看見了我與紫衣客有染,也看見我推了含玉下樓是麼?”西涼茉再一次看想靜香。
靜香不敢看西涼茉的目光,只狠狠地點了頭,咬死了道:“是的,少王妃,你是在太狠心了。”
西涼茉脣角微勾,沒有再問了。
“王妃,如今證據確鑿,您可不能姑息了這姦夫淫婦!”秦大管家站起來大聲地道,德王府的衆人都隨聲附和。
司流風面色晦暗不明,握住椅子的手背青筋畢露,司流雲則滿臉幸災樂禍,只有司流瑾,有些擔憂地看着站在衆人鄙夷怒視目光中,依舊淡然如空谷幽蘭的女子。
他想要爲她說一句話,但是才張口,司含香就已經狠狠地一腳踩在他的腳上,讓他痛得一下子出不了聲。
德王妃看着那擔架上了無聲息的女兒,心痛得再也難以忍受,她站了起來,厲聲怒喝:“來人……!”
“慢着!”西涼茉忽然再次出聲了。
德王妃對着她怒目而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都到宗人府去說罷!”
西涼茉這丫頭,害死了對她如此親近的含玉,卻毫無悔改之心,真是惡毒之極,無論如何,她都要這小賤人爲她的含玉償命。
看着德王妃仇恨的目光,西涼茉淡淡地道:“母妃,兒媳只是想讓你見一個人。”
說着她不待德王妃的回答,便拍了拍手,不一會,就見白蕊和白玉扶着一個氣色蒼白,一身婢女打扮的少女進來了。
那少女一出現,瞬間滿堂鴉雀無聲。
幾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些膽小的竟然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而還有一些人已經開始渾身發抖。
“你……你是人……是鬼?”秦大管家第一次見到這樣匪夷所思的的事,瞪着那少女,顫聲道。
那少女面容秀美,瓊鼻秀目,正是‘已死’的——司含玉。
司含玉狠狠地瞪着秦大管家冷笑:“怎麼,大管家,你不知道我是人是鬼麼?”
隨後她掙開了白玉和白蕊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坐在上首已經一臉震驚又茫然的德王妃。
司含玉撲進她的懷裡,淚如雨下:“母妃,含玉差點就見不到您了!”
“含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德王妃望着失而復得的女兒,瞬間有落淚的衝動。
司含玉從她懷裡擡起頭來,轉身指着大管家,恨恨地道“是大管家,是他將我推下了玲瓏塔,若非是嫂嫂和紫衣客大俠,女兒已經魂歸離恨天了,如今他還要藉此來誣陷嫂嫂和紫衣客大俠!”
衆人瞬間譁然,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這般情勢直轉急下,讓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
方纔的‘姦夫淫婦’此刻竟然變成了救人的恩主?
德王妃不敢置信地忘了秦大管家一眼,卻在秦大管家眼裡看到了一絲慌亂,她瞬間就明白了些什麼,心中一寒,彷彿有什麼裂開般的疼痛,但下一刻她還是沉聲道:“行了,玉兒,你受驚了,且先回房歇着,請回春堂的李聖手來爲你看看,明日咱們再議此事。”
紫衣客卻忽然冷笑了兩聲:“德王妃,方纔您才說不管如何也一定要爲含玉郡主討一個公道,只憑借靜香一人的證詞和秦大管家的搓串就要將少王妃送到宗人府,如何現在含玉郡主已經指名道姓地說出了害她的人,您卻要再議呢?”
德王妃臉上一僵,感受到了司流風和其他人投來的探索的目光,她心中惱怒紫衣客的不識時務,但還是道:“本王妃是看含玉受驚過度,身子虛弱所以才讓含玉回去先歇息的!”
司流風在此時卻開口了,他冷淡地看着德王妃道:“既然妹妹已經在這裡指認了兇手,何必不一審到底呢?”
說着他看向司含玉,憐惜地道:“含玉,你可難受,要改明日再審麼?”
司含玉恨毒了秦大管家和靜香,怎麼肯就此善罷甘休,自然尖利地道:“不,哥哥,今日本郡主就是要將那居心叵測的賊人揪出來,繩之以法!”
德王妃無奈,只得坐下了。
紫衣客看着她冷嗤一聲,隨後問司含玉:“含玉郡主,請你將當初之事一五一十地道來。”
含玉點點頭,顫聲道:“靜香告訴我,說是嫂嫂在玲瓏塔上設宴,請我一同前去賞雪吟詩,我自然是應了的,誰知到了玲瓏塔頂,卻沒有見着嫂嫂,只見着了大管家,他將我堵了嘴,捆起來吊在第八層塔脊隱蔽處。”
彷彿是想起了那危險情境,司含玉又落了兩滴淚才道:“後來我便聽見他吩咐靜言先去將紫衣客領到塔頂上,再藏身到第八層吊住我的地方,又讓靜香去把嫂嫂也引上塔來,只等嫂嫂上塔之後,他便讓隱身在第八層的靜言割斷捆住我的繩子,將我摔死,再讓靜香引着嫂嫂上塔頂,她好去當個所謂的‘目擊證人’,然後大管家就會領着衆人速速上來,抓個嫂嫂與紫衣客所謂的現行姦情。”
到底是德王爺的女兒,司含玉雖然不曾習武,但也比尋常的大家閨秀還有些膽量,還是能完整地敘述了當時的情況。
司流風想了想,又問:“那靜言又去了哪裡。”
衆人這才發現靜言不在現場。
紫衣客卻笑了笑,徑自去掀開了覆蓋着那具支離破碎屍體的布巾:“靜言在此。”他動作極快地一抹,悄無聲息地將一張薄薄的東西從屍體的臉上扯進了袖子裡。
衆人大驚,細細看去,這才明白,原來靜言一直都在這裡,只是因爲摔下來後,她腦漿崩裂,臉上已經是一團扭曲血污,極爲恐怖,誰還能仔細去看清楚她的臉,只憑藉着一身華服就斷定那摔死的是司含玉。
紫衣客冷聲道:“本山人初始雖然被靜言誘至塔頂,但是我有聽聲辨位之內家功力,很快就發現了被秦大管家捆在第八層塔脊隱蔽處的含玉郡主和準備謀害郡主的靜言,所以我便將含玉郡主救下,再讓靜言穿上了含玉郡主的衣衫,等着那秦大管家發難時,讓含玉郡主割斷了綁着靜言的繩子,將計就計,爲的就是要揭穿這秦大管家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衆人聽聞,只覺得此案峰迴路轉,跌宕起伏,讓人唏噓,看向秦大管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帶上了鄙夷而畏懼。
秦大管家站在那裡,滿面陰沉,一言不發,而靜香早已抖如糠篩,腦子裡一片混。
她若是還清醒,必定能記得當初她領着西涼茉上樓,看見摔下去的那人的臉確實是司含玉的臉,紫衣客根本是早有準備,而不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是突然發現這個陰謀的。
德王妃艱澀地道:“秦大管家,他有什麼理由如此做呢?”
“因爲,他就是那個天理教在王府的內奸!”一道渾厚而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衆人齊齊看去,竟然是五成兵馬司的陳指揮和順天府尹的章大人,他們領着手下士兵已經將這修武堂團團圍住了。
德王妃她心中瞬間一沉,大驚失色:“陳指揮,章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母妃,兩位大人,是兒媳讓底下人去通知的,兒媳已經認出了那日章大人讓兒媳辨認的頭顱正是秦大管家的獨子——秦如海,再加上此案非同小可,兒媳行得正,坐的端,不但不怕去宗人府,便是讓五成兵馬司和順天府尹來查此案又如何。”西涼茉淡漠地開口。
德王妃看着西涼茉,心中又惱又急,完了就算她還想保住老秦,這都不可能了!這貞敏實在可恨!
秦大管家瞪着西涼茉,簡直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他暴怒地道:“西涼茉,你分明與這紫衣客有染,如今卻不肯承認了麼,你們這對卑鄙的姦夫淫婦,殺了我兒,還害我至此!”
他說着提劍就要衝向西涼茉。
陳指揮和章大人一揮手指着秦大管家:“拿下那天理教的逆賊!”
數名士兵立刻朝秦大管家衝去,將他團團圍住。
但秦大管家武藝高強,三兩下就將那些士兵打倒,只是五成兵馬司的人多,再加上了不少順天府的衙役,所以才勉強將秦大管家圍困着,但眼見着他就要圖爲殺將了出去。
只聽得紫衣客嘿嘿冷笑一聲:“待我來領教一番。”
說着只見一道紫光一閃,秦大管家就感覺迎面一股銳利罡氣撲來,讓他幾乎不能招架,勉力運功支撐住,也只感覺渾身上下都彷彿瞬間被細小利器割破,極爲疼痛。
但紫衣客招數怪異,陰狠邪門非常,完全摸不到他的去路。
他每和紫衣客過一招,身上都會多幾道傷口,他甚至沒有看清楚那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沒過幾招他渾身上下全都是傷口了,宛如被人凌遲一般鮮血淋漓,他不斷地發出哀嚎之聲,讓人不忍觸聞。
陳指揮和章大人等倒是很佩服秦大管家,如此悽慘,分明不是對手卻還不肯服輸收招,但他們哪裡知道這秦大管家不是不想收招,而是他根本無法收招。
他的劍彷彿被一種很陰毒的功力吸附在紫衣客的劍上,隨着紫衣客的劍勢而動,他也只能拼命招架卻無法逃跑,否則就會被擊中要害。
他從來沒有那麼疼痛和恐懼過,他幾乎能看見自己的肉變成一片片地落地,但他連開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直到紫衣客忽然嘿嘿一笑,秦大管家清楚地看清楚紫衣客眼底的輕蔑和殘忍,他心中大驚,立馬回身就走,什麼都不顧了,只是已經遲了,只聽“喀嚓”一聲,寒光一閃,秦秦大管家只覺得自己右肩一冷,隨即一陣劇痛來襲。
一條手臂隨着紫衣客動作優雅地一挑,瞬間飛了出去,秦大管家血濺三尺。
“啊!”秦大管家慘叫着滾在倒在地,痛苦不已。
這樣血腥又殘忍的場面,嚇得不少在場衆人呆若木雞。
連兩位大人都不忍去看。
而紫衣客只是淡漠地道:“這個人就交給你們了。”
說罷,他收了劍,剛想轉身離開,卻又看見了縮在角落的靜香,他獰笑幾聲,向靜言走去。
靜香嚇得幾乎瞬間就失禁了,她恐懼地四處張望,司含玉冷漠地別開了臉,最後靜香的目光卻落在了一臉冷然的西涼茉身上,她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抱住了西涼茉的腿,苦苦哀求:“少王妃,少王妃,您幫我向大俠求求情吧,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爲了錢財而陷害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錯!”
西涼茉一伸手,拂開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本王妃在塔上已經救過你一次了,你忘了麼,靜香。”
靜香絕望地看着西涼茉,還想要說什麼,但是剛剛張嘴,她就覺得嘴裡忽然一涼,隨後傳來一陣劇痛,她慘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衆人這才發現,她的嘴裡是一個血洞,而一截舌頭已經被紫衣客給一劍挑出來扔在了地上。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了!”紫衣客獰笑兩聲,彷彿還不解恨,又揮劍直接在靜香臉上畫了幾道,才大剌剌地轉身在衆人驚恐的目光中離開。
章大人和陳大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想起了那日小巷子裡的斷肢遍地,不由齊齊嘆息,果然是江湖人士的做派,睚眥必報,手段血腥。
司流風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
爲何,他覺得這人的身影如此眼熟呢?
西涼茉看了一眼已經徹底呆滯的靜雨,輕笑一聲,靜雨回過神來,恰好對上她的眼,卻忽然那覺得不寒而慄。
因爲她覺得西涼茉彷彿在無聲地嘲弄她,告訴她,這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所有得罪這位郡主的人,都不會有好日子。
還有那個紫衣客……
……
回到了邀月閣之中,西涼茉今日心情非常好,她想了想,讓白珍去採了梅花來,插在了窗櫺之上。
今兒,就讓那千年老妖得意一回好了,她是想問問他審訊秦大管家的結果,纔不是想要見他。
她支着下巴嗅了嗅那梅花上的淡淡幽香,露出了個淺淺的笑容來。
只是,讓西涼茉沒有預料到的是,夜裡,她並沒有等到百里青。
不知是否因爲心中有事的緣故,她起來了好幾次,都沒有見到那一襲優雅妖異的身影,一夜輾轉難眠。
西涼茉第二日起來,睡眠不足,讓她很是惱火,瞅着鏡子裡自己兩個黑眼圈,她暗自發誓,再也不在窗櫺上插梅花了,就讓那大妖孽自己和自己睡去好了!
一日無話,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送走了過來千恩萬謝的司含玉,也打發了提着禮物過來,一副可憐兮兮模樣‘承認’自己被秦大管家‘脅迫’說那些子虛烏有的話的司含香,外帶也順便打發掉很是愧疚地支撐着病體過來的司流風。
西涼茉心不在焉地到了夜裡,吹燈熄火,她以爲自己一如尋常那樣沾了枕頭就能睡着。
只是不知道爲何,眼睛很困,但是還是……睡不着。
翻來覆去到了第二日,她看着自己又重了點的黑眼圈,頓時愈發的惱了。
西涼茉想了半日,還是讓白珍去採梅花來,她邊把梅花插在了窗櫺上,邊暗自嘀咕:“我纔不是要見那人,我是想知道到底事情的進展如何了。”
白蕊在一邊瞅着,想要說什麼到底沒有說。
可是這一夜,她還是沒有等到百里青,西涼茉有點坐不住了,去召了魅六和魅七過來,但他們也並不知道任何消息,只知道三日前何嬤嬤就已經回千歲府了。
西涼茉這纔想起何嬤嬤是有三日都沒有回來了,因爲何嬤嬤走之前是過來與她報備了的。
因爲何嬤嬤也偶爾會回千歲府邸,所以這一次,她也沒有放在心裡。
西涼茉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去千歲府上一趟,這一次,她帶着白蕊,魅七去的,一同如她還在國公府邸時候一樣,去國色坊裡等着,換了一身衣衫,從後門用一頂魅七叫來的青布小轎一路擡到了千歲府。
只是因爲不何嬤嬤帶路,只能先讓魅七去通報。
過了好一會功夫,等得西涼茉都有些不耐煩了,何嬤嬤才匆匆忙忙地走出來,她看着西涼茉,微微凝眉:“郡主,你怎麼來了。”
“怎麼,我不能來麼?”西涼茉看着何嬤嬤,這是她第一次在何嬤嬤的臉上看到了對自己的不歡迎。
但,這是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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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快樂~趕文到半夜兩點終於趕出來了——今天要去不熟悉的親戚家過年三十,真心不想去啊~煩~寧願碼字陪着你們閒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