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毒妻
“世子爺回來了?”靖國公目光一凝,隨後立刻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潑灑了一半的燕窩,彷彿很是入神地盯着那描銀粉彩的茶碗,片刻後慢悠悠地道:“老婆子我很久沒有看見大孫子了,且讓那孩子到老婆子這裡來吧。”
靖國公彷彿稍鬆了一口氣,對着金玉點點頭,金玉立刻退了下去。
看着金玉走了,老太太又看向了靖國公,摸出一串佛珠來慢悠悠地撥着,一字一頓地道:“韓氏,不能留了,西涼家不能再出一個茉姐兒。”
說罷,她閉上眼,不再說話。
靖國公的眼底掠過一絲不忍,但卻沒有再說話,靜靜地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間。
寧安看着靖國公出來,上前低聲問:“國公爺……。”
靖國公閉上眼,揉了揉瘋狂跳動着的太陽穴,試圖平緩一下自己混亂的心情,卻沒有什麼效果,隨後他道:“本公不想聽到任何風言風語,否則……。”
寧安看着靖國公滿是血絲的眼底,立刻沉聲應了:“是!”
……
“世子爺到了!”
鸞壽院門外傳來麗姑姑似含笑驚喜的聲音:“老太太盼了三年,到底將您盼回來了。”
“姑姑,老太太身體可還康健?”接下來傳來了青年男子爽朗有禮的聲音,令房內老太太冷漠陰霾的面容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她杵着柺杖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門外走去。
剛開了門,細雪紛飛間,便見一個飛眉秀目,挺鼻薄脣,一身銀甲,肩膀上披着黑狐大麾,身材頎長的少年將官正提着劍站在麗姑姑的引領下往她房裡來。
老太太看着那少年將官,彷彿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眉目般,微微眯了眯眼。
倒是那少年將官先發現了老太太站在門口,立刻高興地加腳步迎上前去,隨後露出欣喜的笑容,躬身抱拳激動地喚了聲:“孫兒西涼靖拜見祖母!”
老太太連上前幾步,眼含淚花地扶起了西涼靖:“好孩子,讓祖母看看你,這些年替你父親在邊關上,日夜風沙催磨,真真是瘦了!”
西涼靖三年前追隨靖國公領着三十萬大軍前往在雁門關迎戰犬戎大軍,在歷經大半年的惡戰後,將犬戎逼退百餘里不敢來犯,而後九千歲便連下三道金詔將靖國公調回了上京。
靖國公則尋了由頭令西涼靖留在雁門關。
如今已經是第三年,到了不得不換防之際,靖國公到底不敢頂着這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罪名,無奈之下只得將西涼靖招回。
西涼靖眼眶微紅,但仍舊是露出一個極爲爽朗的笑容來:“祖母,孫兒可是長高了,長壯了,如今已經是個參將了呢!”
上官姑姑看着這對祖孫,笑道:“老太太,世子爺尚未解甲就來見您,可不能讓他在這門口說話,何況您身子可也受不得這風雪催磨呢!”
老太太這才擦擦眼淚,笑道:“都是我這老太婆糊塗了,快進來,乖孫兒。”
說罷,她便牽着西涼靖的手一路進了自己的房內。
進了房,金玉和金香都上來替西涼靖解開沾滿雪花的黑狐大麾,又爲他解下甲冑。
上官嬤嬤取了件銀鼠裘衣爲西涼靖披上,笑道:“這是老太太早在兩年前的冬日裡特意爲你做的,連着接了三年都爲您加長了些,如今應該正合適。”
西涼靖一邊披上一邊感到地笑道:“真的很合適,孫兒謝過祖母!”
老太太等他穿好,這纔將他拖着坐在自己的暖炕上,讓上官姑姑拿了一盞熱氣騰騰的燕窩給西涼靖送過去,她笑道:“快喝,暖暖身子。”
西涼靖並不喜甜食,但體貼老太太一番心思,便也端着燕窩用了,隨後笑道:“都是祖母有心了,祖母看着身子是極康健的,只不知道父親和母親可都安好?”
因爲西涼靖鎮守邊關,這年月送信最少都要兩個月,何況韓氏一直不讓西涼靖參和內宅之事,是以西涼靖根本對西涼家內宅這大半年裡翻天覆地的變化完全不知。
老太太手上撥動的佛珠頓了頓,隨後淡淡地笑道:“你父親的身子還是老樣子,總是在爲朝內之事日夜煩憂……。”
西涼靖聞言,俊逸秀挺的眉目間掠過一絲殺氣,立刻咬牙道:“那閹黨禍國,總有一日,待我取了那閹黨狗頭祭軍旗!”
老太太目光忽然一冷,定定地看着他:“靖兒,不得妄言,休要或從口出!”
西涼靖這才驚覺這裡不是肆無忌憚的邊關了,便有些無奈地吶吶道:“是,孫兒不敢了!”
這些年在邊關的歷練,讓當年的狂放少年也收斂和成熟了不少。
老太太這才繼續垂着眼嘆了一聲:“你母親這些日子感染了風寒,加上心疾病,所以身子不太好,你若得空就勸着她些,男兒三妻四妾,不過是尋常事,自尋煩惱,不過自毀身子,還有失身份。”
西涼靖一驚,母親身子不好?
隨後他立刻道:“母親……她……孫兒一會子去看看母親。”
老太太眼皮都沒擡,只冷冷地道:“你母親這些日子在靜養,修身唸佛悔過,你就不要去叨擾你母親了,等過些日子再說罷。”
西涼靖頓時怔了,想要求情,但是看着老太太完全冷着臉,竟然沒有絲毫方纔迎接自己時候的欣喜與激動,他就住口了。
什麼唸佛悔過,不過是變相禁足了。
他是知道韓氏氣性大,磋磨了不少父親的小妾,只是原本小妾就是伺候主人與主母的玩物,父親與祖母甚少過問。
若非是母親這一次太過分或者因爲什麼得罪了老太太,也不會被禁足,只是……
西涼靖還是順從地拱手道:“是!”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從今兒起,你這孩子就在祖母的院子裡住三日!”
西涼靖楞了楞,隨後苦笑:“是!”
祖母果然還是一如從前的耳聰目明,發覺了他打算乘着夜色悄悄去探望母親。
一直以來人人都說他的母親纔是府內最權勢威重,敏銳犀利的主母,但他卻一直覺得祖母纔是國公府邸裡最聰明的女人。
老太太這才滿意地笑了:“行了,你這猴兒崽子不必誇老婆子,且去後面梳洗一番就去拜見你那父親吧,他可也是等你等了許久。”
說着打發了麗姑姑一同陪着西涼靖到後院梳洗去了。
西涼靖剛走,上官姑姑就面色凝重地匆匆進來伏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話,老太太原本捏着佛珠的手一下就碰在了桌子上,那翡翠佛珠哐噹一聲響起極爲刺耳的聲音。
老太太握了握佛珠,彷彿在壓抑着什麼怒氣一般,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着眼嘆了聲:“冤孽,去把茉姐兒給我請過來!”
……
凝香閣裡,用了晚餐,西涼茉坐在湘妃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桌上小胖鳥肚子上殷紅羽毛。
小白四腳朝天躺在一塊小蒲團上面,被摸得昏昏欲睡,頭頂上的羽毛都癱軟開了成一面小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西涼茉的手背。
白玉進來傳了老太太有請的消息,就退了出去。
西涼茉懶洋洋地對着一邊正在做針線活的白嬤嬤道“老太太果然讓人來請我了。”
白嬤嬤有些疑惑:“嗯,大小姐可知道爲何老太太要請你?難道是黎三太太過河拆橋告發了大小姐?”
西涼茉才彷彿不經意道:“大概是因爲我這非國公爺所出的女兒,卻膽大妄爲地害死了西涼家的主母韓二夫人罷。”
白嬤嬤臉色一白,手上的陣線包立刻落了地,她立刻看向西涼茉,聲音有些尖利地道:“誰說你不是靖國公的女兒,大小姐,切不可聽外人胡言亂語!”
將白嬤嬤有些發抖的動作和過於激動的態度看在眼裡,西涼茉坐直了身子,看着白嬤嬤目光銳利地道:“是不是胡言亂語,茉兒也不知道,只是我相信人之將死,其言就算不善,也必有七分真意,這就是韓氏在臨死前告訴我的,嬤嬤,難道你不覺得你應該給我解釋一番麼?”
若她真是藍氏與情人偷情所生,那麼她就可以理解爲何靖國公會對自己親女這樣的態度,而韓氏的憎惡也並不奇怪了!
至於藍氏,也許對於她而言,西涼茉這個女兒只是她慾望之下的一個恥辱的象徵。
那麼,她還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對着靖國公府邸一門如此大加笞筏?
白嬤嬤看着西涼茉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倦色和黯然,她彷彿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一下子握住西涼茉的手,對着她一字一頓的厲聲道:“大小姐,你要記住了,不管外人怎麼說,哪怕是靖國公都不承認你,你都要記住,你身子裡流着是他和藍翎的血,你是真正的國公府邸名正言順的嫡出大小姐,是威震天下藍大元帥唯一的血脈!”
西涼茉定定地看着白嬤嬤,想要從她眼底看到一絲心虛,但卻只能在白嬤嬤的眼底看到無盡的憂傷和痛楚,還有一種執着。
就這麼對視了整整半刻,西涼茉才輕輕地點頭:“我信你,白嬤嬤!”
從小就竭盡全力維護着她的白嬤嬤和柳嬤嬤一樣,是不會騙她的,她相信這一點。
確信了這一點,西涼茉不知道自己該是感覺鬆了一口氣還是該感覺悲哀。
只是……
“白嬤嬤,你能否告訴茉兒,爲何連靖國公都認爲我不是他的女兒,可是韓氏做下的好事?”西涼茉看着白嬤嬤問,清理溫婉如蘭的眉眼間卻掠過一絲血腥陰霾。
若真是韓氏一手陷害了藍氏,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那麼就這麼讓她死在糞水裡還真是便宜了她!
白嬤嬤看着她,猶豫了半晌,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大小姐,不是老奴不願意說,而是此事當年牽扯之深廣,老奴根本不得以窺之全貌,只是隱約知道與朝堂之爭有關,藍大夫人身份特殊,藍大元帥死後,她就成了所向披靡的藍家軍的精神領袖,當時國公爺已經是邊關大將,宮裡怎麼會放心她還穩當地坐在這大將軍夫人的位子上,讓西涼無言再成爲一下個坐擁天下兵馬的——西涼大元帥?”
“所以只有父親另娶宮嬪世家的韓家女爲妻,與藍氏離心離德,方能解開聖心猜疑?”西涼茉一下子就猜測到了其中關鍵,她微微擰眉,想不到這裡面的事竟然還有宮裡的背景在參與。
“是,當初陛下不過是十皇子,雖然天資聰穎頗得先帝喜愛,母妃出身也高貴,但是十皇子的母妃早亡,十皇子無母妃庇護差點死在宮裡,所以他從十歲開始就被先帝送到了藍家撫養,得了藍家的庇護和扶持,纔有了今日的陛下,卻不想……。”白嬤嬤長嘆一聲,落下淚來,難掩面色中的憤恨。
西涼茉這才瞭然,心中冷嗤,難怪當初皇帝陛下看到自己是那種奇異的反應,驚喜之中又有黯然,恐怕這位陛下是想起了過去他在藍家得到的庇護,最後卻親手斷送了藍家一門,而感到愧疚,所以纔對她如此恩賞。
反正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便是多加恩賞一可顯示他的寬宏大度,二還能寬慰他自己的良心,何樂而不爲/
“果真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我是藍氏,養虎爲患若此,到不若當初就將這十皇子一刀殺了,如今她殺不了十皇子,索性將這怒氣牽連到自己的女兒頭上了麼?”西涼茉冷冷一笑。
她言辭間的輕蔑讓白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但是卻也只無奈輕聲道:“大小姐,或許,藍大夫人也有她的無奈。”
西涼茉起身讓白珍送披風進來,同時冷漠道:“只有失敗的人才會爲自己找藉口!”
這時,白玉也進來了,輕聲道:“黎三太太那裡已經完事兒了,韓氏的屍身也是清理完畢,才被老太太的人帶走的。”
等到了準信兒,西涼茉聞言淡淡地勾了一下脣,眸光詭譎地道:“白珍、白玉,且陪我去給老太太請安順便見見這位大哥哥。”西涼茉淡淡地下令,她一轉身向門外走去,繡梅花緙絲水藍底嵌狐毛的披風漾開一圈波紋。
白嬤嬤看着那圈波紋,只覺得如冰水一般漾進了她心底,讓她有點發冷,隨後,她苦笑:“藍大夫人……確實是個在被寵愛得眼盲心盲的人。”
她感嘆地看着西涼茉看似嬌柔,卻孤傲如寒梅的背影。
只是茉兒,這樣年方十五就這般冷情冷性,殺伐果決,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
鸞壽院外。
金玉親自出來對着西涼茉恭敬地福了福:“郡主。”
親自將西涼茉迎了進去,讓她等在一處相對偏僻的側廂房,金玉想着如今世子爺剛回來,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直接對上,否則……
金玉想想都覺得很是不安,她跟過西涼茉一段時間,雖然西涼茉並沒有讓她知道什麼,但是今天韓氏母女的下場都是這樣悽慘的。
郡主絕對不是面上那樣溫柔和美的少女。
西涼茉站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遠處傳來鸞壽院裡其他人爲了西涼靖回來而匆忙操持的喧譁聲,許久,她暗自嘲謔地輕笑:“果然是男兒身的長子嫡孫就是不一樣呢。”
西涼靖,名中含一個靖字便知靖國公對他的期待。
她何曾見過老太太爲她們姐妹任何一人這樣上心過。
“你是何人,爲何在此?”忽然一道男子的聲音在自己身後帶着警惕地響起。
西涼茉一驚,此人武藝必定高強,走路間竟然能讓她不曾察覺,她立刻轉身看向來來人。
少年清俊,修挺如鬆,修眉俊目,眉間一股子凌厲殺伐之氣,雖然不曾頭戴銀盔身披甲冑,但也知是少年將軍。
西涼茉暗暗地挑起眉,她這大哥哥三年未見,倒是出落得愈發肖似靖國公了。
西涼靖打量着面前少女,眉目柔婉約清麗如空谷芝蘭,豐潤微翹的脣又帶誘人的嫵媚,身段窈窕,一身水藍色繡粉色梅花的披風愈發映襯地她顏色極好,一身出衆氣質讓人移不開眸光。
他不記得家中有哪位女眷是如此出衆顏色,難道是哪家親眷或者他府的小姐?
常年駐守邊關,家中長輩也曾催促着他早日完婚,給他預備下了不少世家貴女的名帖畫像,只等他回來揀選。
看着面前佳人,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讓西涼靖不由心中一動,臉上就有了些紅暈,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西涼茉看着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等老太太親自介紹自己的身份,會比較有震撼力,所以,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後,轉身離開。
西涼靖見她嫣然一笑,目光幽幽,不由怔然,只能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門外這,好一會纔想要追出去,但麗姑姑正巧過來,對着西涼靖一笑:“世子爺,您怎麼走到這裡來了,老奴正四處找你!”
西涼靖不好多問,怕損了那少女名節,只得跟着麗姑姑出去了,打定主意下次再查。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她是誰。
……
到了老太太院子裡,上官姑姑將所有的丫頭婆子都打發出了外院。
“老太太。”西涼茉有禮地對着老太太行了個禮。
老太太擡眼看了她一下,面前的少女與半年多前在丹兒面前恭謹小心的女孩子簡直不是一個人,風華綻放,目光柔婉卻隱含着一種只有她這樣浸淫權勢數十載才能看出來的冷酷或者說——野心。
又或者她們一直都是一個人,只是她和國公府邸所有其他人一樣,根本沒有看清楚而已。
老太太比了個手勢讓她起身,卻沒有讓她坐下。
她單刀直入地問:“韓氏,是你動的手麼?”
西涼茉沒有想到老太太如此直接,她只是頓了一頓,彷彿有些不明白似的道:“老太太,您在說什麼,茉兒不甚明白。”
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地掀了下眼皮,睨着她,冷笑:“你這丫頭,還不老實,怎麼,你真以爲我這老婆子老了什麼都不知道了麼?”
西涼茉莞爾:“老太太真是會與孫女逗趣,您一直耳聰目明,想必這咱們這國公府邸自然是什麼都在您眼皮子下了。”
老太太見西涼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便也只得換了一種口氣,淡淡地道:“西涼家的女兒,需要有你這樣的頭腦和手腕,老婆子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既然韓氏已經沒了,那是她自個兒沒本事,但是,老婆子只告訴你一句,茉丫頭……。”
老太太拿起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老婆子可以任由你們在底下怎麼折騰都行,但唯一一點,不允許損害咱們國公府邸的根基,誰都不可以,否則我老婆子哪怕拼將這一身老命,也要讓那人生不如死。”
空氣裡的氣氛低沉,帶着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西涼茉看着老太太,忽然輕笑出聲:“老太太,您說這許多,不過是怕茉兒對大哥出手罷了,既然如此,那就請老太太好好地看着大哥哥,畢竟就算人無傷虎心,若虎有傷人意,那麼茉兒自然也只能拔了他的虎牙、斬了他的虎爪,到時候您若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可不好呢。”
她的聲音輕柔有婉約,極爲好聽,但裡面的冷酷和倨傲讓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
老太太這輩子,容寵一生,連進宮的時候,皇帝都要喚她一聲堂姑母,何曾被自己的晚輩如此冷酷地威脅過。
她氣得簡直肝顫,蒙迪一拍桌子,怒瞪着西涼茉正要說什麼“你!”
西涼茉卻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在她耳邊淡淡地道:“老太太,茉兒一直覺得您比本家的餘老太君聰明,您看,她和您鬥了一輩子,爲何她如今落個悽慘而死,子孫盡亡,家破人亡的境地,而您卻身居榮華處,子孫已滿堂,不過是因爲您的眼界兒高,能看得清楚世事罷了,茉兒身上流着的是哪家的血,您比我更清楚!”
既然白嬤嬤說了她是靖國公的女兒,那麼她絕不會放棄國公嫡女的身份的!
說罷,她扶着一臉震驚的餘老太君坐回了暖榻上。
餘老太君不敢置信地望着西涼茉,怎麼也想不出這樣的話會是她這樣一個豆蔻少女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來,那不是威脅,那是一種宣告。
“本家……本家……是你……。”餘老太君想起了西涼茉出嫁之日,得到的消息,本家男丁全部慘死,而且詭異的是,他們都是死在自相殘殺之下,而餘老太君更是死在自己那個病癆的三兒子的刀下,死不瞑目地望着堂上子孫的屍體。
五城兵馬司的人只說是盜賊搶掠就沒了下文。
難道是……
西涼茉彷彿很詫異地看着她:“老太太,您在說什麼,難道茉兒說得不對麼,如今本家覆亡,您雖然離開了本家,卻將西涼家發揚光大,難道您不比餘老太君更聰明麼?”
老太太看着西涼茉,又想起皇帝給她賜予的那些東西和容寵,忽然有些心中發冷,是了……
皇帝陛下如此恩寵於西涼茉,想必是猜出了她的真正身份。
這麼多年,他們所有人都以爲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西涼本家將西涼茉放進了去赫赫和親的名單裡,所以才惹怒了陛下,因此滿門覆滅麼?
皇帝爲了藍翎曾經有多瘋狂,她是見識過的!
老太太猜測着,看着西涼茉的面容,彷彿見到了另外一個曾經明媚的女子,她不由齒寒。
當初,若不是皇帝和無言都不能確定她的血統,又是個女孩,所以大家都默契地決定拋棄與無視的孩子,這個身份與血統不明的孩子,怎麼會還走到了這一天?
果真是天威難測!
若西涼茉是那種蠢笨膽小的孩子還好,偏偏她卻如此聰敏!
“好,我會看好了靖兒,你也要記得你怎麼答應我的,就算國公府邸再怎麼對不起你,但到底若沒有國公府,你早已餓死了,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一點!”老太太咬了咬牙,看着西涼茉沉聲道。
兩人各懷鬼胎,心思各異。
西涼茉並不知道老太太心中霎那間已經轉過如此多的念頭,只是以爲她是被西涼本家的悽慘下場嚇住了。
西涼茉看着老太太那副暗藏驚懼的模樣不由暗笑,怎麼,這是連最後的溫情面紗都不要了麼?
也罷,反正,她今日來本來就沒打算再和老太太演繹什麼祖孫溫情之戲份!
她來只是要逼迫老太太必須做一件事。
“呵呵,一言爲定,只是孫女兒還有一件事需要老太太去做。”西涼茉看着老太太微笑:“您如此睿智,想必因該明白若是不想大哥哥貿貿然地喪失了大好前程。”
老太太聞言,不由身上一寒,更加確定必然是皇帝想要認回西涼茉或者是在補償西涼茉所以才如此縱容她!
她立刻當機立斷地道:“今日韓氏的死,是我命人做的,只因爲她紅杏出牆,敗壞家聲,其罪必誅!”
如今看來,韓氏是否真的紅杏出牆還是一個疑問,但是這已經不重要了,那是一個死人,對於靖國公府邸和前程已經有沒有用處了。
西涼茉看着老太太眼底閃過的頹喪與惱怒,最終都化爲了不甘的屈服,這才滿意地彎起一抹冷淡的笑容來。
果然是國公府邸的老太太,敏睿而冷酷,卻一樣有弱點,既然如此在乎這些所謂的前途與家聲,那麼稍微付出一點被孫子憎恨的代價想必也是心甘情願的吧。
西涼茉一轉身悠然離開。
門吱呀一聲打開,西涼靖正巧走了進來,一會子不小心地撞上準備出去的西涼茉。
一團溫香軟玉在懷裡,他低頭,驚喜地發現竟然是方纔看見的那個美麗少女。
“是你?”
西涼茉有點不習慣陌生的男性氣息充斥着鼻間,尤其是西涼靖的目光有種奇異的熾熱,隨後,她退開一步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收斂了方纔翻涌的情緒,對着西涼靖勉強露出一個笑來:“靖兒,來見過你的大妹妹,如今她已經被冊封爲貞敏郡主,前幾日剛剛嫁給了德王府的小王爺,今兒正巧也是回門之日呢。”
西涼靖瞬間怔滯地看向西涼茉,只見她溫婉有禮地對着自己露出一個美麗大方的笑容來:“見過大哥哥。”
西涼靖不知道自己是因該爲她的身份而錯愕,還是因爲聽到她嫁人的消息而感覺失落。
他當然是知道西涼茉的,只是印象中還是數年前那瘦弱乾癟,渾身是血的小女孩子,那日被仙兒和丹兒戲弄,強迫她與家中養的看門狗去搶一隻雞腿,讓這孩子差點被狗咬死,最後還是他從學堂歸來才制止了這種傳出去會讓御史彈劾父親的行爲。
如今她竟然處落得如此美麗惑人,平步青雲成爲貞敏郡主,並且嫁給了德小王爺,只是……
西涼靖微微凝眉,他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母親半年前給他的家書裡說,丹兒的定親對象纔是德小王爺,怎麼會……
“原來大是妹妹。”西涼靖對着她一拱手,情緒有些複雜,卻沒有再說什麼。
西涼茉打量着他,隨後彷彿有些羞澀地微笑着還禮,眼底卻掠過一絲冷漠的光芒。
看着西涼靖倒不是個蠢的,若是他夠聰明不來招惹她的話,那麼她倒是不介意留他一命。
看着西涼茉遠去的背影,老太太才幾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祖母爲何要將大妹妹這麼早就嫁出去?”西涼靖有點奇怪,這西涼茉的婚禮似乎有點兒倉促,母親沒有通知他,父親也只是說他若不到也就罷了。
何況……
他想起那道纖細美麗的背影,不由眸色微深。
老太太垂下眼皮子,慢慢地摸着手裡的佛珠疲倦地厭厭道:“留着作甚,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老子是倒黴催的德小王爺的分界線——
夜色闌珊,西涼茉靜靜地站在雪地間看着不遠處國公府邸裡一片燈火通明,這一處是經國公府邸花園裡的最高處,可以瞭望整個靖國公府邸,但若不點燈就沒有人能看得到上面站了人。
白珍和白玉各自提着一盞熄滅了的氣死風燈和一把傘站在她身邊。
不一會子西涼茉忽然淡淡道:“她來了,此處積雪地滑,崎嶇難行,白玉,你功夫最好,去接她一程。”
正是因爲這樣難走的地形,所以主僕三人才選定這處等候那人來。
白玉立刻領命而去,不一會,就提着一個人過來。
那人剛剛被放下,立刻大喘了一聲氣,彷彿有些驚魂未定一般,隨後看見面前的容色冷淡的少女。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主子。”
“起吧,看樣子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不錯。”西涼茉看着面前一副富貴打扮的女子,微微一笑。
那女子立刻道:“都是託主子的福氣。”
那在積雪反光下露出的一張俏麗的臉孔,赫然就是最近風頭最勁,最受國公爺寵愛的董姨娘。
她原本是青樓裡出名的清官兒,原想攢了錢給弟弟上學堂就偷跑,哪知道逃跑那日,她弟弟被活活打斷了腰,她也被老鴇懲罰扔給了一羣乞丐。
亦是被白嬤嬤所救下,她從此就甘願爲西涼茉所用,只爲有一日給弟弟報仇。
西涼茉看着她淡淡地吩咐:“今兒韓氏已經死了,想必我父親一定很傷心,你且好好地安慰他,如何安撫一個傷心又喝醉酒的男人,並從他嘴裡套出話來,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要你在一個月內查到一件東西的下落。”
董姨娘猶豫了一下,隨後立刻點頭:“是。”
將董姨娘的模樣看在眼底,西涼茉微微眯起眼,隨後還是將自己要吩咐的事情說了出來。
她要董姨娘儘快查處那塊藍家令牌的下落,既然百里青敢肯定令牌不在藍氏手上,那麼在靖國公手上的可能性確實更大。
送走了董姨娘,西涼茉忽然吩咐白玉:“一會子讓董氏身邊伺候的青衣好好地盯着董氏。”
白玉會意,立刻點頭。
……
西涼茉的回門時間並不長,第三日一早,她就領着司流風歸家了。
也算是信守了對老太太的承諾,畢竟她向來欣賞識時務的聰明人。
司流風捂住依舊燒得難受的頭試圖說服西涼茉:“茉兒,你難得歸家一趟,怎麼如此匆匆地就回去了,爲夫還沒來得及與岳丈同敘天倫。”
人家有兒子用得着你來與人家共敘天倫,真真可笑!
西涼茉慵懶地看着病得暈暈沉沉的司流風,心不在焉地道:“小王爺,你身子如今這副模樣,已經讓茉兒心感不安,自然是先要歸家,也省得母妃擔心。”
西涼茉的話讓司流風有些尷尬,但還是不死心地想要說什麼,西涼茉有點不耐煩了,索性裝着按他躺下的時機袖子裡藏了一把自己煉製出來的迷魂香撒了出去。
“夫君,你且好好休息,勿要如此煩心。”
司流風只感覺一道香氣悠悠飄過,伴着西涼茉溫婉美麗的笑容,他就飄飄然地——倒了。
西涼茉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靠着窗口:“男人真是煩人的玩意兒,有野心的男人更是如此。”
整日裡算計來算計去,若是對手是那種蠢笨的小丫頭倒還好,偏偏是她這種世故精明者,彷彿在看拙劣的一場演出,真是看着心煩。
倒不如百里青那樣……
西涼茉一怔,隨即皺起眉,她怎麼又想起那隻千年老妖了?
若她的敵人都如百里青那樣,她乾脆自掛東南枝得了。
不過,她的師傅想必在知道強行搶走她的東西是什麼後,很快就會想要自掛東南枝了。
西涼茉笑得極爲愉悅,卻不知道自己一會子心煩,一會子臉頰緋紅的模樣,其實像足了她不屑的戀愛中的少女。
“小姐……。”白蕊看着西涼茉的動作,忽然有些猶豫地開口。
西涼茉看向她:“嗯?”
“奴婢……奴婢能不能向您要點兒這個迷魂香?”白蕊猶豫着道。
西涼茉有點興味地看着她:“你要來做什麼?”
“我……失眠!”白蕊硬着脖子道。
總不能說她想要教訓一下魅七吧!
西涼茉看着白蕊,心中暗笑,隨後倒是很大方地給她一包迷魂香,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且小心些,着東西藥性強着呢,一點子就能讓動彈不得,但神思清明,再多一分的量就能昏迷三個時辰,再多一些睡上幾日也不是沒有的。”
白蕊立刻接過來,點頭如搗蒜:“知道了。”
西涼茉低笑,就你這笨丫頭,想學你主子藥倒男人,且小心自己被藥倒。
車子忽然猛地一頓,不知道撞上了什麼,竟然停了下來。
白玉立刻探頭出去,剛想說話卻愣住了。
她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的這個衚衕,原本擺着攤的小販們竟然各個抽出了刀子將她們的車座圍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來冒犯王府車架!”白玉冷聲呵斥。
爲首那人見這少女容色溫美秀麗,卻絲毫不見懼色,不由嘻嘻淫笑起來:“咱們乃天理教天紅旗軍的護法弟子,今日冒犯的就是你們這王府車架,一會子還要冒犯你這小娘子,看你這般嬌弱,不若乖順些,也好少受些罪。”
“放肆!”白玉大怒,立刻飛身上前扇了他兩巴掌。
那爲首的天理教護法哪裡想到這王府侍女竟然還有武功,頓時被扇得頭暈腦脹。
但他反應倒是快,立刻一把扯住了一個小廝,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怒罵:“你這小婊子,敢打你大爺,且給老子乖乖地和與你車上的主子們下來,束手就擒,否則我們就一個個地殺掉你們這些沒用的玩意兒!”
白玉這才發現除了她們這車架上的人,其他的人都被天理教弟子給抓住了,小六兒就倒黴地被那天理教護法給抓在刀下。
小六子水汪汪的大眼無辜地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身後的那個護法:“你剛纔對小姐郡主和白玉姐姐不敬!”
天理教護法看着自己手下的少年,囂張又霸道地嘿嘿一笑:“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一會子老子操你的小姐和白玉姐姐的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不敬……。”
他話剛說完,忽然間覺得脖子一涼,隨後眼前的世界瞬間顛倒了過來,然後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沒有頭。
不,不是世界顛倒了,而是他的頭已經掉在了地上。
灼熱的鮮血從沒了人頭的腔子裡噴涌而出,嚇得周圍的天理教徒都傻了。
而小六子手裡提着兩把近乎透明的劍,慢慢地舔了下脣邊濺到的血,露出個可愛的笑容:“對小姐不敬者,殺!”
他頓了頓又看向白玉輕笑:“侮辱白玉姐姐者,也要死!”
容貌清美可愛的少年,雙眸如小鹿一般睜大着,脣角的笑容那麼親切,但配合着他飛濺了半張臉的鮮血和他舔舐鮮血的動作和殘忍的話語,看着異常的恐怖又詭譎。
西涼茉懶洋洋地掀開了簾子,環視了周圍一大羣的天理教徒,隨後下令:“魅六、魅七,殺無赦,不要讓一個人走了出去,只留下所有脖子上戴着卐字符號的人。”
所有戴着卐字符號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中護法,她要留着他們審問。
至於其他的天理教徒,就沒有必要活着了,她可不想讓自己身邊的勢力過早被暴露在他人之前。
立刻有穿着侍衛服裝的高大男子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巷子的另外一個出口,抽出長劍與小六子兩人齊齊應道:“是!”
小六子正是魅部武藝排行第六的魅六,擅使一雙薄薄雙劍,殺人之劍法宛如風過之處,萬木摧折,一劍封喉。
天理教徒最初還仗着人多試圖攻擊他,但是卻發現他身形靈活如狐,但手上的短劍卻又快又狠,只要沾上他的身影,就免不了喉嚨開花或者心臟中劍,無數血霧伴隨着人淒厲的慘叫聲飛濺而起,他最喜歡將人的心臟直接一劍剖出胸膛之外。
不少天理教徒都是驚恐地捧着自己還在跳動的血淋淋心臟死去,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心臟,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這樣殘酷的手法讓天理教徒們恐懼地再也組織不起攻勢,而是迅速地崩潰想要從另一頭逃跑。
但另外一頭同樣站着殺神,魅七與魅六合作極爲默契,魅六在這一頭負責屠殺那些試圖攻擊或者逃跑的天理教徒,將他們趕往魅七那一頭,魅七就在那一頭揮舞長劍,不斷地劈砍,冷酷地收割那些天理教徒的性命。
雪花紛飛,殘肢斷臂,也不斷飛起,血液很快染紅了這條衚衕地面上的積雪。
西涼茉搖搖頭,嘆了一聲:“九千歲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哪。”
這哪裡是屠殺,這根本是虐殺!
百里青的人完全繼承了他殘忍的性子,對殺戮有些天生的喜好。
“怎麼,愛徒,原來三日不見,你竟然如此思念爲師。”一道悅耳好聽的聲音忽然在西涼茉耳邊響起。
一雙修長完美,肌骨勻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霸道地從身後攬住了西涼茉的纖腰,將她一把拖進了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