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宮城之中還只是因爲六皇子司承唸的死亡而氣氛壓抑,陰雲密佈的時候,百里之外的天陽關,卻已經激戰成了一片,塵煙滾滾。
最高的山顛之上,女子窈窕纖細的身影彷彿在空中搖搖欲墜,只是不管狂風如何吹拂,她都沒有墜下去,倒似一抹詭異的山野幽魂,冷冷地望着山下那飛揚的塵煙,喊殺聲四起,有風裹挾着那帶着血腥味的塵土氣息席捲上來。
她身後的人看着底下那幾乎可以說一邊倒的戰鬥,杜雷的人馬的鐵蹄已經幾乎全數踏入了天陽關之中,周雲紫卻一點都不着急,只是沉吟道:“小小姐,可以開始了麼?”
西涼茉看着杜雷的人馬一路飛馳,勢如破竹,領頭的那部分騎兵已經越過了天陽關。
她眯起水媚的眸子,全神貫注地看着那九千強騎兵一路穿山破路,輕道:“嗯,再等一會。”
周雲紫微微顰眉:“但是若再等下去,他們恐怕就要離開天陽關了。”
西涼茉漫不經心地道:“嗯……。” ”“
負手而立,她慢慢握緊了拳頭,手心有細微的汗珠緩緩浸出。
周雲紫看西涼茉的樣子,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沉默了下去。
但是眼看着連杜雷也領着人馬飛馳出了天陽關,周雲紫的心中已經是一片焦急,他開始懷疑小小姐是不是不懂戰術?
周雲生實在忍無可忍地張口:“小小姐……。”
就在此時,西涼茉忽然厲聲道:“收網!”
周雲生一愣,倒是另外一邊的宿衛更機靈,大喝一聲:“得令!”隨後,他立刻一躍而起,吹響了手中的骨哨。
“嗚嗚嗚!”
尖利的笛聲瞬間穿破了雲霄。
而與骨哨聲一同響起的還有一種隆隆之聲,彷彿天邊的驀然響起了一個炸雷。
“轟隆!”
巨大的雷鳴之聲,幾乎要將人的耳膜震破,嚇得那些奔跑的馬匹瞬間前蹄跪地,許多還在馬上因爲詫異擡頭想看看天空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藩王騎兵們一下子就被甩得飛了出去。
這般狹小的道路只能容許三匹馬並肩而過,而且藩王的強騎兵原本就以速度出名,其大宛馬匹奔馳的速度奇快,所以一旦其中有馬匹跌倒阻擋,後面的人想要即時煞住馬蹄,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批的駿馬就這麼相互踩踏起來,將自己的同伴和主人全部都踩踏在腳下,自己再跌倒。
淒厲的慘叫聲與馬匹的慘烈嘶鳴瞬間響徹了整座天陽關。
而這只是個開始,那些運氣比較好的騎兵們,躲過了踩踏,卻躲不過漫天的飛石還有……
“不好,那是霹靂雷火彈!”
“什麼,雷火彈!”
“啊那些石頭石頭!”
騎兵們瞬間驚恐地睜大了眼,看着滿天飛石向自己籠罩下來。
那發出巨大的鳴響之聲的正是雷火彈!
在西涼茉發出命令,宿衛吹響了骨笛聲的霎那,第一批鬥字訣的鬼軍就齊齊從自己隱蔽的山壁上向早已經勘測好的石壁上投出雷火彈,雷火彈撞擊了山壁,就會產生巨大的衝力,那些山壁原本就因爲地龍翻身之後,變得並不算穩固,如此巨大的衝擊之下,瞬間爆出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
“轟隆隆!”
逃得過驚馬的踩踏,卻未必能逃得過碎石的轟擊。
“啊!”
“快逃啊!”
尖利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又被爆炸聲與山體開裂的恐怖聲音給掩蓋。
杜雷剛剛領着自己的幾百先鋒軍衝出了天陽關,在衝出天陽關的霎那,他心中瞬間放鬆了下來,縱然他再看起來勇武地追殺那阻攔自己的敵人,都一樣會顧慮方纔的情形,畢竟全軍衝過如此狹窄的天陽關,若是對方使詐,等着他們衝過來的時候再痛下殺手,他們就算能通過天陽關,也要折損起碼幾百人!
但是如今天陽關已經過了,說明那指揮作戰的人更本就是一個一點都不懂得戰術的草包!
杜雷忍不住大笑起來,看着前方忽然站住了腳步,不再倉皇逃跑的塞繆爾等人,他一揮手中長劍,冷叱:“殺,將那些九千歲的走狗全都剿滅於此!”
話音未落,他卻忽然聽見了身後天空巨大的炸雷聲,杜雷等人驚得陡然回首,正好看見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石正從天空如雨一般地落下,將自己躲避不急的下屬或者同伴們砸成了肉泥,腦漿飛濺,肢體破碎,血腥四濺!
而且還有好幾塊巨大如小山大小的石頭落下來,不過片刻劍就將大部分強騎兵逃生的一線天路口全部封死,只剩下那幾百已經出谷了的藩王強騎兵驚恐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聽着那巨石之後同伴慘烈無比的尖叫聲響徹天際。
“啊……我的腿!”
“救命!”
“啊!”
“將軍,咱們得去救人!”黑衣校尉忍不住大聲地道。
但是藍衣校尉卻古怪地冷哼了一聲:“救人?怎麼救?”
杜雷等人座下的馬兒也不斷地因爲那巨大的爆炸和恐怖的非人尖叫聲嚇得連連後退。
杜雷望着身後那高高壘起的巨大石塊,卻第一次如此茫然失措,心中一片冰涼,再蠢的人都知道,他們中計了!
一線天之中不斷有飛石落下,還有霹靂雷火彈依舊在爆炸,有暗紅色的血液漸漸地從石塊下緩緩地流淌出來,觸目心驚。
救人?
除非自己也想跟着送死!
不救?
那裡面都是自己的兄弟,還有晉寧和東陽王的人馬,憑藉幾百人又如何能與京畿大營的人抗衡?!
何況就算自己僥倖逃脫,損失了這麼多人馬,不但得罪了晉寧王和東陽王,就算是晉北王也不會饒恕他!
就在杜雷心中翻騰不已,天人交戰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裡面危險的爆炸聲漸漸地小樂,碎石大片落下的密集程度也減緩了,連裡面那些淒厲的哀嚎聲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黑衣校尉忍無可忍,忽然一咬牙道:“將軍,那裡頭都是咱們的兄弟,不能不救啊,何況一線天雖然極長,但也狹窄,咱們的人馬說不定還有不少人都在關口沒有進來,咱們如今逃了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一語驚醒夢中人,杜雷咬牙,不管如何,總是要試上一試,方纔知道一切是否還有轉機!
他立刻厲聲道:“先鋒營、立刻派出飛鎖隊的人上去看看情形!”
飛鎖隊就是最早那一批利用鋼索攀爬巖壁,斬殺偷襲者的那一批前鋒軍。、
雖然此刻一線天的情形危險萬分,飛鎖隊的小隊長陸也一咬牙大喝道:“弟兄們跟我上!”
說罷,他立刻領着飛鎖隊的成員再次拔出弓弩朝着山壁之上激射而去,同時提氣飛身朝石壁上而去,查看石壁內的情形。
陸也領着人剛爬上了大石塊,就徹底的爲眼前的血腥場景徹底震驚了,渾身發毛,他也是跟過杜雷上戰場的,死人的場景看了不知道多少,但是面前的場景血腥與恐怖的程度還是讓他難以忍受,胃部翻騰不止,
短肢殘臂、血肉模糊,那是一片徹底被碎石與爆炸製造出來的血肉地獄。
一線天之間彷彿被一座巨大的地獄石磨碾壓過,短肢已經是最常見的,而石頭上到處都是飛濺的肉塊、腸肚、腦漿,還有些人活着,但青色的五臟六腑已經流淌了一地,卻恍然不覺般,拼命地往外跑,沒兩步踩着了自己的腸子一頭栽倒之後就再沒爬起來,還有人不知道自己腿斷了,兩眼發直地想要跑,卻跌倒在地,仍舊死命地向外奔跑。
有些地方的石坑都被血肉填滿了。
整個一線天之間瀰漫着燒焦的肉、血腥、新鮮碎肉、硝煙混合起來起來的味道,燃燒着的血肉地獄裡蒸騰上來的那種氣息和慘烈到恐怖的場景讓陸也的飛鎖隊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嘔吐起來。
“嘔!”
陸也忍耐住了噁心之感,忍不住咬牙切齒地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畜生!”
過分的震驚與憤怒讓他們沒有注意到那些天空之上悄然飄落的影子,彷彿一片片被天雷彈震落的樹葉,甚至可以說塵埃,過快的速度讓那些影子若隱若現,幾乎讓人看不清楚,缺帶着一種陰森詭譎的氣息。
但是,卻有人注意到了這一片血肉沼澤之間的有異動。
“隊長,您看,那是什麼?!”一名飛鎖隊員打斷了正打算飛身而下向杜雷報告具體情形的陸也,手指有點顫抖地指着血肉和殘屍之間蠕動的東西。
路也望過去,只微微顰眉:“應該都是咱們自己倖存的弟兄而已,。”
“不是的,隊長,你看看,那些……那些紅色的東西,在緩緩蠕動的!”那隊員緊張的聲音瞬間吸引住了路也的注意力,。
路也仔細看去,果然看見了不少應該絕無生者的地方都有奇怪的蠕動,那種蠕動並不需要劇烈,看起來卻異常可怕。
“那些東西到底是……。”路也身邊的一名隊員正要說什麼,卻忽然一下子突然慘叫一聲落下了自己站立不穩的巨石,朝那片血肉深淵跌下去。
陸也一驚,立刻趴下,伸手向下一抓,險險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恨鐵不成鋼地道:“小心點,怎麼這般無用,站都站不穩!”
話音未落,陸也忽然聽到身邊接二連三響起了自己隊員的驚恐尖叫聲,他大驚,看向周圍,方纔發現自己身邊的人已經不知爲何接二連三地朝那血肉地獄之中栽倒。
如今雖然已經沒有了爆炸,但是那些碎石還在不斷落下,如今這般沒有防備地跌落下去,只怕也會摔個半死。
而陸也這一批飛鎖隊的士兵們全都是杜雷從全軍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有輕功與內力在身上,這般大片詭異的失足方式讓陸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若說是有人偷襲,但是肉眼看去,底下根本沒有任何四肢完好的人影!
“隊長,有人……不,有東西在拽着我的腳!”那被陸也拉住了手的隊員驚恐着尖叫起來,拽着他的東西力氣極大。
陸也也能感受到自己手上的受力越來越沉,他幾乎就要拉不住自己的隊員了,而且一聽那隊員的話,陸也冷汗就下來了。
東西?
什麼東西?
連個鬼影都沒有!
他根本就沒有看到人,而且掉落下去的隊員沒有被摔死的,也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向那些血肉泥潭裡拖去。
陸也只能看着自己的那些隊員驚恐地瞪大了眼,一開始還能慘叫,但隨後卻彷彿被扼住了咽喉,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空揮舞着手上的刀劍,但掙扎着被看不見的東西倒拖進了岩石的陰影之後,隨後便是沒了聲息。
而陸也震驚之中,手上也再拉不住那個隊員,那人慘叫一聲,絕望地摔在了地上,隨後也如其他的隊員一般彷彿背上長了腳一般,倒行着被硬生生地拖走,消失在一對斷肢血肉之中。
原本岩石之上還站了一百多人,全都一個個地倒栽蔥地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原本那些還沒斷氣的人的嗚咽和馬匹的哀嚎在這一片血海肉泥之中迴盪着,憑白增添了五分恐怖詭譎的氣息。
陸也趴在了那墜岩石上,渾身都出了一身毛汗,臉色慘白地看向這一線天的血肉地獄,
是鬼麼?
一定是惡鬼纔會如此可怖而殘忍!
恐懼抓住了他的心,陸也慢慢地向後退去,眼看着他就要退回自己這一邊,只要一轉身就能跳下自己這方倖存人馬之處,陸也剛喘了一口氣,正要轉身飛身而下,卻忽然感覺自己腳腕上一沉。
他心中瞬間一寒,一股子寒氣從腳上瞬間攀爬上來,他一咬牙,也不敢回頭,忽然揮刀就像那束縛着自己腳上的東西砍去,卻不知道爲什麼,手上一軟,刀子“叮噹”一聲落地。
陸也終於下意識地向自己腳邊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梭然瞪大了眼,一張蒼白的臉,不,沒有臉,那個東西只有一張嘴,不知何時已經湊到了他面前,陸也一低頭正巧與它面對面,那東西也不知道貼在陸也身後多久了,此時幾乎貼到陸也的臉上。
此刻,它發現陸也低頭看它,它便露出個詭譎的笑容,那張嘴一下子裂開到了耳根。
“啊!”
那巨大的墜石上瞬間傳來一聲非人的慘叫聲,令石下原本就不知道緊張的倖存人馬都齊齊打了個寒顫。
黑衣校尉嚥了咽口水,看向那已經空無一人的石上:“將軍大人,陸也……剛纔……不見了,他是不是看見了什麼?”
所有人都看見陸也原本就要朝他們這邊躍下,卻不知道爲什麼忽然間就跌回了巨石的另外一側,陸也那種驚恐的眼神讓人渾身發毛。
分明十月豔陽天,但熾烈的陽光下,所有杜雷帶着的倖存人馬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這種只能看着無數鮮血如何小溪一般從巨石縫隙之間流淌出來,卻沒有人知道巨石那一側發生了什麼事,一石之隔,卻是地獄與人間之隔!
“莫非咱們進了……惡鬼的地界?”有人兩股戰戰,牙齒打戰地道。
“閉嘴!”杜雷細長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暴虐的光芒,手起辮落,那騎兵就慘叫着被他從馬上抽落在地。
他惡狠狠地瞪着那倒黴的騎兵,彷彿對方就是自己的死敵:“光天化日之下,哪裡來的鬼魅,擅自動搖軍心者,死!”
衆騎兵們都沉默了下去,杜雷擡頭看向那巨大的石塊,隨後一轉身看向那不知道蹲在在前方石頭邊多久了的塞繆爾,一擡手,咬牙切齒地怒道:“裝神弄鬼,算什麼好漢,上,給本將軍殺了這奸賊,給咱們弟兄們報仇!”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幾百騎兵們心中滿是恐懼,需要一個目標宣泄恐懼與憤怒。
何況對方分明就是一個誘餌!
塞繆爾領着幾十個人懶洋洋地坐在路邊石頭上,他嫌棄天熱,已經扯下了蒙着自己的臉布巾,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半合着眼睛,那副模樣幾乎都要睡着了。
此刻,塞繆爾忽然聽見了杜雷的怒吼,他方纔睜開眼,極爲輕蔑地輕哼一聲,扔掉了手上的長劍,忽然從自己腰上拔出了一把造型奇異的彎刀,舌尖輕舔過雪亮的刀身,露出個野獸準備開始饕餮時候的笑容:“哦呀,終於可以開餐了麼,真是讓人難以忍耐的漫長等待啊!”
杜雷看着塞繆爾的模樣,再看向塞繆爾身後那些被自己追得‘狼狽萬分’的殘兵們,忽然彷彿都換了一個人似的,雖然依舊是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只是他們彷彿都嫌棄長劍扔在了一半,從腰上抽出了彎刀。
那些人的身上都有一種鬼魅的氣息,熾烈的陽光下,竟然讓他感覺寒氣逼人不屬於人間的寒氣,以至於空氣都有些扭曲。
杜雷細長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和不安,他要消除這種讓人討厭的不安,瞬間厲聲下令:“上,殺了他,不,用咱們的馬蹄將這些奸賊踏爛!”
騎兵們早已不能忍耐,揚刀就像塞繆爾等人殺了過,他們需要證明眼前這些奇怪詭異的對手都是人,活生生的人,用他們的鮮血來撫平他們的恐懼!
由於雙方的距離並不遠,而且塞繆爾他們似乎完全沒有打算騎馬對抗,而是就這麼靜靜地站立在那數百騎兵之前,所以不過片刻之間,杜雷指揮着的騎兵就瞬間衝了過去,很快高大的馬兒就狠狠地踏上了塞繆爾他們的身體。
那黑衣校尉眼中先是一喜,隨後卻變成了驚愕,煙塵散去之後,馬蹄之下空無一人。
人呢?!
黑衣校尉正要回頭大聲喊叫,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詭異的笑聲:“嘿嘿,你在找我麼?”
黑衣校尉回頭的霎那,正巧對上塞繆爾的那雙璧藍如海的眸子,他瞬間驚恐地睜大了眼:“你……。”
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快的動作,塞繆爾如此高大的人竟然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他的馬背上。
而黑衣校尉的頭也在這個瞬間飛了起來,帶出一片血影,他最後看到的場景就是自己沒了頭的屍體依舊騎在馬上奔馳出老遠,彷彿捨不得自己坐騎的無頭騎士。
而塞繆爾如鬼魅一般輕飄飄地坐在了另外一名騎兵身後,手起刀落,彎刀在陽光下晃盪開一片森寒入骨的死亡冷光。
那些黑影輕巧地以完全違背常理的動作在馬背跳躍着,或者說飄蕩着,不斷地收割着藩王騎兵們的頭顱。
數十個頭顱齊飛的場面有一種恐怖慘烈的壯觀,大部分人甚至連慘叫聲都沒有發出來,沈杜雷戎馬多年,心中第一次切實地感覺到死亡的陰影籠罩在了自己頭上!
他終於放棄了所有的驕傲,呼吸急促地對着一直護衛在自己身邊的藍衣校尉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要管他們,你給我擋着追兵,咱們逃!”
那藍衣校尉原本偏着臉,忽然聽到他的叫喊,便轉過臉來,對着他詭譎一笑:“將軍,你是在叫我麼?”
杜雷在看到那張雪白的沒有五官只露出一張開裂到耳朵下邊的微笑的血盆大嘴,瞳孔瞬間一縮,彷彿瞬間被冰霜凍住了一般,隨後也如陸也一樣發出了尖利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
充滿恐懼感的扭曲叫聲瞬間劃破了天際,也傳到了一線天之中。
一道窈窕的身影忽然收劍,足尖一點從混戰的人羣裡躍出,如一隻漂亮的鳥兒振翅飛起,她落在一處還沒有坍塌的石峰之上,看向一線天另外一個出口的方向。
與她一同躍起,離開人羣的還有幾道黑色和灰白色的身影。
宿衛瞅着那個方向,忍不住揉揉耳朵:“嘖,塞繆爾和白起他們又在搞惡作劇嚇人了,真是無聊!”
西涼茉沒有說話,只是心中暗道,惡作劇?或者應該叫做死神的惡作劇更合適。
“嗯,宿衛,你一會過去,告訴他們差不多就行了,記住,咱們是士兵,而不是屠夫!”西涼茉忽然淡淡地道。
士兵?
屠夫?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麼?都是殺生者!
宿衛很疑惑,但還是點點頭,抱拳道:“是!”隨後他一擡手,一條近乎透明的細線便黏上了山壁,然後宿衛就直接這麼就着線輕巧地蕩向了一線天的另外一邊出口,去傳達西涼茉的命令。
西涼茉看看天色,隨後低頭看了看那些入口外已經被鬼軍包圍在苦戰的藩王騎兵,不由挑了一下眉,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麼。
周雲生看着西涼茉的背影,眼中閃過敬佩,連時常對抗外族入侵而熟悉各種戰術的他,都必須承認杜雷是一個謹慎的敵人,光是安排塞繆爾率領兵字訣
的人做出輕敵的樣子引誘他毫無顧忌地深入一線天是不可能的。
杜雷在到達一線天之前就已經派出先鋒營過來探查一線天的地形,同時探查是否有人爲製造的石塊,在確定一切都沒有人動過的痕跡之後,他纔會相對放心。
而九千強騎兵師不可能全部都在同一時間進入這狹窄的一線天之中的,在杜雷率領先鋒幾百人已經出了一線天的時候,仍舊有將近兩千人仍舊在一線天之外。
所以在這個時候,西涼茉才命令宿衛引爆了山石,除了利用無數碎石和爆炸將敵人置之死地,還利用定向爆破炸落巨大的山石方纔能將這條被迫蛇形前進的隊伍截成三段。
沒了蛇頭的蛇身就是任人宰割的肉罷了!
如今“蛇頭”、“蛇身”都已經基本上收拾乾淨了,如今就剩下這些仍舊在負隅頑抗的“蛇尾”。
但將死之蟲,不足爲懼。
周雲生不得不佩服西涼茉,面前的這個少女,成長的速度快得驚人,又或者說她擁有這方面的天賦,善於吸取教訓,從不久之前那次因爲衝動而導致圍捕天理教魁首的行動失敗,到現在這一場精心謀劃,幾乎堪稱完美的埋伏殲殺戰,她的成長速度讓他這樣的老手都頗爲驚訝。
只是,她現在在想什麼呢?
周雲生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苦戰強騎兵的身上,隨後,他的目光也落在那些已經陷入鬼軍包圍苦戰的強騎兵們,雖然騎兵對步兵一向具有絕對的優勢,只有重步兵纔有可能對抗強騎兵,但是這樣的定律並不適合用在鬼軍們的身上。
鬼軍鬥字決的人擅長輕、短、巧的戰鬥方式,而短距離的爆發性力量與速度,讓強騎兵們甚至還沒碰到他們,就已經被踹下了馬,或者被鬼軍們手上的鬼網蛛絲扯下馬匹,鬼網蛛絲是沙漠之中食人鬼蜘蛛偷襲過路暫時寄居在各種地堡裡的旅人們時吐出來的絲線,粗如縫衣線,而且有追逐人體之熱的奇特特性,不懼怕刀劍,只怕火。
後來被第一代鬼軍盜沙漠王墓補充金銀之時,被捕獲,然後人工圈養,取其蜘蛛絲煉製出了如今的鬼網蛛絲。
一名鬼軍甩出的鬼網蜘蛛絲隨便就能裹住五六名騎兵的脖子,將他們直接拖吊起來。
所以區區兩千強騎兵對上三百鬼軍鬥字訣的人根本如同玩兒似的,原本該讓步兵們恐懼的強騎兵們成爲了新生代的鬼軍們初次與正規軍交手的練手玩物,畢竟以前都只是小規模地挑逗赫赫人與犬戎人,到底從未曾與這麼大規模的正規軍交手,年輕的鬼軍們都興奮極了,常年生長在艱苦沙漠中的年輕人,比他們的父輩更悍野得多,彷彿從來沒有見過血的野獸,在見血之後被鮮血激發了嗜血的慾望。
如今如初學捕獵的年青野獸們在挑逗着自己包圍圈裡的獵物,品嚐着對方的驚恐、興起時恣意劃破對付的咽喉。
殺戮像是一種遊戲。
西涼茉卻忽然朗聲下令:“從現在開始,要活的俘虜,活的戰馬!”
看着那羣年輕的野獸們眼裡閃過不甘心與意猶未盡,手裡嗜血的彎刀蠢蠢欲動,西涼茉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我要的是完整的、活的俘虜,不要缺胳膊斷的,能抓住這樣的俘虜,纔是真本事!”
果然,此言一出,彷彿激起了鬼軍們的競賽心思,倒是熄了那種斬斷對方手腳也算做活的念頭!
年輕的獸們使出各種卑劣的手段,開始比賽誰能抓到活的獵物,並且迫使對付沒有反抗能力!
但是同時,強騎兵們也出離地憤怒了,他們竟然被當成了遊戲裡的獵物,實在不可容忍,竟然紅了眼,瘋了一般死命地搏鬥起來,彷彿要與對方同歸於盡一般。
這樣的狀若瘋虎的對手,倒是讓鬥字訣的鬼軍們像是面對刺蝟的老虎,竟然一世間下不去手。
西涼茉看着這種僵持的狀況,脣角卻彎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周雲生忽然有點明白了,他碧綠如翡翠的眸子裡也閃過一絲淺笑:“怎麼,在收繩子?”
西涼茉微微點頭,倒是一點都不奇怪周雲生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畢竟比她還要有實戰經驗多了。
“他們像一把刀子,或者說最年輕而兇猛的獸,但是如果這把刀子習慣了無所忌憚地見血,野獸習慣了無所顧忌的屠戮,那麼也許總有一日,他們會失去了人的心,傷到自己,過剛易者!”西涼茉幽幽地道,她頓了頓,又輕笑起來:“何況,他們也要學會,怎麼去通過合適的方式完成主將的要求,卻又不會傷害到自己。”
她的鬥字訣雖然也主刺殺,但是她並不希望他們變成司禮監魅部殺神們那樣的徹頭徹尾的殺人機器。
周雲生深以爲然,微笑:“小小姐有心了。”
之前他比他的同伴們都要更早地接觸人情世故,他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最直接的領導者,但有些事情的領悟,他卻不能代替他們去完成一些感悟。
雖然情況很棘手,但是鬼軍鬥字訣的年輕野獸們還是‘歷盡千辛萬苦’地把剩下的強騎兵和馬匹們都給俘虜了。
一名年輕的鬥字訣分隊小統領類的氣喘吁吁地單膝跪在西涼茉面前,平凡年輕的面容上卻都是驕傲:“稟報小小姐,鬥字訣三分隊已經全部順利完成您的命令!”
西涼茉看了看那些被揍得鼻青臉腫趴下,或者抱住肚鐵青着臉子蹲在地上,或者手腳被鬼網蛛絲給纏住了死命掙扎的藩王強騎兵們,她讚許地笑了笑:“很好,咱們該去和兵字訣會合了!”
“是!”
得到讚賞的鬥字訣鬼軍們都露出驕傲而滿意的笑容來。
等西涼茉趕到天陽關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上百匹馬兒在悠閒的吃那些沾染滿了鮮血的草,而它們的主人則身首分離地躺在了地上。
主將杜雷被高高地吊在了樹上,剝了上衣,一身狼狽血污。
西涼茉看着他的模樣,微微顰眉,淡淡地下命令道:“去把人給我放下來。”
塞繆爾和白起兩人在地上畫着正字,比着誰砍下的頭顱多,原本見着西涼茉過來,正是高興地湊過去,打算稟報自己的戰績,聽見西涼茉這麼吩咐,便先去將杜雷放了下來,放下來後,他們才發現杜雷已經因爲失血過多而暈倒。
白起順手操起自己腰上的葫蘆對着昏迷過去的杜雷當頭倒去。
“嘩啦!”杜雷方纔醒來,迷迷糊糊地看了周圍一眼,彷彿忽然想起來自己的處境,他梭然瞪大了細長的眼,朝着最先看見的白起惡狠狠地‘呸’了一聲:“奸賊,本將軍真是有眼無珠!”
白起身上還穿着一身晉北軍的藍色校尉服嗎,他蹲在杜雷旁邊,倒也不惱,笑眯眯地搖晃着自己的食指道:“將軍此言差矣,您身邊的那位校尉大人在幾日前就已經先在黃泉路上等你了,我只是剝了他的麪皮下來而已。”
那種詭異的白色笑臉面具,是鬼軍們特有的面具,用一種柔軟的白麻浸染了特殊的致幻劑製成的,在某些時候起到一種迷惑與震懾敵人的作用。
杜雷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錯愕地楞了片刻,隨後低低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是本將軍有眼無珠啊,多年出生入死的身邊人都能認錯!”
“杜將軍不必妄自菲薄,您是晉北大將,只是跟錯了主子而已。”西涼茉涼薄的聲音在白起身後響起。
杜雷擡眼看去,白起身後站着一名俊美的少年郎,黑衣黑褲,眉目如畫,只是一雙大眼裡卻帶着與他年齡不符的深沉。
那一身的氣息……
“你是他們的領兵人?”杜雷眯起眼。
西涼茉淡淡點頭:“沒錯。”
杜雷再問:“這次圍殲是你策劃的?”
西涼茉再次點頭:“是的!”
杜雷看着西涼茉頓了頓,隨後仰頭冷笑起來:“好一個將才,只可惜明月照溝渠,明珠暗投,竟然會給九千歲那狗閹人效力!”
西涼茉懶得和杜雷解釋什麼,只是淡淡地問:“將軍覺得原本應當去邊關支援的軍隊卻在這個時候被三藩王用來逼宮,就不是明珠暗投了麼,或者叛國?”
杜雷一愣,隨後冷笑一聲:“狗賊,你們說什麼都可以!”
西涼茉看着他,忽然問:“將軍可願改投千歲爺麾下?”
杜雷想也沒想,厲聲冷叱:“休想,本將軍寧願血濺三尺!”
西涼茉看着他,忽然露出幽涼的笑來:“是麼,那也由不得你了。”
……
領着衆人換好了早已準備好的藩王騎兵衣衫,西涼茉一身黑色校尉服站在那山谷之上,看着一線天中血肉模糊的慘烈之景,忽然輕嘆了一聲:“把旁邊的那些山都炸平了,算是做個天冢,送這些騎兵們一程,再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