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認真的吧?換個平頭百姓家的姑娘我準保把她看得緊緊的,別說定親,就是見個男子都不能,可這衛國公府,就是幾位王爺也不能攔着擋着別人定親啊?這事兒太難,我幫不了你。”魏明俊猛啜一口茶,連連擺手。
“就是不容易才找你,實在爲難,你聽說她定親的消息後立刻給我寫信,我告訴你怎麼辦。”從定親到成親,少說也得一年的時間,完全來得及。
周成瑾斜倚在靠背上,幽幽地嘆,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椅子把手,“要真是平頭百姓就好辦了,說句不好聽的,用銀子砸,用權勢壓,再不濟強搶回府我也能擺平咯。”
其實那天他還真起過強來的念頭,不幹別的,就讓丫鬟引着那羣姑娘過來就成。他不讓她做妾,會三聘六禮地娶她,也會好好對她。
可看到楚晴緊咬着的下脣,這個念頭立時就消了。
假如他真的這樣做了,恐怕她會恨他一輩子。他不敢冒這個險,他想要她的身,更想要她的心,想看她對着自己甜甜地笑,聽她軟軟糯糯地喊相公,想寵着她嬌着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想和她生兒育女。
他們倆都長得好看,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更漂亮。
這樣美好的將來像是燒紅的烙鐵,灼得他內心滾燙滾燙的。
從挹翠齋出來,他就回了摘星樓,拿出西洋舶來的千里眼,在三樓的平臺上朝綠靜居張望。
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纔看到楚晴出來。
她站在樹影裡,身形纖細柔軟,裙幅極寬的石青色羅裙不時被秋風揚起,因隔得遠瞧不清她的面容,只覺得她站在那裡就是令人沉醉的風景。
直到楚晴走出二門,他才戀戀不捨地放下那隻千里眼,迎着秋天的風,默默地尋思片刻去了樂安居。
大長公主聽完他的話,半點沒遲疑,親自到內室找出只朱漆雕牡丹花的匣子來,當了周成瑾的面,找到機關所在,輕輕一按,匣子應聲彈開。
裡面是本泛黃的名冊,上面躺着一枚碧綠油亮的玉佩,玉佩上雕着只騰雲駕霧的螭龍。螭龍本是尋常,皇家子弟都有這樣的龍紋玉佩,可面前的螭龍卻不同,口中銜着一朵牡丹花。
大長公主是曾經掌過兵權的,在軍中也頗有威望。當時代宗皇帝怕後來繼位的皇帝因此對大長公主不利,特賜她一百私衛,歸她及她的後人所有。
私衛不比平常的禁軍或者守衛,而是類似於死士,只效忠於擁有信物之人。
這隻玉佩便是信物,大長公主乳名牡丹,故而螭龍口中銜了牡丹。
大長公主成親後,只留了十幾人在身邊,其餘均分散在市井中,比如四海酒樓,興隆客棧,比如百媚閣,不單隻在京都,京外也有。
幾十年過去,原先的私衛已有人故去,可緊接着會有新的力量補充進來,不見得都是武功高強身手矯健之人,但都有過人之處。
就像羅掌櫃,是個經商的好手,自從接管了四海酒樓,頭一年就扭虧爲盈,這幾年差不多每年收益都七八千兩銀子。
而百媚閣的老鴇,最是長袖善舞,擅長跟別人聊天打卦,即便是隻鋸了嘴的葫蘆,她也能從裡頭套出話來。
這纔是周成瑾知道的,而他不知道的能人還有許多。
此時見大長公主拿出玉佩,周成瑾“撲通”跪下了,不可置信地問:“祖母,您可信得過我?”
“阿瑾是我親眼看着長大的,祖母不信你還信誰?”大長公主答道,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用擔心別人眼饞,眼饞也沒用,這是當年我父皇私下賜給我的私衛,連帶當初置辦的產業都算是我的嫁妝,並非周家財產,祖母願意交給誰就給誰。兒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豈會把我這點東西放在眼裡,只有你知道祖母的心。”
周成瑾慚愧地低下頭,“可我文不成武不就,又無一技之長,怕那些人不服我。”
大長公主“呵呵”地笑,“阿瑾是祖母的長孫,還怕這些?先前你經管四海酒樓和百媚閣不也頭頭是道,祖母信得過你。況且,私衛堪比死士,只認信物不認人。你拿着這個,再沒有敢違逆你的。”將匣子遞給周成瑾。
周成瑾緩緩擡手,接過幾乎重逾千斤的玉佩,“孫兒絕不會辜負祖母期望。”
楚晟是周成瑾臨行前一天才知道他要去寧夏,特地設宴替他踐行。周成瑾邀了魏明俊一同赴宴。
席間,周成瑾跟楚晟交了底,“六位皇子我都相熟,最看好五皇子,以後是決意跟着他。你們府上一向不參與這些事,能遠遠地避開最好,倘若不能,千萬別跟三皇子走太近,但也別得罪了他……他那人最陰險。”
楚晟鄭重地點點頭,隨後又嘆,“只可惜我人微言輕,在府裡說不上話,只能跟大哥知會一聲,倒是阿瑾你此去要多加小心,聽說韃靼人身強力壯驍勇善戰,如今那邊新總兵上任不久,還不知情況如何,恐怕水更渾。”
周成瑾笑道:“你們儘管放心,我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歸來,到時候你們倆成了親戚,可別把我忘在腦後頭。”
魏明俊年後就要娶楚暖,是楚晟的姐夫,兩人正經八百的親戚。
聽聞此言,魏明俊忙給周成瑾斟滿一盅酒,又給楚晟淺淺地倒了半盅,“阿瑾說哪裡話,我們忘記誰都不能忘了你,沒準幾年後再聚,大家都成親戚了。”
這話周成瑾愛聽,眯縫着俊美的桃花眼一口乾了杯中酒。
魏明俊跟楚晟原本不相熟,可喝過這次酒,又相約着將周成瑾送出京郊十里亭,歸來途中尋個小館子一道用了中飯,就順理成章地交往起來,時不時地約他喝茶,偶爾尋到一方好硯或者一盒好墨就眼巴巴地送過去。
魏明俊是存着從楚晟口中套話的打算,而楚晟卻以爲魏明俊是因爲楚暖而交好自己,倒也不曾生疑,只是覺得自己與楚暖並不親厚,有點愧對魏明俊的情意。
明氏是老早就打算跟楚澍商量楚晴的親事,只苦於要顧及楚晚,倘若楚晴再定親,別人看到國公府下頭的姑娘一個個都有了歸宿,楚晚年紀最長卻始終沒有定親,不免會有些不好的猜測。
楚晚就會落到更難堪的境地。
故此,明氏只好打起全副的精神替楚晚張羅,一個月能出門兩三次,相見的人家不知何幾,要麼明氏瞧不中對方,要麼對方看不中楚晚,竟是絲毫進展都沒有。
而臘月漸漸來到,京都的人家開始着手準備忙年了,誰家也沒有心思再舉辦宴會。
明氏總算鬆散下來,可心裡卻更加焦急。
來年二月楚暖就要出嫁,兩年前定親時,大家都以爲這兩年楚晚怎麼也能尋到門合適的親事,只要定了親,就是比楚暖晚出嫁也能說得過去,沒想到竟是這麼難。
楚家闔府上下都爲楚晚發愁,文氏更是急得嘴角生了好幾個瘡。
張姨娘閉門不出整天忙着幫楚暖繡花,一邊跟楚暖閒話,“當初你還不樂意,你說要是錯過魏家這門親,到哪裡找這麼好的?只看看二姑娘就知道,現在她都急成什麼樣子了,聽說連家裡一個人都沒入仕的破落戶都去相看。”
楚暖在旁邊幫着分線,聞言抿了嘴兒笑。她一向被楚晚欺壓着,好容易能揚眉吐氣一把,只恨不得把自己準備的嫁妝都顯擺出來,氣氣楚晚這個沒人要的。
可想到楚晚素來被老夫人寵愛,心裡也有些忐忑,“不知會不會讓魏家推遲婚期?”
“不會,”張姨娘胸有成竹地說,“要改早就改了,現在都已經臘月了,過了正月就要成親,估計魏家那邊的喜帖席面都準備好了,現在因爲府裡有個嫁不出去的姑娘說推遲,那不就是晃點魏家嘛?再者,便是推要推到什麼時候,半年還是三個月,難道就一定能保證二姑娘能尋到合適的人?”
楚暖完全放下心來,喜滋滋地看着張姨娘手裡的繡活兒。繡的是件肚兜,嫩黃色的綢面兒,繡着朵粉紅色的月季花,月季尚未全開,卻早有蝴蝶聞香飛來,將細長的鬚子探到花蕊處擷取蜜液。
隨着婚期臨近,張姨娘已將男女之事告訴了她,並教給楚暖如何保養自己的羞處,以便看起來更嫩更誘人。
既然魏明俊是個好色的,那麼楚暖就用好顏色來勾住他,讓他分不開身來去尋歡作樂。
楚暖知曉這些事後,再看這種平常覺得很普通的花樣,裡頭便有了不一樣的含義。
張姨娘趁機將先前繡的肚兜一併拿出來指給她看,有鴛鴦戲水的、有蜜蜂偷香的,有並蒂蓮花的,有魚戲蓮葉的,繡工不見得精緻,顏色卻配得大膽,讓人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想往細裡瞧。
紛紛揚揚一場大雪後,便是臘八節。
王氏操持着熬了臘八粥,闔家上下都喝了一碗,還給平常走動的人家都送了臘八粥,其中也包括楚曈和楚暖未來的夫家,承恩伯方家和明遠侯魏家。
兩家也各自還了臘八粥,順帶送了年節禮。
便是這一天,有官媒竟然不在家過節,反而樂顛顛地來到了衛國公府,進門就熱絡地對明氏道:“楚夫人,真是天大的喜事,有人託我來提親。”
被她誇張的神情感染了,明氏臉上也帶了笑,問道:“是哪家人家,提的是誰?”
“自然是府上二姑娘了,至於是哪家,說出來楚夫人就儘管樂吧,無論是家世還是人才,都沒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