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script> 家宴擺在滴翠亭,亭子四角掛着燈籠,旁邊支着茶爐,因怕夜晚寒氣重,又生了兩隻火盆。

月光照射着湖面,湖面反射着燈光,遠遠望去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不管內心如何,一家人表面看起來都是喜氣洋洋的,只除了周琳。

沐恩伯跟高氏已經私底下託人給銀安透露出周成瑜想尚主的意思,銀安正想方設法不去南越和親,看到沐恩伯遞過來救命稻草,當然想立馬抓住。

如今是男有情女有意,只差尋個好時機在順德皇帝捅破。

這個時機要拿捏得非常恰當,既不能提前露出去以免被銀平知曉,從中作梗,又不能提得太晚,若是皇上已經決定下旨,那就不啻於違逆聖意自討苦吃。

沐恩伯與銀安公主幾番商議,就定在中秋的宮宴上。

周成瑜本打算走科舉之路成就一番大業的,可連着九天的考試幾乎讓他去了半條命,好容易囫圇個兒熬了下來,想想答的卷子,自己覺得都沒戲。

科考之路既不好走,那麼尚主不失爲一條捷徑,故而高氏稍加解勸,周成瑜便欣然答應。

周琳卻是自大長公主生辰那天就開始悶悶不樂。

汪悅傷風敗俗未婚先孕,汪太太不但沒有斥責反而以此要挾周府,爲了百八十兩銀子恨不能在地上打滾撒潑,那副市井小人的嘴臉看了實在叫人不喜。

而汪太太與呂懷中的母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汪太太家風不正,呂夫人能好到哪裡去?

以此類推到呂家,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就是個歪的,教養出來的孩子會怎樣?

周琳忐忑不安地跟高氏提起,想多打聽打聽呂家的情形。

高氏一心忙着周成瑜這頭,根本沒有精力顧及她,便敷衍道:“呂大人是四品的知府,怎麼也算是朝廷大員,家裡怎會沒有個章程?再者就算是有點什麼,婚期都定了,難不成還要退親?你年紀已經不小,退了這門親再找其他的就更難了。”

自己親生的孃親都這麼說,周琳還能如何?

只得悻悻回去,可終究是不放心,找了個管事婆子使銀子往外面打聽去,打聽來的結果是呂懷中果然沒閒着,房裡已經有了兩個通房丫頭,其中一個還是他奶孃的女兒。

奶孃的女兒,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兩人情分肯定不一般。

可是正如高氏所言,她再無可能因爲這個而退親,只能咬牙往裡跳。

可憧憬的心終是淡了許多,繡起嫁妝來也不如先前那樣起勁。

楚晴把周琳的鬱悶看在眼裡,卻並沒打算多嘴去打聽。這些日子她想得明白,不管她與周琳以前是多麼地好,以後免不了會逐漸疏遠,甚至互相敵對。

所以,她也只是邊吃月餅,一邊聽着伶人彈奏的樂曲。

伶人是周成瑾找來的,就在星湖對面,沒用別的,只用了琴、尺八和檀板,曲調悠揚自湖面遠遠地傳來,許是沾染了水汽,格外的溫潤淡泊,配着皎潔如水的月光,仿似九天玄樂極爲動聽。

國公府沒有請戲班子或者伶人的習慣,楚晴還是頭一次聽,不免聽得如癡如醉。

大長公主也覺得好,笑道:“大過節的,她們也不能跟家人團聚,看賞!”

下人們將話傳下去,不多時作樂領了五六個身段婀娜的女子過來謝賞。

女子站在亭外被月光照着,個個容顏秀美眉目如畫。爲首之人啓脣一笑,“謝大長公主賞,幸不辱清聽,我們雖入了娼門但都是清白的女兒身,平常除了練習曲目之外也學習針黹女工或者木刻雕琢,今兒帶了幾隻匣子給大長公主及夫人姑娘們賞玩,也是我們幾人的孝心。”說罷自旁邊的下人手裡接過一隻托盤。

作樂半跪着呈在大長公主面前。

是兩個憨態可掬的木頭娃娃,一男一女,女的穿大紅色褙子,男的穿寶藍色錦袍,衣袖和袍擺都綴着大紅色的寬邊。兩人衣衫上繡着一式一樣的並蒂蓮花,很顯然是一對兒。

大長公主笑笑,“刻得倒是喜慶。”

爲首的女子眉梢一挑,“大長公主有所不知,娃娃裡面另有乾坤”

作樂笑着將男娃娃從中間打開,裡面竟然套着一個小的,再打開還有個更小的。

女娃娃也一樣,是三個娃娃套在一處的。

這下不但大長公主看花了眼,連原本不怎麼關心的沐恩伯也很有興致地伸手接過去,擺弄了幾下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周成瑾湊到楚晴耳邊悄聲道:“她就是貞娘。”

楚晴訝然,不由側頭望過去,那人眼睛不算大大,嘴脣又嫌豐厚了些,鼻樑矮趴趴的,五官看來平淡得很,可合在一處卻甚是惹眼,而且舉手投足別有風韻,教人不注意都不成。

貞娘察覺到楚晴的目光,迎着她微微淺笑。

笑容柔且媚。

楚晴心跳突然就停了一拍,幾乎沉醉在她的笑容裡,晃了會兒神才醒過神,回之一笑。

而旁邊的周成瑜早已看得發呆,一雙眼癡癡愣愣地盯着貞娘不願移開。

這副樣子落在衆人眼裡,楚晴倒不覺得如何,而高氏卻氣得幾乎變色,重重地咳了聲,纔將周成瑜的神智喚回來。

大長公主皺下眉頭,又賞了貞娘一個封紅,貞娘屈膝謝過,帶着女子緩緩離去。

周成瑾笑道:“這套娃娃是雞翅木所刻,難得刻工精細又喜慶,正好給二妹妹添妝,到時候擺在新房裡也是個稀罕物件兒。”

高氏一聽雞翅木心裡就開始打鼓,又聽說是給周琳添妝,立刻想到了什麼,尖聲叫道:“周成瑾,你安得什麼心?有種衝我來,算計別人算什麼男人?”

“夫人何出此言?”周成瑾冷冷地看着她,“我不過是覺得娃娃可喜,送給二妹妹正應景,夫人想到哪裡去了,還是說夫人曾經用雞翅木來害過別人?”

高氏被說中心事,嚇了一跳,仍強作鎮靜地道:“你別信口開河血口噴人,我怎會害別人?只是你從沒問過阿琳的親事,怎地突然就這般好心了?”

周成瑾“呵呵”笑兩聲,“我也是投桃換李,夫人給過阿晴幾隻雞翅木的匣子,阿晴喜愛非常,巴巴地孝敬給祖母一隻,聽說祖母也喜歡,還用來盛絹花了,是吧祖母?”

大長公主嗔道:“你這猴兒會鑽營,怎就知道我盛了絹花了。”笑吟吟的,可見確有此事。

雞翅木的匣子,絹花,汪悅失去的孩子……

周琳身子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高氏,縱然被大紅燈籠輝映着,高氏的臉色仍是呈現出不正常的白。

莫非母親真的在匣子裡動手腳放了麝香?

母親還吩咐杜嬤嬤做過好幾次糕點,裡面是不是也放了滑石粉?

麝香用多了會不孕,而麝香加滑石粉會導致小產。

母親的意圖不言而喻。

最可怕得卻是,所有這些都是通過她的手送給楚晴的。

楚晴會怎麼想,會不會以爲她本就知情,也不想她有子嗣?

周琳嚇呆了,側頭朝楚晴望去,楚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高氏,臉上半點驚訝都沒有,很顯然早就知道了。

她早就知道卻沒有來質問自己,甚至一點口風都沒露,是不是早就不把自己當朋友了?可笑自己還時不時在孃親面前爲她開脫。

一面是因自己無意中成了幫兇而愧疚,另一面又對楚晴的淡漠疏遠而惱怒,周琳坐立不安如坐鍼氈。

大長公主瞧見了,淡淡地說:“阿琳臉色不好,不舒服就請太醫過來看看,天不早了,這就散了,都回去歇着吧。”

淺碧上前攙着大長公主率先離開。

周成瑾看着桌上的木頭娃娃笑道:“二妹妹不要那我就留着了,不說別的,這雞翅木也不容易得。”伸手牽了楚晴,“回去讓人另擺了席,我吹曲子給你聽。”也不看沐恩伯與高氏,徑自往外走。

沐恩伯被他這旁若無人的態度氣着,斥道:“小畜生,你給我站住。”

周成瑾腳步不停,笑嘻嘻地道:“小畜生不都站在那裡了?”

楚晴回頭看着亭子裡呆立着的四人,笑到險些喘不過氣。

沐恩伯也醒悟過來,看着周成瑜傻站着的帶樣兒,擡腳便踹,不留神踢到亭角的火盆,火盆翻到,炭星崩出來正好落在他腳上,又是疼又是燙,氣得他心裡窩火。

高氏覷着他臉色,小心地道:“早些歇着也好,也不知宮裡如何,明兒早早起來去打聽打聽。”

沐恩伯想起與銀安公主策劃已久的事情,一時顧不上眼前這亂攤子,點頭道:“希望能夠順利。”

此時,御花園裡燈火輝煌亮如白晝,宮宴還沒散,可是酒已過了三巡,菜也換了三遍,順德皇帝難得的心情舒暢,一直陪着妃嬪及兒女們暢飲。

御前大太監張德海暗中朝銀安使個眼色,銀安知其意,稍稍整理下裙裾,端起案前酒樽,娉娉婷婷地走到皇上案前,笑吟吟地道:“難得月圓人圓,國泰民安,臣女敬父皇一盞,願父皇龍體康泰,諸事順遂。”說罷,以袖遮面,先將樽中酒喝了。

順德皇帝笑道:“阿菱所言極是,月圓人團圓啊,你跟銀平年紀都不小了,今年尚能在宮裡過中秋,明年可就說不定了。”

銀安扭着身子嬌嗔道:“父皇又打趣臣女,我不知妹妹如何想法,反正我是不離開父皇的,要孝敬父皇一輩子。”

裙裾晃動,便有一物“啪”地落在地上。

銀安公主正要去撿,張德海手腳麻利,已先一步彎腰撿了起來,正要呈給銀安,無意中瞥了眼手中之物,不由“咦”了聲。

順德皇帝聞言,問道:“何事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