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章 聘禮風波(1w+)
“這麼大的雨,小姐會不會有事?”
黑暗的房間裡,蔓菁憂心忡忡的問道。
“放心吧,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的。”
蔓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安心,可是一雙平靜的眸子卻閃過幾分憂色。
昨夜顧青弱只是草草說了有事要辦,讓她們早些休息,但兩人心中卻憂慮難安。
前幾次顧青弱如此吩咐她們的時候,都是因爲有要緊的事情發生,顧青弱不忍讓她們擔心便隱瞞了實情鈐。
可越是這樣,她們越是擔心,幾乎都是一夜未眠,聽着窗外的疾風大雨,睜着眼到天亮。
一夜的雨到後半夜接近天亮時才停了下來,雨聲一小,二蔓便都躺不下去了。
蔓林起身去顧青弱房間看了一眼,見她尚未回來,不由更是心急如焚,回屋和蔓菁一起坐着等顧青弱回來。
突然,門外有腳步踩在青石路面上的聲音傳來。
二人如被注入了靈魂的木偶般騰的從牀上起來,奔了出去。
“小姐,你怎麼弄成這樣?”
“小姐?出什麼事了?”
蔓菁和蔓林瞪着驚恐的眼睛急忙迎了上去,聲音壓的低低的,唯恐被牆外早起打掃庭院的下人聽到。
顧青弱拖着一身泥濘頂着晨霧雨露擡起了不辨模樣的小臉,青白的脣瓣動了動,吐出幾個字,“別大驚小怪的。”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顏色,溼塌塌的貼在身上,胸前的衣襟破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洞,風一吹,伸展在外的布條迎風花一樣招搖晃動。
烏黑的墨發一綹一綹的貼在腦袋,額頭,還有肩膀上,像是剛從河裡撈上來的水草,邋遢沒有章法。
“你們兩個愣着做什麼,快來扶一下我,我的腰快斷了。”
顧青弱虛弱的吩咐了一句,便伸出胳膊來,二蔓見狀急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蔓菁小臉抹淚的道,“小姐,你怎麼每次出去,回來都一身狼狽啊?”
顧青弱無力的翻了個白眼,被她撫在手裡的胳膊輕輕肘了她一下,“我樣子很狼狽嗎?!”
問完,臉色變得扭曲起來,還不都是那個墨少霖害的!
蔓林急忙給蔓菁遞了一個眼色,然後對顧青弱說道,“小姐,你先回房將這身溼衣服脫了,然後洗個澡,吃頓熱熱的早膳暖暖胃,可好?”
顧青弱憋着一肚子氣,黑着臉點點頭。
到房裡換好衣服後,將溼衣服隨意團成一團交給蔓菁,“燒掉。”
蔓菁以爲是自己說的那句話惹得她不快,將疑問壓到肚子裡,急忙點了點頭,拿着衣服走了。
等膳食端上來,顧青弱只喝了幾口紅棗小米粥,便放下了碗,“蔓林,你吃完飯去外面打聽打聽,若是府中發生了什麼大事就回來報我。”
蔓林點頭,“知道了,小姐。”
見她起身忙問,“小姐不吃了?累了一夜還是多吃點補補身子爲好。”
蔓菁也正想勸,聽蔓林先開口,便放下筷子,一雙大大的眼睛眼巴巴的把顧青弱望着。
顧青弱看她的樣子活像一隻乖巧的小狗,噗嗤笑了一聲,摸了摸蔓菁的頭,“我一點也不餓,現在只想睡一覺。若是等會睡醒了餓的話,再吃也不遲。”
說完就哈欠連天的走了。
蔓菁見顧青弱對自己笑的毫無芥蒂,便知道她沒有生氣,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蔓林微微蹙着眉說道,“吃完飯你給小姐熬點治風寒的藥,現在雖然天氣暖了,但小姐好像是淋了一夜的雨,她醒來若是不舒服正好能喝。”
兩人吃完飯,收拾了碗筷,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辰時剛過,蔓林便白着一張臉,匆忙回了清暉苑。
“小姐醒了嗎?”
蔓菁搖頭,見她神色嚴肅,聲音不自禁的壓的更低了,帶着一抹緊張問道,“出什麼事了?”
蔓林拉着她遠離顧青弱了臥房十幾步,站定後沉着嗓音說道,“七小姐沒了。”
“啊?什麼時候?”蔓菁差點叫出聲,被蔓林眼疾手快的將聲音給捂回了嘴裡。
蔓菁快速眨了幾下眼,示意自己不會再大聲叫喊,蔓林才放下了手。
無奈的嗔了她一眼,“你這大驚小怪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以後小姐身邊的風浪只會越來越大,咱們要是還沒有長進,和從前一個樣子,豈不是要給小姐拖後腿麼?!”
蔓菁被她說的滿臉通紅,懊惱不已。
蔓林知道她也不是有心爲之,實則是性子生來便如此,這麼一想,便覺得方纔口氣有些過於苛責了。
捏了捏她的小臉,聲音緩和了下來,“小姐今日回來的時候身上發生的所有事你都只當沒看見,在心裡快些忘了,誰問也不能說一個字,記住了嗎?”
蔓菁慌忙重重點頭,她也看出顧青弱回來時穿的那件衣服是喜服,而且顧青弱讓她們燒掉,一定是事關重大。
兩人在門口低聲商量了不一會,便聽到顧青弱的聲音從臥房裡傳了出來。
二人推門進去,蔓林笑着道,“小姐,你醒了,可覺得哪裡不舒服?蔓菁熬了治風寒的藥,在爐子上溫着呢。”
顧青弱揉了揉眼,坐起來,擁着被子說,“不用了,我沒事。你們在外面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蔓林眸光顫了顫,心忖,離這麼遠竟然都吵到了她,下次一定要更小心些纔是。
走近牀邊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見確實沒什麼異常,便將在外面聽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小姐,府中現在都炸翻了天了。七小姐不知爲何殞了命,還是被人用一塊爛布隨意一裹扔在了門口,據說那爛布底下,是被蹂-躪的一塊好肉都不剩的身子,不堪入目。”
蔓菁只知道顧青瓊突然沒了,可沒有聽蔓林說這些,一張小臉不禁唰的白了。
顧青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她是自作自受。送她回來的人沒有留下什麼話嗎?”
蔓林道,“留了,很多下人都聽到了,是墨府的墨公子派人傳的話,說是七小姐毀了他的婚禮,冒充新娘,還害死了他的結髮妻子,他只要顧青瓊一人的命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如果老爺還有什麼怨恨之處,只管去墨府找他報仇就行。”
結髮妻子?顧青弱聽到這四個字,心驀地抽了抽。
身體上的痛楚遠去,她對墨少霖的愧疚便又滋生且飛速旺盛起來。
“老爺和幾位夫人是什麼態度?”
“老爺什麼也沒說,只是讓人將七小姐的身子洗乾淨,說要好好葬了,並嚴令不許任何人嚼舌根,否則大刑伺候。其他幾位夫人還有小姐雖然臉上是痛不可遏,但誰不知,那些人都在裝模作樣,心中恐怕早就喜不自勝了。”
顧青弱冷笑一聲,“那些女人向來如此,何況現在四夫人院裡只剩下一個尚未及笄的顧青瑩,她孃家田家最近也接連受挫,根本沒有餘暇來顧忌這些外甥女們,以後只怕那些女人還會變本加厲。不過,令人心寒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父親,看來他不只是對我這個嫡女無情,竟連七妹妹的死也不管不問。”
蔓林垂下了長長的睫毛,抿緊了脣。
蔓菁則是氣的胸膛一鼓一鼓的,恨聲道,“那個墨公子真是欺人太甚,仗着自己是王爺的親侄子竟這麼爲所欲爲,視人命爲草芥。七小姐受了這麼大的屈辱,顧府的面子豈不是被人狠狠的撕爛了,老爺難道就真的不去討還公道嗎?”
顧青弱挑了挑眉,邪勾起脣角,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寫着諷刺,“他敢嗎?”
見兩個丫頭情緒低落下去,顧青弱收起臉上的輕蔑,揚脣露出明媚的笑意,“他無情,我便無義,總之互不相欠便可。至於顧青瓊,你們別放在心上,只要記住一句話——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蔓菁和蔓林擡頭,目光望向顧青弱。
此時的她,看似如一潭波瀾不興的湖水,湖底卻醞釀着驚心動地的洶涌,一舉一動中更透着一股讓人震撼的魄力,淵渟嶽峙中有着一種胸有自竹的自信。
那輕淡的聲音,似乎有着一種魔力,讓二人一下子定下心來,是啊,別人如何她們不能控制,只要守住初心,護住在意之人才是最重要的。
顧青弱說完便覺得又睏乏起來,準備躺下再睡一會,突然腦中閃過什麼,隨即眯起了晶瞳。
蔓林察覺到她神色變化,問,“小姐,怎麼了?”
顧青弱詢問的目光看向她,“王府的聘禮最近應該下了吧。”
這下可把蔓林給問住了,她愣了一下才說道,“既然王爺給小姐和世子許了婚,聘禮也該是快送來了。”
顧青弱點點頭,晶瞳猝然掠過一抹寒芒,“你們注意着那些女人的動靜,尤其是大夫人院裡的,顧青薇突然改了心意,舍墨辰軒謀墨御白,應當還會對我生事,咱們不得不防。”
顧青弱在牀上躺了兩三天,王府的聘禮便到了。
錦王和王妃親自過來,下重金爲聘禮,金銀玉器,綾羅綢緞,稀世珍寶,一箱箱擡進顧府。
門外駐足的百姓流連忘返,僅是數着那箱子的個數都覺得震駭不已。
看來,錦王和王妃對世子當真是捧在手心裡寵愛的,連帶着對未來的世子妃也如此厚愛。
顧明達昨日便得了消息,一大早便早早率領府中衆夫人子女、所有下人,在門口恭迎錦王大架。
待看到錦王的轎輦時,多日來臉上的悲切被飄蕩着的晨風徹底吹散,只剩下一片濃稠的春風得意。
錦陽城的規矩是新婿不能親自下聘,只能由父母或府中之人前來送禮,今日錦王和王妃都親自過來,足見二人對墨御白的看重。
當然,顧明達得意的是自己臉上長了天大的光。
震天徹地的禮炮爆竹聲中,衆人將錦王和王妃恭敬的請到了待客的前廳。
顧明達和錦王寒暄,王妃則是被幾位夫人小姐圍着閒話家常。
氣氛和睦,熱鬧非凡。
只是這些熱鬧與顧府的男子無關,所以顧瀾,顧浩,顧輝都回避了。
顧青弱脣角含着一抹不深不淺的笑意,端莊適宜,安安靜靜的站在嫡女的位置,盡責的扮演着一位待嫁新娘的角色。
“王爺,王妃,今日二位大駕光臨,顧府真是蓬蓽生輝,顧某也是三生有幸,這是顧某在距雲霄山最近的雲城,千金一兩買的雲茶,一共得了二兩,特地沏了請王爺王妃品嚐。”顧明達恭謹的微低着頭,陪着笑道。
錦王立刻端起侍女剛送上的白玉茶杯,“有勞明達一番心意,本王就嚐嚐這被傳的神乎其神的雲茶到底如何?”
茶蓋被移開,一股清冽醇厚,芬芳怡人的茶香撲鼻而來。
尚未入口,錦王便不禁叫了一聲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霎時齒頰留香,如芝蘭之氣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一陣說不出的輕鬆快慰,不由更是讚不絕口。
“果然是好茶,來來,大家都嚐嚐。”
錦王發話,衆人自當從命,一一端起茶杯品嚐了起來,讚歎之聲便此起彼伏的響徹大廳。
顧青弱看着手邊的青瓷茶盞,晶瞳中滑過一抹輕不可察的冷厲。
“二妹妹,你發什麼呆啊,王爺都下令了,你爲何不喝?”顧青薇嬌柔的嗓音在一片讚歎聲中不輕不重,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得到。
一瞬,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顧青弱。
顧青弱玲瓏精緻的眉心微微動了動,隨即不動聲色的執起茶盞放到嘴邊,做出一個抿了一口的動作,然後似又感受了一番茶香,才慢悠悠的將茶盞放下。
擡眸,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顧青薇,嗓音帶了茶香的軟,道,“大姐真是心急,越是這等珍品越是要慢慢品嚐,妹妹我是想等茶香都出來了才品,沒想到姐姐這麼眼尖,竟一眼就看到妹妹我的動作慢了,誤會我是要忤逆王爺的旨意。”
言外之意便是,顧青薇時刻在盯着自己,等着挑自己的錯處。
顧青薇臉上的笑僵了僵,隨即狀似聽不懂顧青弱的話,笑道,“原來如此,還是二妹知曉的多,姐姐我卻只知見了好東西就趕緊嚐到嘴裡,不知竟失了樂趣。”
大夫人笑裡藏刀的道,“薇兒,青弱是咱們顧府的嫡女,當然是知曉甚多,你少說兩句,不要盡把淺薄之處露給外人看。”
侍女送上茶之時,正是品茶的最佳時候,大夫人和顧青薇這麼一說,反倒顯得顧青弱是個沒見識的,四兩撥千斤的就將顧青弱方纔對顧青薇的挖苦掩飾了過去,最後還將淺薄只名留給了顧青弱。
三人幾句輕聲軟語,卻夾槍帶棒,大廳裡的氣氛頓時變了些味道。
錦王精眸淡淡看了顧青弱一眼,王妃脣角隱隱泛起冷笑,眼角不屑的瞥了一眼大夫人和顧青薇。
那二人心中所思所想她豈會不明白,只是以前便罷了,既然顧青弱已經成爲了未來世子妃,那她就不能讓任何人欺負了她去。
否則,她受辱,就等於是在打墨御白的面子,打王府的面子。
“青弱,到本宮這裡來?”王妃看着顧青弱,露出溫和的笑意。
顧青弱乖巧的點了點頭,站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她心知王妃對她不喜,但既然她肯裝出這種慈愛的面色,那她就只當自己是被長輩疼愛的晚輩即可。
只是……
突然一股無端的燥火從小腹處騰起,顧青弱身體顫了顫,額頭唰的沁出一層薄汗。
靠!
中招了!
顧青弱定了定神,感知了一下週身的情況,心底頓時如跌入了千年寒潭!
她中的是情毒,和‘相思盡’藥性十分相似的春、藥!
只是藥性更加猛烈!
她們竟然當着所有人的面給她下情毒!
她千小心萬小心,步步爲營,卻還是着了她們的道!
可是,她們是如何得手的?
在門口時,她身邊只有蔓林,任何人都沒有近她的身,而她自從進了這大廳,更是加倍小心,除了身下的椅子外,她沒有碰過任何東西。
不,還有那杯茶!
顧青弱目光一凝,寒芒炸射。
她就怕大夫人和顧青薇在茶裡搞鬼,所以根本沒有喝,她剛纔喝茶的動作是假的。
既然沒喝也中了毒,就只能說明,那毒不是放在茶水中,而是抹在茶杯上的,只要她碰了茶杯,便會中毒。
好狠毒的計謀。
連人心也算上了!
知道她會處處小心,不肯輕易吃進嘴裡東西,便想出了這麼一招。
顧青弱不由得回頭去看那杯茶,心想現在揭破也許是個好辦法,總不能留在這裡一會上演果奔,追男人的戲碼吧?
然而,轉眸去看,顧青弱晶瞳不由得霍然一跳,她的茶杯不見了!
眼角有人影晃動,是方纔進來收拾東西的婢女,一定是她們拿走了她的茶杯,將證據抹去。
顧青弱忍不住在心中爲下毒之人叫一聲好,這一環套一環,一步接一步,計劃的可真是天衣無縫。
如果她現在命那些婢女停下,說自己被下了毒,要檢查她們手裡的茶盞,恐怕只會落人口實,蓄意針對別人,憑着嫡女的身份猖狂傲慢。
婢女很多,茶杯也很多,且都是一模一樣,爲何單單只是她中了毒,別人卻都好好的?
那些女人出來稍微阻止一二,只怕不等她找出證據來,身上的毒就會發作。
到那時,別說找證據了,她神智盡失,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顧青弱猛的打了個冷戰!
“妹妹?你在想什麼?王妃喊你過去呢?”顧青薇看出她眼神似有些恍惚,心中暗暗高興,看來她的藥性開始發作了。
顧青弱冰冷的眼神似能吃人,眉宇間煞氣深凝。
看來是顧青薇無疑了!
她這一招果然夠狠,釜底抽薪,讓自己在衆人眼前露出荒淫的醜態,好讓自己與墨御白的婚事徹底告吹。
呵……
這些女人已是第二次對她用這種歹毒陰損的毒了,難道除了這個她們就沒有別的本事了麼?
顧青弱明眸泛着冷寒,隱隱閃過幾分殺意!
哼!她豈能讓她們如願!
她深吸一口氣,腳步不疾不徐的向王妃走去,任誰也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只一雙眸子裡面似燃燒着火焰一般。
異常的猩紅。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都似走在針板上,傷口千千萬,無形的血淌成了河。
顧青弱面上露出適宜的羞怯,在王妃面前站定,王府拉起她的手,卻猛的頓了一下。
“青弱,你的手怎麼這麼熱?”
“是嗎?”顧青弱故作吃驚的道,隨即對她露出瞭然一笑,“許是剛纔茶杯太燙,青弱端的久了,將手也暖的熱了。”
王妃倒也沒有太擔心,聽她如此解釋就揭過不提,從一旁隨侍侍女端着的托盤中拿出一個黃梨木做成的精緻小木盒,打開,將裡面用紅綢包着的東西遞到顧青弱面前。
“好孩子,這是給你的,打開看看。”
顧青弱手指顫了顫,擡起被王妃方纔拉過的右手輕輕將紅綢打開,裡面露出顏色純正,晶瑩細膩,通透剔亮,一隻十分罕見的紅玉鐲。
彷彿如冰天雪地當中有一樹紅梅,傲然的綻放着,奪了天地的風華。
“帶上吧。”王妃執起她纖纖玉手,道,“這是王府的傳家寶,帶在你這雙雪膚玉肌的手腕上也不算辱沒了它。”
話外之意,便是認定了顧青弱爲她的兒媳婦。
顧青薇臉上的血色一霎褪盡,大夫人也顧不上疑惑顧青弱爲何沒有毒發,癲狂起來,美豔的臉色頓時一時灰一時白。
顧青弱手腕一轉,推拒了王妃爲她帶上玉鐲的動作,對上她略帶吃驚浮現不悅的眼神,輕輕一笑,“王妃,青弱曾聽過一個傳聞,是和這紅玉手鐲有關,所以十分好奇,想試試是真是假。”
王妃眼中的不悅消失,似也被勾起了好奇,笑着問,“什麼傳聞?”
顧青弱將那鐲子從王妃手中抽出拿到手上,託到瑩潤的掌心裡。
看着玉手鐲散發的淡淡光澤,說道,“這個世上除了咱們信奉的神明外,還有一個稱爲救世主的神明耶穌,他爲了救贖營營衆生犯下的罪惡,肉身被釘在了十字架上。他的血水流出,化作海洋湖泊,途徑一座玉山時,爲感謝玉山之神對世人的恩澤,將一顆紅心留在玉山,後來化作晶瑩美玉,流傳至世間,也就是現在這玉鐲所用的材質。”
顧青弱的話猶如一顆石子投落衆人的心湖,雖覺她是信口開河,卻不由得對她手中的玉鐲多了幾分青睞。
顧青弱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將快要焚燒盡她五臟六腑的火熱壓下,伸手把玉鐲往王妃眼下一送,眨了眨眼道,“其實這玉鐲的特殊之處不只是這個傳聞,它的神奇在於紅色結晶體內含有耶穌之眼,能辨世人善惡。”
能辨善惡?衆人齊齊吸了一口氣。
大夫人冷嗤一聲,聲音裡透出一股譏嘲,“真是巧舌如簧,這樣的謊話你也編的出來。”
顧青弱意味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對她的譏諷恍若不聞,勾脣一笑,道,“母親何出此言,女兒說了,這只是女兒的聽聞,再說女兒也只是好奇才說出來讓大家一同品鑑,並未說這傳言一定爲真,您何必如此冷嘲熱諷呢?”
大夫人被她堵的啞口無言,一張青白的臉霎時漲得通紅,目光掠過一抹陰鷙。
顧青薇見自己母親受了擠兌,忙開口替她解圍,“二妹妹,善惡一說實在渺茫,再說了,這裡面有無耶穌之眼誰能斷定?”
顧青弱道,“試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完,將手鐲放到眼底,細細觀摩起來,不一會,晶瞳中倏然滑過一抹驚喜,像一個得到糖寶的孩童,喜不自勝的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意。
“王妃,我找到了,我找到了,真的有耶穌之眼,那傳聞說能夠找到耶穌之眼的人心腸都是好的,這下看還有誰敢說我是壞女人!”
看着她臉上的紅雲,還蒙了一層薄汗,王妃以爲她是過於激動興奮導致的,脣角微彎,淡然地露出一個若有深意的笑來,說道,“誰敢說你是壞女人,本宮也不會饒她!”
一句看似玩笑的話,卻如冰刀扎進了某些人的耳膜。
王妃這是要給她的兒媳婦立威。
顧青弱眉目靈動,粲然的笑彎了脣,將手鐲往王妃眼下一遞,“王妃,您看,耶穌之眼在這裡。”食指瑩白的指甲抵着某處,微微動了動,讓王妃往那處看。
王妃本來有些牴觸,莫名的害怕自己看不到耶穌之眼,倒不是因爲她沒有自信展露自己的良善,只是,某種微妙的情緒就是在她心底氤氳出一絲害怕。
或許,人生在世,又身處勾心鬥角的王府,總是做過幾件違背本心之事。
不過,顧青弱都遞到了她的眼前,她若是再推脫,恐會被人嘲笑,便強掩住心口的不快,隨她的指尖看去。
看了一小會,猛的驚呼一聲,竟也流露出難得一見的誠摯笑意來,“果真有,真是太神奇了。”
說着,就着顧青弱的手,將鐲子往錦王眼前送去,“王爺您看,在這裡。”
錦王心思與王妃相同,不過他掩藏的更深,一絲痕跡也沒有流露,神色自若的看向玉鐲。
他看的時間更短,便仰頭大笑起來,“竟然還真的有。”
顧明達大氣不敢出,唯恐錦王一時興起讓他去看,縮起腦袋,一聲不吭。
顧青弱渾身每個毛孔都充斥着一股瘮人的熱氣,腦袋裡的暈眩更加嚴重,她拿手鐲的掌心都不穩起來。
如果再耽擱下去,只怕會受不住體內藥性的煎熬,在衆人面前寬衣解帶起來。
咬破舌尖,顧青弱甩了甩頭,藉着身體的晃動,將手鐲從錦王眼下拿開,“既然這麼好玩,也讓母親和姨娘、姐姐們見識見識。”
幾位夫人和小姐一聽顧青弱要給她們看,渾身嚇出一身冷汗。
不用懷疑,這肯定是顧青弱設的局。
尤其是大夫人和顧青薇,早就心中惶惶,猜不出顧青弱的毒爲何還不發作,她方纔明明碰了那個茶盞。
顧青弱如踩着風火輪,在雲彩上行走,只憑着堅強的意志與衆多女人周.旋起來。
“母親,您看看,耶穌之眼在哪裡?好讓衆人瞧瞧母親的真善心!”
她玩味的話語如冰針紮在大夫人的耳膜上,大夫人臉色頓時陰沉下去,臉上刻意堆砌的笑意僵硬的刮疼了臉。
可是,她卻不能發作,非但不能發作,還必須得按照顧青弱的話去找耶穌之眼。
可是左看右看,眼睛都瞅的痠疼了,也沒有看出哪裡有像眼睛的地方,於是越發屏息凝神起來。
突然,似有什麼東西猛的涌入了腦子,等她搖頭去阻止的時候,卻爲時已晚,那飛速流過的東西已經消失不見。
顧青弱俏臉無波,容色淡然,幽幽的道,“看來母親的善心不足啊。”
大夫人一聽,心頭涌起一股怒火,鈍鈍的燒着心,可是她欲待反駁,卻發覺意識凌亂,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着是顧青薇,顧青薇見母親沒有找到,心已經徹底涼了,她們本想算計顧青弱,沒想到又被她反擊回來,擺了她們一道。
顧青弱沒有時間再拖延,指着一處對顧青薇道,“大姐,在這裡呢,你真的看不見嗎?”
沒想到顧青弱會對她出言提醒,唯恐自己被當成蛇蠍之人,顧青薇竟毫不懷疑的相信了顧青弱的話。
當然,上了一個大當。
沒有找到,被顧青弱諷刺不說,腦袋裡還如被擠入了一個陌生的音符,跳躍着,牽引着她的神智。
往下便二夫人,顧青琳,三夫人,顧青橙……
至於顧青瑩,年紀最小不說,短短時間內母親四夫人嚥了氣,七姐顧青瓊也被人凌辱致死,僅剩的六姐顧青凌還被關在靜安寺。
再說,她還沒有惹到自己頭上過。
顧青弱心中生出一抹惻然,便放過了她。
走回王妃身邊,將手鐲遞還給她,顧青弱眼角微斂,帶着一抹低落,低低的道,“王爺和王妃都能看到,應當是能做得準的,可是母親和姨娘,還有姐妹們卻無一人能看到,又怎麼能說是準的?難道她們都是心底不善之人?”
呵……雖說是替幾人開脫,但那疑問一問出來,便將無形化作有形。
即便是無中生有之事,也成了半真半假,在衆人心中埋下了這樣一種認知。
而且是根深蒂固的埋了下去!
“顧青弱,你少拿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來含血噴人,你那些鬼話騙騙三歲孩子尚可,竟然當着王爺王妃的面說出來,當王爺和王妃是傻子嗎?”大夫人聲音尖銳的叫嚷起來。
錦王和王妃的臉色唰的一下黑沉。
“混賬!”顧明達爆喝一聲,額頭上青筋直跳,這些女人真是一會都不讓他省心。
方纔錦王王妃看出耶穌之眼,欣喜是從心底自發流露出來的,大夫人這一聲罵,可不是將錦王和王妃罵成了傻子嗎!
“你說誰混賬呢?”大夫人厲喝一聲,嗓音陡然又拔高了一度。
顧明達氣的五臟六腑瞬間移位,心肝像是被人拿刀颳着一樣,手指顫抖的在她們幾人面上一一掃過,“好好好,你們真是給我長臉,一個個都吃了天膽是不是?”
“你說誰吃了天膽,你這個老不休的,就知道耀武揚威,誰不知道你是最無情最狠心的,死了老婆女兒不禁沒有一絲痛苦,竟然連給女兒報仇的膽子都沒有,我寧肯吃天膽,也不要像你這般窩囊。”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出聲的是二夫人。
隨即三夫人和三個女兒也紛紛對顧明達罵將起來,場面不可謂不壯觀,聲音不可謂不刺耳。
以顧明達“啪”的一巴掌打到三夫人臉上爲開端,大廳裡頓時喊打聲響成一片。
錦王無論如何暴怒暴喝都止不住,顧府幾個主子人人都打紅了眼,誰肯聽他一句?
侍衛從廳外衝了進來,將錦王王妃護住。
若是在戰場上,錦王定會大手一揮,全部砍殺,但,這是在商人私府,而且還是人家的家事,他如何管?怎麼能殺?
於是便只能眼角充血的看着面前的‘戰場’。
“啊”的一聲痛呼,響徹雲霄,不知誰被潑了熱茶,燙的如殺豬般叫——
“呀”的一聲尖叫,聲振屋瓦,不知上好的紅木椅子砸到了誰的額角,鮮血順着鼻樑流了下來,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頓時灑了一地——
“唔”的一聲悶哼,刺人耳膜,不知誰被鋒利的簪子刺到了,手腕上血肉翻飛,——
“啪”的一聲脆響,驚人心魄,不知茶杯被誰砸到地上,瞬間粉碎,數不清的碎片滾的到處都是,踩在上面的,手掌按在上面的,額頭撞在上面的,身子躺在上面的,齊齊慘呼,鮮血洇了一地,似妖冶的曼陀羅在地獄盛開——
“王爺,快讓人將他們拉開吧,這樣打下去成何體統?!”王妃躲在侍衛身後,聽着聲響都戰戰兢兢,渾身發顫,偷眼瞧了一眼,更是覺得身子發冷,血液都涼了。
“是啊,王爺,快……快救救我父親……”
一直躲在角落裡的顧青弱,被蔓林扶着,早就受不了了,只擠出了這幾個字,便立刻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後一仰,“砰”的一聲巨響,摔倒在地,暈死過去。
“小姐?”蔓林大吼一聲,急忙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