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早朝。
南君敖正在跟羣臣議事,忽然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進了議事大殿,從殿門口到中央不過數長遠,那小太監卻跌了好記跤,白皙的臉上撞了一片烏青纔來到了正殿之中。
“混賬,不成體統!”早朝是國君和臣子商量國家大事的時候,這個小太監居然就這麼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南君敖的臉色異常難,聲音也十分冰冷,讓在場的大臣們都跟着渾身一顫。
在皇宮中,即使剛剛入宮的小太監都知道早朝的時候不能有任何人打擾,這個小太監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那麼多尖銳的目光投在小太監身上,小太監似乎渾然不覺,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也不管自己頭上還有傷痕,哭着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讓您趕快,趕快到太子宮,太子他,他快不行了!”
“住口!”南慕臨第一個站出隊列來,冷聲喝止了小太監,“太子殿下不過身子微恙,你一個奴才居然敢口出妄語,詛咒太子殿下,你沒見皇上和衆位大臣正在早朝嗎,你有幾個腦袋……”
木江州也走了出來,並不看南慕臨一眼,只垂頭對着南君敖說道:“皇上,早朝雖然重要,太子的身子也重要,既然皇后娘娘這個時候讓奴才來請,皇上您還是過去看看吧!”
“是啊,皇上,丞相大人說的是,太子身子重要,皇上您還是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木江州剛站出來說話,立刻就有大臣跟着站起來說道。
那小太監剛剛跌跌撞撞奔了進來,南君敖心中就升起一種不詳的感覺,現在小太監的話更是證實了他的想法,他只覺得渾身都在發顫,終於在太監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並不看在場的大臣們一眼,顫抖着聲音說道:“擺駕太子宮!”
那小太監趕緊爬起來,恭恭敬敬跟在一行人身後朝太子宮走去。
南君敖剛剛離開大殿,剛纔還沉默不語的大臣們立刻就炸開了鍋:
“你們剛纔聽到了沒有,那奴才居然說太子殿下不行了,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好好的,太子殿下爲什麼會不行呢?”
“剛纔那奴才不是也說了嗎,這是皇后娘娘請皇上過去呢,皇后娘娘說的話,怎麼會有假?”
“前不久還聽說皇上打算更換太子呢,現在太子就不行了,這難道是天意?”
“太子一旦賓天,那冷月國的形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重新立太子勢在必行……”
……
卻說南君敖從大殿中走出來之後,臉上才表現出痛心和擔憂來,等他出來之後,有太監準備了小輦打算讓他乘坐,南君敖卻根本看都不看一眼,徑直快步朝太子宮的方向走去。
上次看到南慕天的時候南慕天就已經吐血,他心中已經感到十分不安,這一段時間來他一直監督太醫給南慕天用藥,但是太醫卻總給他帶來不好的消息,這讓南君敖十分惱火卻無可奈何。
因爲心中擔心南慕天,南君敖很快就來到了太子宮,那擡着小輦的幾個太監也不敢不跟着,一溜小跑跟在南君敖的身後,等南君敖走進太子宮之後,這幾個太監纔敢長長舒了一口氣。
南君敖卻一步都沒有停留,疾步走進了太子宮內,卻見太子宮的太監和宮女都齊齊跪在殿前,皇后坐在南慕天牀邊,緊緊將南慕天抱在懷裡,“天兒啊,我的天兒,你醒醒啊,醒醒……”
“天兒!”看到這種情景,南君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上,他穩了穩心神,一步又一步走到南慕天牀前,緊緊盯着南慕天看了許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皇后,天兒他,他怎麼樣了?”
皇后本來正在痛哭,現在聽到南君敖來了,她飛快擡起臉龐來,只見她鬢髮凌亂,雙眼紅腫,往日端莊的臉上滿是淚痕,想來是已經哭了許久。
“皇上,皇上,你快些命令那些太醫,命令他們好好給天兒看病,天兒他的身子還是溫熱的,怎麼會死呢?”皇后一手抱着南慕天,一隻手狂亂的來抓南君敖的衣袖,“你摸摸,你摸摸,天兒他還活着,還活着……”
皇后的話音剛落,跪在最前排的太醫便低聲說道:“皇上,剛纔臣等都已經替太子殿下診斷過了,太子殿下現在已經病入膏肓,臣等無力迴天,還請皇上和皇后娘娘節哀。”
聽了太醫的話,南君敖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努力用手扶住了南慕天的牀頭,這才支撐住了自己的身子,他張了好幾次嘴,才終於發出了聲音,“你,你再說一遍,太子殿下他,他……”
“皇上節哀,太子殿下已經賓天了!”幾個太醫直挺挺跪在南君敖面前,說出來的話卻不容置疑。太醫院的所有太醫現在已經都齊聚在了太子宮,能想出的法子都已經想過了,卻還是難以挽留南慕天的性命。
“本宮不信,本宮不信,你們一羣庸醫,太子還這麼年輕,怎麼會說沒就沒了,一定是你們看錯了,本宮的太子怎麼會沒了?”太醫不說這句話還好,說完這句話之後,徹底引發了皇后的崩潰,她依舊緊緊抱着南慕天,一隻手狂亂的揮舞着。
她的天兒前幾天雖然吐了血,但是這一段時間一直病情穩定,怎麼會忽然間就沒了?
翠煙早就哭的泣不成聲,看到皇后這副模樣,她趕緊抱住皇后的大腿,哭着說道:“娘娘,娘娘,您千萬不要這樣,太子殿下已經走了,您要是再這樣的話,他就是走都不能安心啊!”
她跟在皇后身邊這麼些年,皇后一直端莊威嚴,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如此激動狼狽,心中的哀痛自然不必多說。
卻說南君敖聽了太醫的話之後,像是忽然整個人都被抽空了似的,怔怔站在不遠處,定定看着南慕天依舊蒼白到極點的臉龐,眼神直勾勾的,怎麼都難以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雖然說他心中也認定南慕天性格太過於淳厚,根本不適合當冷月國的太子和未來的皇帝,但是南慕天畢竟是他跟皇后第一個孩子,而且南慕天性格和善,他們父子的感情還算可以。
這南君敖身爲國君,性格自然有過人之處,就像他爲了剷除異己,就可以派人去暗殺六王爺南慕宸。可是,他又是一個尋常的父親,看到自己的孩子就這麼沒了,他也會跟尋常的父親一樣哀痛。
南君敖就這麼直挺挺的站着,眼前是皇后的哀痛和淚眼婆娑,耳邊是皇后和太監宮女們的哭聲,他的思維卻忽然一下子找不到降落的地方了,彷彿隨着南慕天剛剛飄散的魂魄越飄越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君敖終於還是被皇后的哭聲給拉了回來,他猛然回過神來,神情已經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太子既然已經賓天,按照冷月國的規矩,將太子厚葬!”
說完之後,南君敖拔腳就往太子宮外走。
“皇上,不要,不要……”他纔剛走沒幾步,就聽到皇后從後面追了出來,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顧不得這麼多太監宮女在場,撲通一聲跪倒在南君敖身後,“皇上,天兒他還沒死,他還沒死,怎麼就能葬了呢?你去看看,天兒他的手還是熱的呢!”
南君敖就這麼直挺挺站着,任由皇后搖晃着他的手臂。
片刻之後,南君敖才冷冷吩咐道:“來人呀,將皇后娘娘攙扶起來送到娘娘的宮殿中,太醫先看好太子,朕去商量該怎麼給太子舉辦葬禮!”
南君敖這次終於走出了太子宮,身形冷峻,再也沒有回頭看哭喊的皇后一眼。
“翠煙,翠煙,皇上怎麼能讓把太子給葬了,你看看,太子明明還沒有死,他的手還是熱的呢!”看着南君敖的背影,皇后哭着跪倒在地上,哭了許久之後,她又慌張站起身來,急急奔到南慕天的牀前,讓翠煙去摸南慕天的手來證實自己剛纔說的話。
看着皇后手中已經下垂的手,翠煙終於認不出哭出聲來,掩面說道:“娘娘,太子他,他已經走了,您還是節哀吧……”
“你胡說,太子他還活着,他還活着……”皇后一把抱住身子已經冰冷的南慕天,彷彿有誰將南慕天搶走把一般,將自己的臉貼在南慕天冰冷的臉龐上,喃喃說道:“天兒,天兒你不會走的對不對,你不會離開母后的對不對?”
皇后這般模樣,在場的太監宮女無一不跟着潸然落淚,又想到往日裡南慕天的種種好來,更是傷痛異常,整個太子宮內頓時一片哀傷。
不知道哭了多久,皇后終於支撐不住,身子晃了晃,軟軟倒在了南慕天的牀上,翠煙驚的大叫一聲,趕緊衝上前去扶住了皇后,不停的輕聲叫道:“娘娘,娘娘……”
皇后可能傷痛過度昏死了過去,任由翠煙叫着,卻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來人呀,將娘娘擡入宮中。”翠煙抹了一把眼淚,又走到一個太醫面前,神色凝重,“陳太醫,娘娘昏倒了,我得跟着回去,太子這裡就交給你了。”
太醫點了點頭,滿臉亦是凝重,“好,翠煙姑娘請去照顧皇后娘娘吧,這裡還有我們呢!等皇上和衆位大臣們商量好了下葬的時間,自會有人來安排的,翠煙姑娘放心好了。”
等着太醫說完之後,翠煙才放心的點了點頭,親手在一旁護住皇后,一行人這才離開了太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