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穆雪的身材在女孩兒中算高挑的,一襲長裙曳地,纖腰若柳,行動似風,但在窈窕嫵媚之外又不失端莊,比起其餘高門貴女,她是比較符合太子妃標準的人選。除她之外,太皇太后曾經囑意西瑤郡主入主東宮,像傅西瑤這樣的草包美女最好拿捏,另外魏平侯府的小女兒似乎也有入宮的可能。
此次選秀,事後應該會爲太子指一個太子妃兩名側妃。照如今的風向,韓穆雪的正室身份應該不會更改,除非這其間發生了什麼意外,側妃名額有可能落到魏平侯二小姐與禮部蘇家蘇曼羅身上。
皇上皇后會考慮蘇曼羅爲側妃極有可能是爲了壓制魏平侯府的二小姐。世人都知,蘇家教女不但教琴棋書畫、家中庶務,還會教謀略計策。而蘇家百年書香世家,不會有見不得人的野心,而且蘇家與永昌侯府是姻親,應該會相互扶持。當然,這些都是風荷暗暗琢磨的。
三個年輕女子見面,自然分外親熱些,不過一會就有說有笑起來,無外是哪裡的胭脂水粉好,這季流行什麼款式料子的衣物。
風荷挑眉,關切地問着韓穆雪:“怎麼我瞧着你氣色不大好,可是沒有歇好?”
韓穆雪一直在心中暗暗焦急,如何把話頭轉到那件事上去呢,她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望杭瑩風荷,就是要給杭家一個交代。但她是閨閣女子,總不能正正經經把這話說給太妃或王妃,顯得多語而輕浮,她要在不經意間把話遞過去,這纔是世家處事的上策。聽到風荷的問話,臉色頓時露出喜色,不過很快做出哀怨的樣子來,嘆着氣道:
“你們不知道,最近我們家那可是鬧得人仰馬翻,別說歇息,我連個飯都不能安安靜靜地吃,今兒實在受不了了,與母妃告了假來你們這裡躲一天的。順便瞅瞅你們幾個,怕你們受了驚,心裡不大痛快呢。”
“怎麼會?我們都好好的,倒是你家中出了什麼事嗎,有沒有要我們幫忙的?”風荷不由握了韓穆雪的手,顯出親近來。
韓穆雪亦是握了握風荷的手,皺着眉看了她們一眼,搖着頭:“罷了罷了,你們也不是什麼外人,說給你們聽聽也無妨。還不是我那表妹,她做了那樣的事,依我父親母親的意思是即刻送她回去,讓她父母好生管教一番,誰知她那日受了涼,病得下不了牀。我父母是長輩,又最是憐惜人的,倒不好那個時候硬送了她回去。加上老夫人病重,一時就耽擱住了。”
聽到這,杭瑩便生了幾分氣,不樂地問道:“那日太醫不是說沒有大礙嗎?後來又發了病不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真是可憐可厭,虧我當時還覺得她是個容易親近的人。”
“唉,正是這個話。你們冷眼瞧着,那日我在家與她可有特別親近的樣子?”她歪了頭問,語氣隨意但神情卻有些繃緊。
風荷拍着手道:“原來如此,我當時還暗怪呢,照理你們是親戚,她又常在你們府裡,你與她應該極爲親熱纔是,但我瞧着,很不是這個樣子,我還以爲你是怕冷落了我們呢。難不成你從前就發現她有一些不大好?”
韓穆雪神色一鬆,像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低聲道:“小時候我們倆也是頗爲親近的,後來她許多行事我不大看得上眼,反沒有少時的親密無間了。如今說來我也是有錯的,當初應該多多勸着她些。”
杭瑩立時豎了柳眉,高聲道:“這與你何干,你攬得什麼錯?咱們一般都有父母教導,還有兄長姐嫂的,何時輪得到你一個親戚去說她呢,搞不好反招了她怨怪。”
一面聽着,風荷連連點頭,接着又道:“後來呢?”
“前幾日,我們老夫人身子和緩了些,能勉強起來走動,我們都鬆了一口氣。也不知老夫人從哪裡聽來了閒話,說當日是我哥哥救的她,當時的樣子又有些狼狽,如果傳出去什麼於她的閨譽不好。我們老夫人不但沒有怪責她,居然還起了不該有的心思,非要定下我哥哥與她的親事。”她先是撇撇嘴,說到這,微微紅了臉,女孩兒是不能說這種話的。
“還有這樣的事?那令尊同意了?”風荷假作忘了她們的身份規矩,往下提了話頭。
韓穆雪可能是太過生氣,也把規矩拋到一邊,憤憤然道:“怎麼會,我父親母親堅決不肯同意,我們家算不得多少尊貴,但亦是書香門第出身,如何肯要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何況她爲了一己之私差點害了瑩妹妹呢。而且當時我哥哥受她矇騙,着急救人,便沒有顧忌太多,若早知一切都是她的計謀,我哥哥是絕不肯救她的,萬沒有救了人還被賴上的道理啊。
何況,在場的只有你們我們和她們家的人,咱們兩家是肯定不會往外傳這話的,她們家難道還主動把閨閣中事傳出去不成?既然沒有傳出去,自然不會壞了她的閨譽,做什麼要我哥哥娶她,我可不認她這樣的嫂子。
偏偏我們老夫人是吃了稱砣鐵了心,咬定了不肯鬆口,甚至,甚至還怪我父親母親不孝。你們說,我父母怎擔得起這樣的罪名?”
風荷忙把茶推到她手裡,柔聲勸道:“你吃盞茶消消氣吧,不值得。老夫人就不怕影響侯爺的前程嗎?”
“不會,因爲我父母被逼無奈不得不答應了她的要求。”她吃了一口茶,頓了頓,又道:“但條件是最多納她爲二房,正室之位是絕不同意的。”
“啊?難道,難道你哥哥他真要娶了她不成?”杭瑩拿帕子握着嘴,顯見的很吃驚,她原先以爲的是這樣的女子一定會因爲行爲不恥而招人話柄,若被她最終得逞了,那還有公道可言嗎?
韓穆雪放下茶盞,絞着手中的帕子,咬着脣道:“本來以爲不得不如此,誰知我哥哥聽說了,居然放下話來,死也不會娶她。倒弄得我們老夫人無法了,事情便僵住了。”
風荷輕笑道:“看着令兄溫文爾雅,沒想到亦是個有血性的。”
“這種事情,便是個泥性子都被激了起來,何況我哥哥只是外邊看着溫和,其實最是個有主意有氣性的。他從前就一直當她是表妹看待,如何經了這樣事反而肯了。你們不知,我哥哥氣得臉都紫了,我還第一次見他這副樣子呢,把我嚇得不行。”說到這,她笑了起來,與另二人比劃着韓穆溪當時的情狀。
風荷聽得好笑不已,隨即正色道:“此事暫時擱置,但終究不是個事,不想法子解決了,你們都不得安寧。”
“就是就是,鬧成這樣,還住在一處,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杭瑩連連點頭。
韓穆雪卻換上了愁容,躊躇着道:“哎,其實這事沒完呢。”
“啊?還有後續不成?”杭瑩張着嘴,愈發驚訝,都鬧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後續。
韓穆雪把一條帕子擰成了麻花,漲紅着臉,低垂粉頸,不肯再說的樣子。
風荷知道她會說,不過一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不能輕易說出來,一定要催着她,她無奈方說出口,不然礙着她清譽。她便推着她身子道:“莫非這事有什麼變故?可是司徒小姐她?”
“嗯,”韓穆雪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勉強擠出幾個字來:“她,她居然要尋死,以示她清白?”
“什麼?她果真如此,這,這,女孩子豈能輕易把這種話說出口,閨房大嚴,她都忘了不成?”風荷輕輕拍撫着自己的胸口,司徒嫣果然是個人物啊,自己的命可以不顧,自己的清白也可以不要,就爲了嫁給韓穆溪,她這樣的勇氣當日凌秀是萬萬不及啊。一山還比一山高呢。
杭瑩聽得唰一下站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跺着腳道:“她,真是不知廉恥。”這句話,是她所能出口的唯一的粗話。
風荷忙拉着她坐下,笑着安慰道:“瞧你,氣得什麼勁?她自己都霍的出去,咱們還爲她擔的什麼心?”
韓穆雪的表情既悲哀又無奈,擺着手道:“我們都沒想到,她居然真個要尋死,如今人在我們家,就像一把烈火似地,隨時都可能燒起來。以至於我們家都沒得安生,上上下下忙得腳不沾地。派人去她家中請長輩過來,連個人影都沒出現。”
“不會吧,他們是想,是想把人賴在你們頭上了,不答應也得答應?”這樣不要臉的事對杭瑩而言絕對是很大的刺激,幾乎能與她意識中人們常說的潑婦相比。
“嗯,應該是這麼個打算。”這一次,韓穆雪絕對是非常真心的哀怨,如果把她娶進門,日後侯府是不可能安生了,她哥哥的前程估計會毀在這個女人手裡。
風荷拍了拍她的手,斟酌着語氣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有些太過陰毒了。”
韓穆雪一聽,登時來了精神,抓着風荷的手臂急切地問道:“什麼法子,好嫂子,快教給我吧,只要能幫咱們家度過這次麻煩,你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了,連我哥哥都要感激你,他現在都焦頭爛額了。”
“唉,你還是別問了,這樣的行事實在不是我們大家所爲啊。”風荷推辭着,暗中卻在大笑,你一定會問的,而且一定會照着辦的,就是可憐司徒小姐,你不該這樣費盡心機的,強扭的瓜不甜啊。
“哎喲,好嫂子,你就說給妹妹聽聽,行不行地由他們去鬧去,咱們不過姊妹間閒話家常發一兩句感慨而已,能有咱們什麼事。”果然,她追問了,而且問得很巧妙,回頭又把事情全推了,她們年紀輕,胡說八道懂什麼,事情都是長輩們在做,與她們半點關係都沒有。
連杭瑩都被揪起了興致,絞着風荷要她說。
風荷無奈,壓低了聲音笑道:“如果有人想娶司徒小姐,他們家中又滿意,那不是立即派人來把她接回去嗎?而且,她鬧出事來與你們何干,再怎樣頂多是對她父母安排的婚事不滿,關着親戚傢什麼事。”
韓穆雪是個機靈的,一聽就明白過來,摟着風荷道:“好計,還是姐姐厲害,三言兩語就點化了我。”她的稱呼從嫂子變成了姐姐。
杭瑩也很快反應過來,但皺了眉道:“這樣,對她會不會太委屈了,她是一心要與、要與韓小侯爺的。”
“五妹妹,有些人需要同情,但有些人不值得。妹妹想想,她不願意,那她爲什麼非逼着韓小侯爺呢,小侯爺亦是不願意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麼可以要挾侯爺與侯夫人呢,這是對待長輩的樣子嗎,而且很容易壞了韓家的名聲。”杭瑩終究良善,一聽要把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強嫁出去,就有些心軟了。
不過,風荷的一番勸慰讓她很快領會了意思,小雞啄米般的點着頭,還不好意思得衝二人笑了。
沉煙在外邊守着,聽到裡邊的動靜差不多了,才笑着進來道:“少夫人與小姐們說得起勁,都過了晚飯時辰呢,回頭餓着小姐們,少夫人又該抱怨奴婢們不知提醒。”
三人笑着去看窗外,暮色上來,天邊呈現深藍色,剛發芽的樹梢上有一彎新月,如雞蛋黃一般的顏色,微微泛出橘紅的光暈。
風荷拍着自己的頭,笑道:“瞧我,只顧着與你們說話,怠慢了兩位嬌客,走,咱們用晚飯去。好不好的也是我一點心意。”
韓穆雪猶豫着道:“這麼晚了,估計都要宵禁了,怕是一會子回不去,我看還是不用了吧,改日再來領。”
“你什麼時候也這樣婆婆媽媽起來,這有什麼的,難道咱們家連這個都辦不到,而且大不了晚上與我睡,還能虧待了你這大小姐?我悄悄說與你,四嫂這裡可是有不少好吃的,你不吃了走實在是可惜,一桌子好東西都便宜了我。”杭瑩拉着她,嘟着嘴。
“好,我還不是怕你們不是誠心留我,故意拿話試你們一試,既然這麼有誠意,我自是要領了這份情意的。而且,我若回去晚了,我哥哥會來接我。”她當即接過話頭反而打趣二人。
風荷一手拉着她們一個,抿嘴道:“知道你有個好哥哥,不用巴巴跟我炫耀,感情我們沒有一樣的。”
韓穆雪猛然煞住腳,笑罵着自己:“瞧我,忘了要緊事。姐姐的孃家哥哥可是中了探花,還沒恭喜姐姐呢,實在可喜可賀啊。”
“你光說嘴皮子有什麼用,總得有點表示不是,我們四嫂最是個不吃虧的主。”杭瑩眯着眼,說完趕緊甩了風荷的手獨自向前跑去。
風荷氣得咬牙,跺腳道:“虧得我平兒疼你,你就壞我名聲,顯見是祖母派來的奸細了。”
杭瑩回頭扶着門框道:“我這不是爲嫂子要賀禮嗎?難道還錯了不成?”
韓穆雪看得大笑,恰好望見自己帶來的桃花,忙指着花道:“那不就是我的賀禮,花開富貴,這寓意好着呢。”
“你羞也不羞,明明來的時候還說是小侯爺備下的,這會子又成了你的?”杭瑩沒打算放過她。
風荷看見桌子上都安置好了,忙打起圓場,拉了二人坐,一邊讚道:“我才與人說這幾支花開得委實好,可惜沒幾日就謝了,若有時間必得去你們園子裡挖一兩顆樹過來,就怕你心疼不肯。”
“怎麼不肯,明兒保管與你送來,我還當你看不上眼呢。那些文人墨客騷人學士們,動輒牡丹、蘭花、菊花梅花的,一個個都稱這桃花性子輕浮無比,開在春天,雨水一來就萎落了,沒有什麼烈性。我就想着,不過一朵花,非得給他弄出點什麼名堂來不成,我看着就好。我哥哥雖有點子學問,但也不是那種人,他就極喜歡桃花,開得時候美,飄零的時候也美。”韓穆雪一旦有心與人結交,就會放下自己的戒心,她尤其欣賞風荷。
風荷看丫鬟給二人斟酒,不由笑道:“我可沒有那些雅人的毛病,就是一大俗人,只要好看都喜歡。來,我先敬你倆一杯,這是我自己叫人釀的桂花釀,嚐嚐味道如何?”
二人笑着嚐了一口,讚道:“入喉溫潤,清甜爽口,又有一股子瀰漫脣齒胸腔的桂花香。”
一頓飯就在頗好的氛圍中用了,韓穆雪更是一直拉着風荷喚姐姐,儼然她親生姐姐一般。起初對風荷些微的怨憤早就消失無蹤,心中感嘆着如果風荷真是她姐姐就好了。
直到夜色深沉,才送韓穆雪出去,果然她哥哥韓穆溪已經在二院等着了,三少爺陪人坐着。
送走韓家兄妹,風荷趁着夜沒有太晚,先去向太妃稟報了一番事情經過,太妃聽得連連訝異,想笑又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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