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太子妃賞下了一堆賞賜,無外乎是藥材、綢緞、首飾,主要是給風荷的。太妃攜衆人謝了恩,內侍傳太子妃口諭,免莊郡王府世子妃進宮謝恩,風荷不由心下感激。也不知韓穆雪和蘇曼羅進宮幾日是怎般景況了。
不過,皇上只太子一個成年兒子,其餘年紀都尚幼,是以免不了要受到無數人的關注,斷斷續續的傳聞也流了出來。據說,太子對太子妃很是敬重,大婚之後前三日都歇在了太子妃宮裡,第四日歇在魏側妃屋裡,第五日歇在蘇側妃屋裡,倒也沒顯得很厚此薄彼。叫人驚訝的卻是蘇側妃進宮沒幾日就抱了小恙,以至於不能服侍太子。
風荷得知後,一點也不擔心。倘若蘇曼羅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她也就不會被皇上皇后選進宮專門壓制魏氏了。韓穆雪是太子妃,有一宮之事要料理,偶爾皇后也會帶着她習學後宮之事,難免分不出心神來對付魏氏。
蘇曼羅此舉,看着是她吃虧了,其實也連帶着影響了魏氏。太子初大婚,最是應該培養與太子妃的感情,蘇氏這樣,不但給了太子妃迴旋的時間,也讓太子疏遠一些魏氏。畢竟,考慮到安定後院這一點,太子也會盡量不顯出親厚來的,蘇氏不能侍寢,那魏氏侍寢的次數只得跟着減少。
如今先不說宮裡的事,單說杭家接了太子妃的賞賜,一家子人都在正院裡說話,唯獨風荷仍在自己院裡。
王爺也有幾日不曾見到杭天曜了,不免問道:“聽說前兒晚上,你們院裡抓了一個刺客,如今怎樣了?誰這麼大膽,竟然敢深夜闖入王府,有什麼眉目了嗎?”
“回王爺,刺客是來刺殺那日陷害我娘子的小丫鬟的,如此也可證明流蘇當日絕非無心之失,而是早有預謀的。如今兩人都不肯招供,我把他們先關了起來,慢慢問,不信他們能夠一直熬着。”杭天曜對這個父親還是存着芥蒂的,只呼王爺不叫父王。
王爺眼神微動,神色卻是無甚大變化,點頭應道:“那便好,叫人好生看管了,有人敢對我們杭家世子妃下手,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他說着,輕輕掃了王妃一眼。
王妃心裡咯噔一聲,情知壞了,王爺對她的懷疑怕是還未消除,可這次的事情,當真不是她安排的。她雖然心裡一百個一千個要把風荷肚子裡的孩子除掉,可她近來事事不順,弄得自己頭疼不已,疲憊不堪,真是沒心思再去下手。她最是瞭解王爺的性子,十幾年來對她雖還算體貼,但並未全然信託,若真查出她做了什麼對不起王府之事,王爺是絕不會念着夫妻情分就放了她的。這個男人,心一旦硬起來纔不管她是誰呢。
幸好,多少年了,她暗地裡確實有不少小動作,但並未真正做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想必即使事發了王爺也會網開一面吧,至少不會連累小五和瑩兒。
太妃正扶着杭瑩的手,敏銳地感到杭瑩微微顫了顫,暗自嘆息。雖然這個孫女兒是很好,可惜沒有託生在先王妃肚子裡,而是魏氏生的,只怕她這一生,註定要坎坷些了,不過好在她是杭家的子嗣,總能護佑着一點。
這些日子來,太妃對暗地裡發生的一切即使不是十分清楚,有些隱隱約約也明白一點,不過如今有兒子、孫子擋着,她一把老骨頭也不想太摻和,放手讓小輩們去鬧吧。
三少爺杭天瑾不聲不響聽着,心裡卻開始發涼。別人不知,他卻明白。側妃做事一向瞞着他,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他略略一想就能明白是誰下的手,那樣的手筆他太熟悉了。
或許她說是爲了他,可是時至今日,他什麼都不想要了。年少氣盛時,他是想過要去爭去搶,但今日的杭家,還有先前賀氏的死,讓他漸漸清醒,清楚有些東西不是他可以宵想的,不然他承擔不起那個後果。只是,她還是看不明白,她還是一味的只爲自己打算,絲毫不顧忌他這個做兒子的,還有她的孫子孫女。
衆人散去,杭天瑾腳步匆匆去了方側妃的院子。他是怕她,是懼她,可她好歹是他母親,他不想親眼看着她葬送了自己。
屋子裡沒有一個人伺候着,方側妃獨自坐在炕上發呆。她手下的人被抓了,她早就知道,她肯定自己中了凝霜院的計了,可是現在呢,她拿不定主意,不知自己是該殺人滅口呢還是靜觀其變。殺人滅口,她怕再一次陷入別人的陷阱了;靜觀其變,她擔心他們扛不住刑訊逼供。
不過,她相信,即使那兩個人將她供了出來,這個證據還是不夠充分。憑兩個下人就想扳倒她,那也太異想天開了。想到這裡,她的心安穩了下來,發現之前都是自己魯莽了,纔會又折了一員大將進去。
杭天瑾屏退了屋外候着的丫鬟,深深吸了一口氣,邁了進去。
側妃聽到聲音,回頭望着門口,見到是他,愣了半刻,才道:“今兒有空過來?”這個兒子,彷佛不是她親生的,每次不是她傳喚那是不會來的,來了都是急急忙忙離開,好像她就是吃人的妖怪。
“母親,兒子有話想與你說。”他張了張嘴,終於說了出來。
“嗯?你想說什麼,聽莫氏說你近來常常去外頭?”她徐徐擡頭,定定得看着自己兒子。
杭天瑾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退縮,卻終於咬了咬牙,說道:“母親,收手吧。咱們現在收手,或許還來得及,不然想要停止都晚了。”
方側妃好似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誕的事情,她禁不住大笑起來,厲聲道:“你以爲咱們現在停手就能沒事了?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爲以你那個父親的性子,知道前程往事會饒了我,咱們現在只能進不能退。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你這是來指責我嗎?”
杭天瑾本能地想要閉嘴,想要逃離,可是他知這興許是最後的機會了,他不由走上前,跪在側妃腳下求道:“母親,是兒子的錯,兒子不該希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可是咱們算了吧。父王已經開始疑心了,只要父王一聲令下,這天底下有多少事情瞞得住啊。何況有老四在呢,他也不是善茬。”
“你怕什麼。如果他們真有辦法,還能容我們在這嘛,他們根本拿不到我的痛腳,我事先都準備好了。”她收回目光,攏了攏衣袖,淡淡說着。
但是,杭天瑾沒她這份自信。他欲要再說,可是側妃根本不容他開口,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凋零的落木,平靜地說道:“好了,你不用多說,下去吧。從前怎樣依然怎樣,不用擔心,免得引人懷疑。”
她的話從來不容人質疑,即便是親生兒子。杭天瑾感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襲擊了他,在他身上蔓延,他不想再多說了,艱難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罷了,大不了一起死,反正他這樣活着也沒多大意思。
話說那個黑衣人被抓之後,杭天曜吩咐人直接帶出了王府,送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而流蘇依然關在後罩房裡。
側妃一旦想明白了,也不再擔心,只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當然,府裡的流言並未停息。今天說流蘇已經招供了,明天說流蘇快被打死了,後天說兩個人都死了。
可是,不論流言怎麼盛行,方側妃依然安安穩穩做她的側妃,沒有人找她的麻煩。
轉眼間,新年又到了。杭家熱熱鬧鬧過了年,該進宮的進宮,該走親戚的走親戚,該送禮的送禮,一如往年般。
但是,年剛結束,側妃就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她安插在後門往外傳遞消息的一個婆子,因爲吃酒誤事,被責罰三十杖,趕到了莊子裡。接着帳房裡一個她的眼線,查出賬目有錯,亦是趕了出去。
賬房裡的眼線被趕走還罷了,反正賬房的事情她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如今趕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後門上的婆子,那是她好不容易安過去的人,絕對安全可靠,一旦被貶,她與外邊的消息幾乎就被切斷了。往後她想往外頭送什麼消息,都在別人眼皮子底下了,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覺。
最叫側妃驚懼的是,她院裡幾個心腹丫鬟,被太妃一句年紀大了,拉了出去配小廝。她想辯解說太妃身邊、王妃身邊、世子妃身邊都有幾個丫鬟到了年紀,可是太妃一出口就堵住了她的話頭,端惠那是不出去的,王妃身邊幾個準備留着有用,自然是指伺候王爺什麼的了,風荷身邊的已經在物色人選了。
就她身邊幾個年紀最大,又說她一向愛清靜,怕是沒功夫給幾個丫鬟尋個可靠的終身,不如讓王妃一併打發出去配了人,好歹算是給府裡積福。
如果這話是王妃說的,她還有幾分把握勸得王妃改口,可是太妃一錘定音,幾乎不給她任何描補說情的機會。她真是後悔死了,早知如此就不該來參加這個什麼元宵家宴,推了病混過去多好。她一年難得見太妃幾回,想來太妃也不好爲了這事單把她叫去。
可是,事後回想起來,她也知這是有人在對她下手了。
任何的巧合都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人爲。以側妃的小心謹慎,她在賬房眼線出事的時候就猜到是有人在暗中針對她,她最先懷疑的是凝霜院。
但是,丫鬟一事她卻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因爲當時大家都在賞月吃元宵,而凝霜院那邊身子未好全是以不曾過來,連杭天曜都沒來。丫鬟一事是三夫人最先提起的,說她身邊有幾個丫鬟年紀大了,也不好耽誤她們終身,欲要向太妃求個恩典,家生子直接配人,外頭買的連身價銀一併賞了打發出去。太妃覺得甚好,贊她心底寬厚。
王妃一聽,順便就提了一句方側妃院裡幾個丫鬟也大了,不如一併打發,省得回頭想起來又麻煩。
太妃當即拿了主意,讓王妃妥當料理此事,不許虧待了丫頭們。杭家待下人一向寬厚,仁義的好名聲可不能因此壞了。整個對話中,側妃一句話都插不進去,而她辛辛苦苦經營的人就這樣打了水漂。
若說此事是凝霜院的主意,明明是王妃提到她的,若說是王妃的意思,又是爲何突然針對起她來?難道王妃發現她在她身邊安插的人了?
這件事情,還真是側妃冤枉王妃了,或者說也不冤枉。
王妃這樣的人,哪裡有心思顧到側妃那裡,不過架不住別人背後幾句閒話。也不知那日哪幾個不懂事的小丫鬟在背後嘀嘀咕咕,說起側妃身邊幾個姐姐生得好看,偏偏年紀不小了還不出去,真不知什麼原因。
說着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被茂樹家的聽了去,不由仔細回想起側妃身邊幾個人來。雖說沒有長得特別好的,但也有一兩個不錯,年紀大些也有好處,身子完全長開了,如王爺這個年紀的或許就喜歡呢。她回頭在王妃面前提了一兩句,王妃最近正憂心着王爺對她疏遠許多,聞言惱上了側妃,便託了三夫人演了這麼一齣戲。
三夫人自然不清楚王妃打得什麼主意,她是當真有心要把丫鬟放出去,也不管別人心裡怎麼想。
這些事,側妃概不知情,她如今正氣得心口疼呢。
左膀右臂就這麼斷去了,現在她身邊可信任的只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娘子,若再有個什麼,她就真成孤家寡人了,那時候別談什麼大計,連自己都陷進去了。
她感到有一張巨大的網正在向自己鋪開,慢慢地靠近她,擠壓她呼吸的空間,直到最後活活把她悶死。她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她不怕別人揭穿她的陰謀,那樣至少她還是高傲得謝幕,她受不了的是這樣一點一滴壓榨她,將她逼入死角,甚至她自己完全不知接下來會有什麼發生在她身上。
隨後半個月,方側妃又能喘一口氣了,因爲一切平靜了下來,似乎之前的事情就是一場意外或者巧合。
二月的天,還有刺骨的寒意,冰冷的風拂在人面上,驚得人直打顫。
風荷的身子在曹太醫的看顧下完全穩定了,已經能隨意走動了,只是不能太過勞累。杭天曜近幾日又恢復了之前的忙碌,甚至比那時更忙,整日早出晚歸的。而王爺試着把杭家的權利慢慢讓他接觸,以至於他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宮裡傳來了好消息,皇后誕下了小公主。皇上除了太子之外雖有幾個孩子,但以兒子居多,皇后所出的光華公主是現今唯一的女兒。相比起來,皇上更喜歡女兒一些,省事,雖然皇后生個兒子或許將來可以助太子一臂之力,但兩人年紀相差有點大,怕是談不上什麼助益。小公主玉雪可愛,眉目間有幾分皇上的高貴之氣,頗得聖心。皇后本來還有些擔心,見皇上的形容,方纔徹底放下心來。
杭家得到消息,個個歡天喜地的。
誰知好景沒幾日,就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壞消息來了。倒也可以說與杭家無關,因爲出事的是方側妃的父親,九江知府方檜,年前九江進貢的貢品出了點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論理,這種小事,皇上看在杭家的面子上也不會太過計較,略微懲戒幾句就罷了。偏偏不知哪個御史趁機彈劾方檜收受賄賂,欺壓良民,草菅人命,這幾條罪名下來,事情就鬧大了。不是皇上輕易幾句話就能揭過去的。
方側妃之父年紀不小,已經到了高老還鄉的年齡,若待到這任期滿,安安穩穩退下也算的是功成身退了,誰知就在這最後關頭會出這樣的事。實在是叫人唏噓不已。
這日,消息傳到杭家,倒把太妃給驚着了。好在不過是一時受驚,後來聽說是方側妃之父,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方家可算不上杭家的正經親戚呢。
不過好歹與方側妃有關,太妃便想叫個丫鬟前去傳話給側妃,免得她矇在鼓裡不知情。
風荷笑着讓丫鬟給太妃換杯新茶,口裡說道:“恰好孫媳許久不見五弟妹了,正想過去瞧瞧她,孫媳一併領了這趟差事,去側妃娘娘那裡走一遭吧。”
“那怎麼行,你雖好了,走那麼遠的路我也不放心,何況天還涼着呢。”太妃忙勸止,眼下風荷可是杭家重點保護對象啊,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有軟轎呢,我在屋裡呆得久了,只覺得氣悶,出去走走反而能透透氣。若是怕冷,多穿件衣服罷了,這對側妃娘娘而言也算件大事,孫媳親自過去,若側妃娘娘擔心,也能勸幾句不是。”她溫婉而笑,太妃倒不管側妃是否傷心,她只是擔憂側妃爲藉着杭家的名義搭救她父親,風荷想必也是爲了提着她一點。
念及此,太妃見風荷滿心要出去散散,也便同意了。又吩咐人備了她尋常坐的軟轎,鋪着柔軟的褥子,讓周嬤嬤親自服侍着風荷上了轎,方安心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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