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國公府的家丁一聽這些話,面上更難看了,偏那話又是小郡主打頭說的,不敢反駁,只是略微辯駁着:“回郡主娘娘的話,小的當真是國公府的二管事,娘娘看小的身上的服飾就知了,咱們輔國公府都是同一穿這樣服飾的。”
蕭尚故意認真看了一眼,對小郡主點頭道:“別胡鬧,他們是輔國公府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誰敢僞裝國公府之人。這小丫鬟的服飾也是國公府的,你別管人家自己府裡的閒事。”
小郡主聽哥哥這般說了,也不敢自作主張,畢竟外面的事她見識有限,平兒也是很尊重兄長的。只得嘆道:“既是你們府裡的事,我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你便跟着他們回去吧。你若只是偷了什麼小物事,以國公夫人的爲人也不會太過難爲你,人都說她慈悲心腸,最是個好說話的。你這般鬧下去,不是丟了國公府的臉面嘛,罪名只會更重。”
說完,她擺手示意婆子將紅衣女孩兒交給來人。
輔國公府的家丁面上閃過喜色,就要上前拿人。
那丫鬟一下子驚懼異常,慌亂地躲到婆子身後,抓着婆子的手大哭:“不是那樣的,娘娘,不是那樣的,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偷夫人的東西啊。這分明是夫人慾要除去奴婢找的藉口而已,娘娘明鑑,奴婢倘若被他們帶回去,不是打死就是賣到不見天日的地方去呢。”
婆子推不開她,家丁又不敢越過婆子去搶人,一下子僵持住了。
小郡主見此,頗有些爲難,太雖然好打抱不平,但不是心裡沒有成算的人,輔國公府的家事輪不到她一個外人插手,沒必要爲了一個小丫鬟得罪了國公府,但看着小丫鬟的悽慘模樣她又不忍心。
正爲難之間,誰知一向懶怠管閒事的蕭尚居然發話了:“妹妹若是真心喜歡這個丫鬟,不如向國公夫人買了她吧,連她偷的東西咱們也一併替她掏了。左右不是什麼大事,想來國公夫人只是一時氣急了,不會真把她怎麼樣的。”
聞言,小郡主很是滿意,這主意不錯,這丫鬟長得挺水靈的,看着就討喜,她不大信她會做出偷竊之事,不如買下她,這點面子國公夫人應該會給她吧。
哪知,國公府的家丁一聽,臉色驟變,雖不敢明着拒絕,但話裡的意思相當明顯:“世子爺和郡主娘娘發話小的不敢不從,但這個丫鬟犯了大錯,我們夫人嚴命要把她帶回去的,所以不如先讓這個丫鬟跟我們回去,等夫人氣消了之後再送來給娘娘?”
“不,我不要回去。娘娘,求你不要趕奴婢回去,奴婢一回去,不是被打死,就可能比我姐姐死的還慘。娘娘,奴婢雖是個下人,可自問不曾做過什麼錯事,夫人她爲何就是一心要置奴婢於死地呢。”她似乎受驚,急切之下胡亂說着,說完又有些後悔的樣子,捂住了嘴。
豈料她的話一出口,國公府的家丁越見慌神了,盯着她的目光簡直能把她吃了。
這一來,倒是引起了小郡主的疑心,丫鬟說的話太怪,什麼叫比她姐姐死的還慘,什麼是一定要她死?她當即大感興趣,指着那婆子說道:“扶她起來,本郡主倒是要好好問問了,一個下人,也敢誹謗主子,膽子不小啊。”
她這話聽着像是在維護國公夫人的聲譽,但卻把國公府的家丁嚇得臉色都慘白了。這一切落在圍觀百姓的眼裡,就有些不一樣了,大家偷偷議論着誰是誰非,大有今兒不把事情弄清楚不暢快的意思。
小丫鬟在婆子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害怕得看着那羣家丁,欲言又止。
爲首的家丁高聲呵斥她:“露痕,念着你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我們一直對你留點顏面,你若不知輕重胡說胡鬧,回頭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砰”的一聲,講話的家丁猛然間滾到了一丈開外,捂着肚子痛得翻來滾去。
蕭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踢了他一腳,待到衆人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穩穩坐在了馬背上,沉聲說道:“本世子在的地方也輪得到你來吆喝。”
家丁有苦難言,在同伴的幫助下站了起來,卻不敢再大聲呵斥小丫鬟。
丫鬟知道有了靠山,膽子大了許多,也不哭了,撲通一下跪在馬車前,清清楚楚說着:“奴婢露痕,謝郡主娘娘和世子爺救命之恩,奴婢當牛做馬回報娘娘大恩。奴婢從前只是個小丫鬟,因爲奴婢的姐姐死了,夫人突然間就把奴婢提了上去,當了大丫鬟。奴婢不敢對夫人有怨言,一心一意服侍夫人,誰料夫人最近病得心煩了,動不動就拿奴婢出氣。
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她對奴婢是好是壞奴婢都要受着,萬不敢因此而起了旁的心思。可是夫人她依然不死心,甚至……甚至,認爲奴婢勾引老爺,要把奴婢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奴婢雖是下人,也是清清白白做人的,決不能接受夫人這般冤枉奴婢,最終受不得夫人打罵逃了出來。他們把奴婢帶回去,奴婢一定會被夫人打死的。”
她說完,再一次嗚咽起來。她的話立時引起了衆人的興趣,這大戶人家裡,丫鬟勾引爺們是最有意思的戲文了。尤其發生在蔣家,誰不知蔣老爺夫妻情深,蔣老爺是個再正經不過的人了,只一個妾室,二子三女都是出自蔣夫人的肚子。瞧這丫鬟的神色,倒不像是做了虧心事的人,不會當真是蔣夫人嫉妒吧,以至於蔣老爺怕她才……
國公府的家丁聽得臉色鐵青,目露兇光,忍不住喝斥於她:“露痕,你別想顛倒黑白,在外面敗壞夫人的名聲,明明是你偷了夫人的東西,又怕受罰逃了出來,這回還在世子爺和郡主跟前胡言亂語,你以爲別人會聽信你的話嘛。”他倒是會說話,堵住了小郡主的嘴。
丫鬟也不甘示弱,回問過去:“那你說說,我究竟偷了夫人什麼東西?你若是說得出來,有證據指明是我偷的,我也認了。”
家丁被她問得啞口無言,這只是他們對外的一個藉口而已,他一下子也想不出來說露痕偷了什麼好。
原來這個丫鬟叫露痕,她見家丁說不出話來,越發添了幾分膽量,對小郡主哭訴道:“奴婢自從服侍夫人,無不小心翼翼。夫人最近病中心情鬱悶,對奴婢嚴厲些奴婢也是能夠忍受的,可是夫人也不能隨便就誣陷奴婢勾引老爺啊。奴婢再下賤,也不甘墮落至此,可夫人不信奴婢的清白,居然要……要把奴婢賣到那種地方去。”
大家越發相信了露痕的說辭,蔣夫人生病之事都是有耳聞的,生病的人脾氣暴躁是很正常的,拿身邊丫鬟出氣也沒什麼大不了。蔣夫人一病,蔣老爺無人服侍,說不定蔣夫人怕他做出什麼事來,又見這丫鬟生的貌美,就遷怒於她,這實在太過分了。
見大家都對她產生了相信的神情,露痕索性繼續說道:“倘若說奴婢偷夫人的東西,夫人爲何不說出個具體的物事來,要是奴婢偷得,奴婢寧願天打五雷轟。夫人她,她就是懷疑奴婢,當年,要不是夫人疑心奴婢的姐姐也勾引老爺,奴婢的姐姐哪兒就年紀輕輕的死了。”一提起姐姐,露痕的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家丁又急又慌,不知該怎生辦好,府裡的傳聞雖然隱秘,但長年累月當差的人,這些事究竟瞞不過他們,他們當然明白露痕說得事會影響到國公夫人的聲譽,到時候他們幾個辦事不利,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想及此,家丁們再也按耐不住,有幾個膽大的搶了上去,試圖拿人。這要是別人家也罷了,但這是王府的人啊,他們豈能佔得了便宜,蕭尚一個眼神,最先近前的幾個人就被扔到了人羣裡。
“世子爺,這畢竟是我們府裡的家事,還請世子爺不要再阻撓小的們辦事。”管事雖然害怕蕭尚的怒氣,更怕回去送命,硬着頭皮說了。
蕭尚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一哼:“混賬東西,本世子什麼人,會與你們幾個過不去,嗯?大家都看着,分明是你們衝撞了我們,郡主的車轎也是你們幾個胡來的地方。你們要帶人只管帶人,但是不該不把我們嘉郡王府放在眼裡,我們嘉郡王府也不是誰都能欺辱的。”
什麼叫不是誰都能欺辱的,壓根是沒什麼人敢欺辱好不好。
“哥,本來這事我也不想管,可別人都欺上門了,我還偏要管一管,我倒要看看你們國公府有多囂張,在本郡主面前都敢這樣。有什麼不對的,讓你們夫人來跟我說話,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不該幾個下人都在我們面前囂張,傳出去我們嘉郡王的招牌也可以不要了。”小郡主氣憤得說着,被她這一說,事情成了國公府的下人太囂張衝撞了她,她本就不想管什麼閒事,而實際上她早已經管了。
家丁們眼見事情發展至此,情知不能善了,更別提完成差事了,回去報信吧,又不敢,不回去吧,事情太大了。一時間,竟然都愣在了當場。
小郡主放柔了聲音對露痕說道:“你叫露痕是吧,細細說來,我倒要看看誰敢把你怎麼樣,哼。”其實,這些事完全可以回了府,兩府之間慢慢交涉,但小郡主似乎有意踩國公府的臉面,竟要當着滿大街的人讓露痕說話。
而街上的人,當真越聚越多了,幾乎路都被堵了。大家見事情有趣,也不急着辦事去了,一個個等着看戲。
露痕知道郡王府這回是定會護着她了,她心下放心,眉心蹙着,強忍着哭意說道:“夫人總懷疑府裡的丫鬟勾引老爺,平兒咱們只要誰伺候老爺或者回答一句兩句話的,就要狠狠喝斥一番。奴婢有個姐姐,當初也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也不知夫人是不是聽信了什麼閒話,認定奴婢的姐姐勾引老爺,後來,後來竟然將她許給了莊子裡的一個鯀夫。這原是夫人的恩典,我們家也不敢反對,看着奴婢姐姐嫁了過去。
誰知那個鯀夫是個特別恐怖的人,他愛吃酒愛賭博,吃了酒就要打人,輸了錢也要打人。之前娶過兩個妻子,都被他活活打死的。奴婢姐姐去了之後,被他朝打暮罵,還典當了姐姐的所有嫁妝。當時姐姐懷了身子,他一點也不顧惜,因我姐姐再也沒錢給他賭了,他居然一腳踢在姐姐肚子上。姐姐她命苦,出門不過一年多,就得了這麼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直到後來,夫人發現勾引老爺的另有其人,她纔有點後悔當時冤枉了奴婢的姐姐,又見她慘死,就把奴婢從灑掃的小丫頭直接提了上來。
一開始,夫人對奴婢是挺好的。奴婢的姐姐雖然死的慘,但奴婢想着那也是她的命,不敢因此而對夫人有任何不滿。這一點,滿府裡都是知道的,奴婢從來不敢不盡心服侍。可是奴婢想不到,就因奴婢生的齊整些,夫人就懷疑奴婢會做出那樣不要臉的事情來。奴婢家中可是給奴婢訂了親的,夫人冤枉奴婢,這不是要奴婢的命嗎,奴婢自然不肯認。
可能是夫人病中氣性大,昨兒因老爺使奴婢去賬房支了幾兩銀子,夫人就要把奴婢賣到那種腌臢地方,叫了人今天來領奴婢。奴婢寧死不從,偷偷逃了出來。夫人怕奴婢將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才一定要把奴婢帶回去治罪的。
其實,只要夫人肯放過奴婢,奴婢也不是那等賣主求榮的人,絕不會把府裡的事說出去半句。夫人不該把奴婢逼上絕路,奴婢爲了清白之身,只能越矩了。”
露痕說着,臉上又滴下了淚,啪嗒啪嗒隨着她說話滴落在地上,看得人無不唏噓感嘆。大家族中,這些事年年都要傳出不少,丫鬟爲了上去保不定做出什麼引誘男主子的事來,只輔國公夫人也太過分了些,防得太緊,不管有沒有一棍子將人打死。瞧這丫鬟生的不錯,估計她姐姐也是個好的,竟因此平白無故遭了懷疑,年輕輕的送命,而且一屍兩命,着實可憐。
若說國公夫人不曾冤枉過這丫鬟的姐姐,心存愧疚,也不會將她從一個灑掃小丫頭提到身邊,這定是實情了。
難怪大家都說輔國公不好女色,唯與夫人情深意重,原來是因爲她夫人是個妒婦啊。不是他不願,而是不敢。哎,女人最忌諱就是妒忌,沒想到堂堂輔國公夫人會是這樣一個人,表面上倒是裝得賢惠端莊。可惜了這些丫鬟,真不是人過的日子,稍微有點疑心就要打要殺的。
事情到了這般境地,國公府的家丁也不敢要人了,要了回去也沒用,勉強告辭幾句飛快得跑回了府裡去回事。
小郡主聽得很是氣恨,叫人帶了露痕上馬車,一副定要保她的架勢。蕭尚知道她的性子,而且他心中也有計較,也不攔她,當真把露痕帶回了府裡。
一時間,關於輔國公夫人妒忌害死丫鬟逼跑下人的事就在京城傳揚開了,而且是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來。不過短短一夜,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皇城腳下長大的這羣百姓,原比外城的愛嘮叨,愛計較貴族家裡那些事,有這麼好的題材哪兒捨得不去說道一番呢。
第二日早上上朝的時候,滿朝文武都聽說了此事,看着輔國公的表情怪異壓抑,有幾個與他打招呼的也是似笑非笑。
輔國公不是糊塗人,昨兒晚間就知了此事,又恨又惱,偏偏蔣夫人還在病中,不好對她置氣,只是心裡的怨恨卻沒有減少半分。
話說家丁回去之後,不敢隱瞞,將事情一五一十回了,把蔣夫人氣得當即暈倒,這一晚上唉聲嘆氣,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堵得住自己人的嘴,可外邊的百姓,他們壓根拿他們沒辦法,而且這種事,不能解釋,越描越黑啊。
畢竟輔國公妾室少本就是一個話柄,又沒庶出子嗣又證明了這一點,加上露痕那些話,就把罪名牢牢扣在了蔣夫人的頭上。
若說從前,大家可能也會懷疑,但一來蔣家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二者權勢大,誰敢輕易議論他們的是非。這下,卻是將話柄送到了別人手裡,由不得他們自己。
其實,大家想想也能明白,經過了上次冤枉露痕姐姐一事後,蔣夫人如何還會隨意冤枉露痕,事出必有因,這卻也是露痕的手腕了。她在蔣夫人跟前伺候,卻不曾忘記過姐姐的慘死,只是人微言輕,無法給姐姐報仇而已。這一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而她一個小丫頭,竟然能從守衛森嚴的國公府,越過二門、大門,甩開追趕的人,直接闖到嘉郡王府車轎前,自然也不是隨便能做到的,難免有人暗中幫襯。只是一切計算得天衣無縫,叫人抓不住半點把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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