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去尋杭天曜的人到處找不見人,鬧得滿城風雨,只得去回了太妃,太妃又是好一場氣生。
好在杭天曜還是得了消息,一聽風荷出事,嚇得三魂丟了兩魄,顧不上瓢潑的大雨,策馬飛奔回來。他心裡又急又驚,哪兒有心思去聽丫鬟僕婦們給他回話,一個勁往院子裡飛跑。
唰的進了屋,太妃高高坐在上首,見了他的狼狽樣,也有幾分心疼,卻還是繃着臉斥道:“老四,你還知道回來啊,你媳婦說你去給朋友踐行,爲何滿城裡都尋不到你的人?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哄着你媳婦,又出去胡混了?要真是如此,你別怪祖母不幫着你,風荷那孩子那麼好,你還有什麼地方不滿足的,你究竟要鬧到什麼時候?”
太妃原是聽到說何處都不見他的人影,有些焦急,又怕他瞞着風荷出去尋歡作樂,回頭風荷知道了難過傷心,所以先發了飈,這樣風荷心裡也能好受些。
而杭天曜卻以爲風荷出了大事,太妃纔會這般生氣發怒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得他支撐不住,身子咧了咧,眼中滿是恐懼、慌張、驚異、惱怒、悔恨。
太妃剛想再說,誰知眼前一晃,杭天曜的人影一閃,已然闖進了內室。太妃怔怔得看了周嬤嬤一眼,似乎在問:“我是不是還沒有與他說完呢,那孩子不會嚇壞了吧?”
周嬤嬤抿嘴笑着點了點頭,扶起太妃一起往裡間走。
杭天曜彷佛是一陣風般捲進了內室,沉煙幾個聽到聲音忙回頭看,不及給他行禮,已經被他一把推開了,大家都愣住了。
風荷如常一般靜靜地睡着了,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嘴角還掛着笑,顯得分外安詳而親切。頭髮柔順地放在橘黃色的大迎枕上,襯得臉蛋巴掌般大,睫毛又長又卷,呼吸緩慢綿長。
杭天曜也不知怎麼就跪在了地上,他渾身溼透,滴滴答答的水珠順着衣袍漸漸往下流,氤溼了深紅色大花的地毯。
“風荷?風荷,你怎麼了?”他的聲音發顫,像是北風中飄零的落葉,他擡起手來欲要去撫摸風荷明透的雙頰,又怕弄了她一身溼,手停在半空不知該怎麼辦好。
沉煙堪堪扶住了櫃子,沒有摔在地上,瞧着杭天曜有點不大對勁,不知他這樣算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樂意?她頓了頓,站直了身子,輕喚了一聲:“四少爺,少夫人這是……”她的話未說完,風荷悠悠醒轉過來,嚶嚀出聲。
杭天曜又驚又喜,試探着喚了一句:“娘子,你醒了?”
“是啊,你怎麼了?”風荷詫異地發現自己一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杭天曜從水裡撈出來一般跪在她牀頭,傻呆呆的,好似十分害怕的樣子。
“娘子,你不會有事的是不是,你醒了就好了是不是?”杭天曜再也顧不上自己溼透的衣衫,嘩啦一下將風荷抱在了懷裡,眼裡有了淚意。
風荷被他勒得喘不過起來,外邊的太妃一見,慌得魂兒都沒了,匆匆忙忙跑進來,一面喊道:“老四,你快放開你媳婦。”
她的聲音突然,又尖着嗓子,把杭天曜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得輕輕放開了風荷,犯了錯似的立在原地發懵。
沉煙幾個也反應過來,忙上前擋開了杭天曜,取了乾淨的被子過來,換下了剛纔被他沾溼的錦被。
杭天曜這下徹底慌了,覺得風荷一定病得很嚴重,非同小可,含着哭音道:“祖母,娘子,她這是怎麼了?太醫呢?”
太妃覺得可能是自己剛纔的作爲讓他產生了誤解,忙露出了笑容,走到牀前示意風荷繼續躺下,口裡說道:“你呀,毛手毛腳的,一身是水就跑了進來,也不怕讓風荷着了寒氣。她是有了。”
有了?有了?
杭天曜不解得盯着太妃與風荷,喃喃道:“有什麼了?”
“哎喲,四少爺,四少夫人這是有喜了。”周嬤嬤越發好笑,忍不住插了一句。
“有……有喜?風荷她,她有喜了?”巨大的震驚和狂喜讓杭天曜一下子接受不了,大睜着雙眼,不可置信地結結巴巴起來。
撲哧一聲,太妃先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指着杭天曜笑罵道:“你呀,怎麼就那麼糊塗,你媳婦有喜了你都不知道,還丟下她一個人出去胡鬧。”
杭天曜還有些不敢相信,呆呆地看着風荷,半晌說道:“娘子,我們真的有孩子了?”
這個喜訊,風荷也是好久才接受過來的,她實在沒想到,她這麼快,尤其在這個時候,居然有喜了。聽杭天曜這麼問,沒好氣得瞪了他一眼,繼而低了頭,啐道:“太醫是這麼說的。”
這下子,杭天曜才完全相信了,他歡喜不盡,想要上前去狠狠抱抱風荷,卻被太妃手快得擋住了。太妃又好氣又好笑,罵道:“還不去換了衣裳再來,你這副樣子,是想把你媳婦嚇壞不成,快去。”
杭天曜一看自己身上,水裡撈出來一般,弄得內室的地毯都溼漉漉的,不好意思的低了頭,飛快地覷了一眼風荷,趕緊去淨房梳洗換了整潔的衣裳過來。
太妃坐在牀沿上,拉了風荷的手不停囑咐她,時而又對沉煙幾人囑咐幾句,簡直有一簍子的話要說。
杭天曜出來許久,見太妃依然有大說特說的架勢,索性打斷了話頭問道:“祖母,娘子有喜了,之前怎麼說好像情形不大好呢,太醫是怎麼說的?”
“哼,你還好意思問,一清早出去的,都不知道回家,害得你媳婦一個人擔驚受怕的。這些日子,她白天黑夜的忙,晚上也不曾歇好。上午都在靈堂那邊,那裡本就悶得慌,又可能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出來淋了雨,身子就吃了虧。陸太醫說,是操勞太過了,要好生靜養幾日呢。
從今兒起,你好生陪着她,不許鬧騰她,不許叫她傷心生氣了,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一定要乾乾淨淨做了來。府裡的事暫時讓你母妃管吧,你們小兩口也別拘着規矩,自己高興就好,不用去給我請安。”太妃絮絮叨叨,生怕杭天曜胡爲,不是嚇着了風荷就是氣惱了她,恨不得日日在這守着。
杭天曜一面聽一面不停點頭,隨即又問:“祖母,要不要請個太醫住在府裡呢,我,我有點怕。”
太妃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嘛,連你老子的話都敢駁,這回倒是知道怕了。雖然說得離譜些,但也是個法子,陸太醫也說了要比往常加倍注意,我看請太醫院有經驗的太醫過來看視幾個月吧,待身子穩定下來了再說。”
風荷聽得頭大起來,欲要阻止,誰知太妃已經拍着她肩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省事,可這事大意不得。你又是頭一胎,如今身子也不大穩,倒是請個太醫看着好些,大不了穩定之後再送了他回去,免得祖母我心裡放心不下的。這是老四頭一個孩子,你就委屈些日子吧。”
風荷很想說杭天曜之前有過兩個孩子了,但她不敢提,畢竟那兩個孩子都沒了,不是好兆頭,只得點了點頭。
太妃看得歡喜,又敦促杭天曜:“我可跟你說好了,要是你惹你媳婦生氣了,到時候別讓祖母幫你賠禮道歉。”
杭天曜一個勁點頭,笑得嘴都咧開了,他漸漸相信風荷真的有了他們的孩子。
送走太妃的時候,雨是止了,但天也黑了下來。
周嬤嬤伴着太妃坐在車裡,幾次欲言又止。
太妃搖搖頭,嘆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只是那孩子剛有了身子,咱們就提怕引得她不痛快,倒不是我們的本意了。”
聞言,周嬤嬤亦是點了點頭,又道:“奴婢說句大膽的話,少夫人好不容易攏住了四少爺的心,可不能因着喜事而生了嫌隙。那幾個房裡人,與少夫人都不大貼心,若是有異心倒麻煩了,還不如收個心腹的在自己房裡,留住四少爺的人。”
太妃聽着車軲轆的咯吱聲,強笑道:“我何嘗不知。老四這孩子,我也不大看得透,雖說他眼下與他媳婦濃情蜜意的,但他畢竟是男子,世上哪有不偷腥的貓兒,就怕他一個不留神做出什麼事兒來,反招得他媳婦難過。尤其他之前還是那麼個性子,便是改了,終究有些不大放心。
也不是我疼孫媳婦不疼孫子,我實在是爲了老四自己着想,我能再活幾年呢,總不能一直照應着他。好容易有個這麼好的女孩子伴着他,能爲他分憂解悶的,我心裡真是開心。就怕他不識好歹,惹怒了他媳婦。
風荷這孩子,我是看在眼裡的,樣樣兒都好,模樣、品性、才學,有幾個及得上。但也是個烈性子,要是真個生了老四的氣,只怕咱們怎麼都攏不回她的心了,那時候老四是後悔也無用了。唉,這本是高興的事,你瞧我,真是年紀大了,總是禁不住傷心的。”
周嬤嬤也怕她傷懷,忙開解道:“其實,或許都是咱們瞎操心了,四少夫人那麼個明白人,有什麼想不透的,只怕比咱們還行在先。奴婢冷眼瞧着,四少爺這回是真心了,你沒瞧見嘛,剛纔急得都要哭了。”
“呵呵,正是如此,只要他們一直好好的,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太妃想到自己方纔沒說清鬧出的烏龍,也開懷起來。
屋子裡,寧靜得似乎時光靜止了,杭天曜小心翼翼得摸着風荷的肚子,眉梢眼角間全是幸福的暖意,每隔一小會兒,就忍不住親一下風荷,說一句:“娘子,我們有孩子了。”
風荷覺得自己的臉頰都被他親腫了,噘着嘴兒躲開他,嗔道:“你忙你的去吧,膩在我這回算怎麼回事,倒鬧得我睡不着。”
“我哪兒都不去,我就想陪着你和我們的孩子,你說他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他知道現在我在和他說話嗎?”杭天曜覺得他心裡的幸福幾乎壓抑不住,都要溢了出來,他真想告訴每一個人,他發現他連一刻鐘都捨不得離開。
“他那麼小,當然不知道啦。你趕着回來,那邊的事沒關係吧,要不要去看看?”風荷睡了那麼久,這時候精神倒是不錯,但陸太醫說了,她懷孕之後有可能比旁人要嗜睡一些,心下就有幾分赧然,回頭一定會成爲全府的笑柄了。
杭天曜捧着她的臉兒,暗暗感嘆,他終於也淪陷了,是遠是近都在她手中。
看着杭天曜俊挺的眉眼嘴角,風荷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居然要當母親了,要爲這個男人生兒育女了,甚至她還沒有想過將來的一切。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變心,會不會如別的男人那樣,可是這一刻,她還是願意爭取的,就像她初來時那樣,她絕不會輕易放棄他。何況,她現在有了孩子,爲了孩子,她更要爭取他。
她輕輕依偎在他肩頭,呢喃細語着:“杭天曜,我要你抱着我,我困了,想睡覺。”
“傻瓜,剛吃了晚飯,現在就睡不好吧,咱們再說說話。”她溫柔得搖了搖她的身子,語帶寵溺。
風荷剛閉上的眼睛翕開了一條縫,眼裡有得逞的笑意,她越發膩在他懷裡,嬌笑道:“人家纔不是真的想睡呢,只是想要你抱着我,那樣覺得好舒服好安心。”
他的心軟軟的,全是她的笑她的嬌她的美,輕輕吻了吻她鼻尖:“我不走,一直抱着你。現在你有了身子,不能再像平時那樣了,府裡的事隨她們去就好,別太操心了。只要她們不欺到你頭上,愛鬧鬧去吧,若她們敢碰你一下,我絕不會放過她們的。”
這個時候,正是多事之秋,正是關鍵時刻,他真怕他們會對她下手,若那樣,他也不想活了。
風荷何嘗不明白這些,從前那兩個孩子,不管是不是杭天曜的,都去的無聲無息,眼下她肚子裡的,不知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她不怕,這個孩子,她一定會拼盡全力去保住他,所以她還不能真的萬事不管。
她嫣然笑着挨着他臉頰,低語道:“笨蛋,我哪兒能真不管,我要是手上沒有一點權力,那樣才容易被人欺負呢;只要我握緊了府中的權力,他們想動手也要掂量掂量。雖然會累一點,但是至少能保護我們的孩子啊。”
他聽得發酸,要不是他沒用,也不用她這麼辛苦。他暗中下了決心,有些事需要提前行動起來了,至少能爲她擋去不少麻煩。那些人若是自己都焦頭爛額的,估計就沒時間算計到他們頭上了。
……夜色沉沉,杭家一片寂靜,只是隱藏在下面的卻是破濤洶涌。
風荷有喜的消息半刻鐘就傳遍了整個王府,只怕不只王府,其他不少府裡都在暗地裡打探這件事呢。
杭家四少克妻的傳聞早已不攻自破,要是這個四少夫人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那麼克子也就成了一場謊言。如今,京城貴族圈裡,誰不知杭家世子之位競爭異常激烈,朝堂上就有不少反應,也就杭家,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平靜罷了。
最近,杭天曜的聲譽不斷上漲,倒是那個五少爺,不及先前聲名好。而三少爺,經歷了喪妻一事,最近也沉寂不少。
柔姨娘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打發了丫鬟,一個人關在房裡。她低調地過了這麼久,一來是要杭天曜忘了之前的不愉快,二者是估摸着再過幾個月依杭天曜的脾氣,一定會厭倦了少夫人,那時候就是她東山再起的好機會了。
誰知,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聞聽四少夫人有喜的消息,這不得不叫她痛恨又無奈。
但同時,也是她的機會。一旦四少夫人有喜,就不能再侍寢,到時候不得不打發了四少爺來茜紗閣,以四少爺從前對她的喜愛,不愁不能重新籠絡了四少爺的心。
不過,此事關係重大,她不敢輕易行動,還要去問一問。
夜半時分,柔姨娘冒着地上溼漉漉的積水出了門,過了半個多時辰纔回來。
而第二日,風荷剛起牀,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聽丫鬟回說雪姨娘孃家打發了人來給她請安。
唉,一個個來得好快啊。她昨天下午才診出有孕的,今天雪姨娘孃家的人就上門了,要說這是巧合她可不信,但派人去打探來的消息,雪姨娘昨日至今似乎並沒有叫人送過消息出去。這麼說的話,或者就是那邊時刻注意着杭家的動靜,或者就是府裡另外有人給他們遞了消息。
孃家人來請安,風荷這樣賢惠的好主母,自然是不會阻撓的,當即叫人領到了雪姨娘院子裡,絲毫不曾爲難過她們。
杭天曜本來想勸她再躺躺,但耐不住風荷要起來,只得罷了。後來聽她說有事要去太妃那裡,更加急了,直到風荷暗暗與他說了幾句,他纔不情不願的答應了,親自陪着風荷慢慢閒步去太妃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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