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4前世

“雅雅這是做什麼?”被堵上了院門, 莊子奇臉色不太好看,細想了想總覺得自己並沒有惹惱小姑娘的地方,一時也摸不清他她的來意。

“我倒是沒什麼大事兒, 只是——大哥這是着急着出去辦事麼?”莊嫺雅笑眯眯的看着他悠然自得道, 跟她裝傻?若是真的傻了, 她便會放過他也會說不定呢。

“我倒是沒什麼急事兒, 只是前面有人傳話, 你大伯父在他書房等着我,似乎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莊子奇眯着眼,回以莊嫺雅溫文儒雅的笑容。父親派人傳話這倒是真的, 知識並沒有什麼大事兒罷了,但他是真的不想跟這丫頭攪和的, 故此拿來作筏子當也說得過去。

只是莊子奇打算的好, 莊嫺雅卻並沒有要就此揭過的意思。

“既然如此, 那麼我倒是有件事情想請大哥幫忙的,你看……?”莊嫺雅捂着嘴巴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 纖長的睫毛下水波凌凌的眼底漫布着徹骨的冰寒,一如當日的湖水,冷得讓人自心底發涼。

“也罷,你跟我進書房如何?那裡是沒有人的,只我們兩個, 正方便與你說事。”莊子奇遣退了下人帶着莊嫺雅去了書房, 親自給她倒了杯茶, 這纔在書案後坐下, 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莊嫺雅看了眼熱氣蒸騰的茶水, 眉梢輕挑,撇撇嘴巴道:“大哥喜歡洗澡麼?”

“……”

莊子奇以爲她要說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求他幫忙的, 怎料竟然開口就問了這樣的問題,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只得莫名的看着她。

“原來大哥不喜歡啊!”莊嫺雅一臉恍然的看着他,而後皺皺眉道:“我也很不喜歡呢,尤其是在下雪的時候,最是冷的緊呢!”

“雅雅這話倒是什麼意思?”莊子奇似笑非笑的看着莊嫺雅,“你究竟想要與我說什麼便不必再兜圈子了,橫豎這裡就你我二人,你只管說便是。”

莊子奇知道,她定然是發現了什麼纔會這樣子說的,但是她是沒有證據的,不然就不是這樣子拐彎抹角的說了。莊嫺雅那張嘴巴向來沒有饒過誰的時候,只要得罪了她,她必給你說的沒臉沒皮羞/臊/欲/死。

說白了,莊嫺雅是不懂的說話的技巧的,她不管得罪人與否,更不管什麼話說三分的道理,她是隻圖痛快的。

“大哥這樣的坦蕩倒是叫我覺得欽佩,如若大哥做的事兒也是這般的坦蕩磊落,這才真真是我們府裡溫文爾雅如玉君子的大公子呢!大哥說我說的對麼?”莊嫺雅抿着嘴兒笑得極爲天真,作死呢竟然去謀害小孩子!上輩子阿堯就是這個樣子在大雪天裡被他推入湖裡淹死凍死的,只是上輩子她臥病在牀,不知道誰是兇手罷了。不過,既然這輩子被她查了出來,那麼加起來兩輩子的害命之仇便定要教他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你若是真的有什麼事兒便直接說與我聽,我若是能夠幫得上你的定不會拒絕,但若是沒事來我這裡做消遣——雅雅,你也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該知道什麼事兒該做,什麼事兒不該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今日是我,我自是不會與你計較的,他日若是換了旁人,你這個樣子說話定是會惹來禍端的,畢竟你只是個姑娘家對麼?”莊子奇越發篤定莊嫺雅定是不知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那件事,但是卻沒有能夠指證他的證據,故此來這裡尋他撒氣的。

那事兒是找不來證據的,莊子奇半點也不擔心,反而越發的氣定神閒,捧着茶杯笑吟吟的看着莊嫺雅。

“這話我自是知道的,且比大哥知道的更多更清楚,我只怕大哥是不懂得這些的,但如今看來是我錯了,大哥不僅知道,而且知道得更多,但是——”莊嫺雅覺得胸口一陣絞痛,痛得她喘不過氣來,一股腥甜涌上喉間,她擡手一看竟是吐出一口黑色的鮮血來,想說些什麼卻是再也沒有一絲力氣,陷入黑暗之前只看到莊子奇驚慌失措的眼神。

“雅雅?”見莊嫺雅正說着停了話茬,莊子奇正覺得奇怪,這一看竟是看到莊嫺雅捂着胸口吐血了,當即嚇得面色急變,這好好的人怎麼忽然就吐血了呢?

將小姑娘抱在懷裡,莊子奇出了書房將人放進最近的房間裡,一面吩咐人叫大夫,一面又吩咐人去把老爺子和四叔叫來。

最先趕到的是徐大夫,他已經和六小姐站在一條線上了,且六小姐行事雖然讓人捉摸不透,但卻是不會遷怒於手底下的人的,且看青梅和秋菊那倆丫頭,闔府裡數來數去也就這倆丫頭清閒,且拿的月錢最多,辦的事也最是輕鬆。而且,若不是六小姐,春香和他的老來子早就被大夫人給暗中害死了。六小姐之於他之於他的兒子來說,就是再生父母。是以徐大夫把脈的時候用上了十二分的精力。

“雅雅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會吐血呢?”莊子奇早在抱起莊嫺雅的時候就將她用的那隻茶杯收進袖袋裡。他自問是沒有給她下毒的,但是她卻在他書房裡喝了他親手倒的茶之後中/毒吐血,這件事就說不清楚。不管下/毒的人是不是他,他都跑不了干係的,與其如此,倒不如當做什麼也不知道,何況,他本來就什麼也不知道的不是嗎?

“大少爺稍安勿躁,六小姐脈象極弱,虛的保持清境才能診斷的仔細。”徐大夫心底涌起驚濤駭浪,這樣罕見的毒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六小姐如今的脈象十分的古怪,一時似是沒有,一時又強健有力。他今天早上給六小姐請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時辰不到變成了這般?徐大夫第一懷疑的就是大少爺,但他只是個大夫,雖然掛着府醫的名頭,說到底仍就是個奴才,此事斷沒有他置喙的道理,是以他將此事記在心裡,準備待莊嫺雅醒來問問她的意思再做打算。

“子奇,雅雅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中毒了?”莊老爺子一個頭兩個大,只要雅雅中/毒的消息傳進謝綺月耳朵裡,必定又是一場禍事兒,這府裡到底還有沒有個安生的時候了?!

“爺爺,徐大夫正在給雅雅診脈呢!囑咐我們先不要着急。”莊子奇對於老爺子那樣火燒眉毛般的樣子感到陰鬱,莊嫺雅再如何也不過是個女子,難道莊家這份家業還能交到她手裡不成?不過一個性格狠了點的丫頭,值當他這麼着急麼?這樣想着,莊子奇只覺得莊嫺雅最好是給人毒/死了纔好。

莊嫺雅近些日子在府裡過的是風生水起的,不管是老爺子還是老太太都最是疼寵於她,闔府裡十幾個孩子那面會有一兩個心生嫉妒的。在加上老爺子曾有意無意的說過要把府裡的家業交給莊嫺雅這樣的話,結果竟是後腳就被幾個兒子傳到了自家夫人耳朵裡,這事兒可就說不清各人的心思了。

“雅雅,我的好女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就中/毒了呢?”

門外,林氏一路哭嚎着跑進來,簡直是一幅驚天動地的樣子,看起來竟是萬分的心疼擔憂莊嫺雅的。

“誰把她放出來的?”老爺子老臉瞬間漆黑,一腳將人踹了出去,冷眼掃向四兒子,沒出息的玩意兒,竟然連自己房裡的女人都管不了,他還能指望他辦成什麼事兒?簡直是想把他氣死啊!

“賤人你給我滾回房裡待着!再敢多說一句我立馬休了你!”莊建洲被老父親瞪了一眼,一臉木搓搓的朝着林氏低吼道。

“老爺,再怎麼說雅雅這孩子也是我……妾身親手教養長大的,如今這個時候,妾身若是不能陪在她身邊的話,叫妾身心裡如何是好?”林氏抹着眼淚說道,聲音倒是放低了些許。

“老爺,六小姐如今的情況不大好,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夠吵鬧的。”徐大夫做了一輩子大夫,對於林氏的意圖他是最瞭解不過的,心下最是看不起這樣的人。想他行醫一輩子若非春香,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林氏這般的兒女雙全的,卻是不知道珍惜。六小姐當初是那般的孝順與她,維護於她,她也是見不得六小姐半點好,說恨就恨上了。每逢六小姐在老太太那裡得了笑臉得了賞賜,回來便被林氏好一通搗飾,這也就罷了,訓斥完了還不準六小姐露出半個笑臉,正是天真無邪的小女孩,被這樣子教導下去如何能開朗的起來?六小姐沒長歪了都是謝天謝地了。

“母親……母親……”

莊嫺雅站在一片迷霧裡,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樣子,似乎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不知怎麼的,眼前的白霧裡忽然出現了前世她被林氏命人灌下毒/藥的畫面,畫面裡的她淚流滿面,拼命的掙扎着,卻怎麼也掙扎不開,眼睜睜地看着鮮紅的血跡順着裙裾流在地上,林氏那樣冰冷無情的命人把她擡出去扔進亂墳崗的話如同一把尖刀,在她鮮血淋淋的心上狠狠地又劃上一刀。

那樣的痛,痛徹骨髓,鐫刻到了靈魂裡。

不知不覺間莊嫺雅的臉上滿是淚水,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無助,絕望,悲涼——還有那刻骨的恨意讓她在生死之間徘迴,幼時被林氏訓誡懲罰的畫面一一浮現,莊嫺雅的心底涌起一股濃濃的悲傷,失神的呢喃着,問出了上輩子沒有機會問出的話:

“母親……爲什麼?爲什麼要害我?爲什麼要害我……我也是你的女兒啊,母親求求你不要……不要……”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

“雅雅!”謝綺月正在外面辦事的時候聽到了青龍傳來的消息,當即馬不停蹄的趕回來,一眼就看到在外間抹眼淚的林氏,面上當即結了寒冰,直接坐到牀邊將莊嫺雅抱進懷裡,“我要把人帶回我們自己院裡,在這裡我不放心。”

謝綺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莊子奇和林氏,這一眼的意思不要太明顯。

莊老爺子心下頓時明白,此事與子奇脫不了干係的,當下心裡更亂了,且莊嫺雅此時的情況是真的很危險的,府裡邊兒這個樣子他是沒辦法真正的保證她的安危的,故此也只好點頭。

最最重要的是,雅雅方纔囈語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謝綺月沒聽到還是好的,若是真的被她聽到了,纔是鬧大了呢!她把人帶走了正好,他可以趁此機會好好將這些個事兒查個清楚明白。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你想害我的雅雅是不是?”林氏總覺得這個女人很古怪的樣子,她不曾聽說過莊家有這樣的親戚,更何況,這個女人和莊建洲房裡那幅畫上的女人長得一模一樣,林氏的心裡生氣了濃濃的危機感。看樣子這跟莊嫺雅已經很熟了,想到這裡林氏更是惱恨不已,莊嫺雅果真是個養不熟的,有了親孃就不記得她這個養母了,真真是沒良心的白眼狼。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如此與我說話?”謝綺月做了十幾年的西陵皇后,身上的氣勢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她只是面色變了變,就將林氏嚇得說不出話來。

謝綺月說完這話就抱着莊嫺雅走人了。

倒是林氏被謝綺月這番話說的又驚又怒的,有心想要找回面子,卻又被謝綺月的氣勢嚇得麪皮腫脹幾欲爆裂,待謝綺月走了剛擡起頭便看到老爺子冰冷的眼神,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因着她在外間,故而莊嫺雅昏迷之中囈語的那些話她並沒有聽到,否則便不會只是嚇着了。

只是不管她聽到與否,這並不重要,老爺子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查到底的。